“特意在等?”沈衣雪幾乎是立刻從曆劫的話中捕捉到了別樣的含義,當即抬頭怒瞪著粉蝶兒,“你在利用我們?”


    本來,經過昨夜和今日上午之事,沈衣雪對於粉蝶兒的印象已經有所改觀,甚至還覺得他心中良知尚存,並非如同傳言那般十惡不赦。


    可是此刻曆劫卻說,粉蝶兒是特意在那棵樹上等著他們的!


    而且粉蝶兒自己也承認,他親眼看到李家那棵桃樹吸幹了一個人的鮮血卻沒有出麵阻止,這怎麽能不讓沈衣雪感到震驚。


    震驚之餘,就是深深地憤怒和失望。


    她失望的眼神,甚至比憤怒的眼神更加傷人,粉蝶兒幾乎是瞬間就慌了神,急切地開始分辯;“不,沈姑娘,你不要誤會,事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沈衣雪深吸了口氣,想到那下落不明的可憐祖孫二人,心中似有靈光一閃,“那個人,應該就是那老婆婆唯一的兒子,那小男孩的父親,對麽?”


    “你親眼看著他死,其實就等於斷送他們整家人!”沈衣雪的聲音有些激憤,“老來喪子,幼時喪父,還有什麽比這更悲慘的麽?”


    還有一點,中年喪偶,沈衣雪沒有說出來,不過那小男孩始終都沒有母親出現,也就可想而知,粉蝶兒最先看到的那個被李府桃樹害死的人,大約就是中年喪偶了。


    而她自己,不也正是因為新婚之夜,夫君的離奇失蹤,才有了後來的種種遭遇,才有了今日的種種麽?


    當時,倘若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公道話,倘若有一個人肯挺身而出,原銘又怎麽會最終淪落到成為劍魂的命運,而她又怎麽會成為一個麵對著夫君守寡的尷尬境地?


    由己推人,沈衣雪對於粉蝶兒見死不救的行為,也就更加地憤怒。


    “丫頭!”曆劫見她神色悲戚中帶著憤怒,目光更是恨不得要殺人,幾乎是立刻既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心中不由一疼,不顧粉蝶兒在場,伸臂就將她緊緊摟入自己懷中。


    他用力將她的小臉按到自己胸前,試圖用自己的胸膛溫暖她此刻心中的哀涼,用自己的心跳化解她此刻心中的怨恨:“丫頭,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曆劫以為,當初在經曆過司蓮心的事情之後,她已經可以打開心結,卻不想都輪迴了一世,卻仍舊是不可化解的心魔!


    她仍舊是看不得太多的人間悲劇,更看不得女子因為姻緣有誤而導致的淒涼孤苦。


    甚至,在她今世的真魂與前世的軀殼融合之後,從他收集了那三顆眼淚之後,就再不曾流淚的她,因為真魂曾經輪迴過一世,眼淚又再一次迴來了。如今,此刻,已經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曆劫手臂的力量很大,動作卻又十分輕柔,不讓她掙脫,卻又不至於勒疼她,隻將她緊緊地禁錮在自己懷中,不肯讓她離開。


    沈衣雪掙紮兩下沒有掙脫,也就逐漸放棄,在曆劫的懷裏逐漸安靜下來,許久抬起頭來,問曆劫:“你會一直都在,是麽?”


    聲音淒惶而無助,讓曆劫的心頭再次一疼,忍不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是,我會一直都在。”


    這個世間,最做不得準的就是誓言。哪怕是許下的那一刻心中無比堅定,隨著世易時移,也就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更何況,天意弄人,越是堅定的誓言,就越迴經曆重重的考驗。


    曆劫從一開始的猶豫,糾結,到此刻的堅定,不知經曆多少。然而卻不知,當他決定一直都在她身邊的時候,即使是曾經屬於他的機會,也未必仍在原處!


    這一點,曆劫不知道,沈衣雪也不知道。


    隻是,在得到曆劫肯定的迴答之後,沈衣雪總算是完全地安靜下來。


    安靜下來之後,也就冷靜了下來,能夠繼續冷靜地分析問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擦幹眼淚,抬頭望向粉蝶兒,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似乎格外的清澈明亮:“然後呢?”


    粉蝶兒看著仍在曆劫懷中的女子,隻覺得這一瞬間,她整個人似乎都發生了某種變化,雖然仍舊還是那樣風華絕代的眉目,然而氣度風華卻似與方才截然不同。


    倘若說,方才的沈衣雪還是一個宛如小鳥般依人的小女子,這一刻她的身上就多了一種神聖而凜然的氣質,讓人不敢直視,心中隻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粉蝶兒甚至生出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來,所有是私心雜念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聽到沈衣雪的問話,下意識地迴答:“或許,我的確是見死不救。不過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我即使出麵,也不過是讓那棵桃樹多吸收一個人的鮮血,根本就救不了那人……”


    沈衣雪一怔,隨即就醒悟過來,粉蝶兒也隻是個普通人,沒有真氣不懂修煉,又如何能夠對付得了那樣一個詭異的桃樹?倘若非得用見死不救來道德綁架對方,不多是平添一條人命而已!


