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秋風蕭瑟,趙玄站在崗樓上,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荒野深不見底,天劍城的城牆上也熄了燈火,今晚他守前夜,半個時辰後才有人來換崗。


    忽然,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是從營帳方向來的,仔細看去,原來是沈平章。趙玄笑道:“你怎麽來這麽早?”


    “晚上睡不著,就來找你聊聊天。”


    “我也正無聊的很呢,上來吧。”


    沈平章爬上崗樓,望著天劍城,歎道