    粉蝶兒的過往種種,決定了他凡事的謹小慎微,將那個人的遺體抗到李府的大門口,就已經是他能夠為死者所做的最大的善事了。


    畢竟粉蝶兒和那個死者,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能夠為一個陌生人冒險,就已經需要很大的勇氣了。


    否則,隻怕到現在那老嫗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在人世!


    想通這些,沈衣雪也就不好再埋怨粉蝶兒什麽了,安靜地聽著對方繼續往下講述。


    隻是這一次,粉蝶兒卻是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將那人的遺體放到李府的大門口之後,第二日的李府門前是如何的熱鬧,粉蝶兒並不知道,因為他驚魂未定地返迴客棧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保命客棧的掌櫃匯報那一棵桃樹的情況!


    在沒有得到保命客棧掌櫃的明確答複之前,他根本就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所以,之後李府發生的事情,粉蝶兒也是他暫時投宿的客棧夥計口中聽到了隻言片語。


    事情也是巧合了,粉蝶兒將那人的遺體放到李府大門口的第二日下午,那老嫗就攜著孫兒找到了李府門前,得知了自己兒子的死訊,進而大鬧了一場,甚至揚言要將李家告上公堂!


    後來更有李府中派人暗中勸說,說李府與縣太爺之間有幹親,她就是告也是白告!再說了,人死不能複生,何況她的兒子死狀蹊蹺,說不定是遇到了什麽山精樹怪被吸幹了鮮血,恰巧死在了李府門前,也未必就是李府中人所為。


    而且李府中人已經答應為其子發喪,也算是十分的仁義了,她還想要如何?


    更何況人死不能複生,她不答應下來,得罪一個李府事小,可若得罪了縣太爺,她一個孤老婆子,以後還如何在寶應城立足?就算她老了,死了,可還有個孫兒!


    就算是為了她的孫兒,那老嫗也隻能是強行忍了下來。


    這些雖然隻是粉蝶兒從客棧夥計口中聽來的,不過卻也八九不離十了。畢竟,沈衣雪可是曾經親耳聽到那位李家小姐管縣太爺叫“幹爹”的,那神色言語當中的曖昧,隻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聽到這裏,沈衣雪不禁再次擔心起那位先後失去了兒子和孫子的老嫗,昨夜她隨著那桃樹一同消失,也不知今夜又是否會再次隨著那桃樹出現。


    前提是,在經過昨夜她和曆劫的一番攪和之後,那棵桃樹還肯再出現。


    想到這裏沈衣雪又不禁有些心煩意亂,就連眉頭也皺了起來,正要再次開口發問,曆劫已經沉聲開口:“那保命客棧的掌櫃,又是如何答複你的?”


    沈衣雪一愣,她隻顧著憐憫那老嫗一家人,竟是將粉蝶兒以及他背後的保命客棧都給忘了!


    粉蝶兒倒也不隱瞞,苦笑一聲:“掌櫃給的我的答複很簡單,務必得到那棵桃樹!”


    曆劫又問:“明知道那桃樹會吸人血,十分危險,也一定要以拿到?”


    粉蝶兒:“是。”


    “他就不怕你不但拿不到桃樹,反而丟了性命?”


    粉蝶兒道:“這個問題我自然也問了,掌櫃的說讓我稍安勿躁,會有貴人出現相助。”


    “貴人?”沈衣雪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會是指我們吧?”


    她本是一句無意的玩笑,卻不料曆劫卻是陡然了臉色,再看向粉蝶兒的時候,就連一向溫和的目光當中,也不禁多了一絲淩厲:“你是何時收到答複的?”


    曆劫給粉蝶兒的印象,雖然有些沉默寡言,甚至不同人情世故,但整個人的氣場卻是相當平和,此刻陡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讓他頓時有些無所適從,幾乎下意識地答道:“三日之前!”


    三日之前?


    沈衣雪心中一動,三日之前,不正是她和曆劫先後出現在西山寺的時候麽?


    曆劫又繼續追問粉蝶兒:“具體是什麽時辰?”


    這一次粉蝶兒完全愣住了,不過是一個答複時間的問題,對方竟然問得如此詳細?


    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還是皺眉思索了片刻,到:“五天之前我來到寶應城,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打聽和觀察地形,當天晚上就去了李府,看到了那樣詭異恐怖的一幕。


    隨後我將那人留下的屍體放到了李府的門口,迴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就已經亮了。我驚魂未定,幾乎是立刻就給掌櫃的傳了信,隨後足足等了一天。


    這一天當中,我聽到了關於李府門前突然冒出來一具死屍的消息,不過卻窩在客棧裏沒有出去。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才收到了答複。


    收到答複之後,我就跑到李府圍牆邊上那棵夜合樹下去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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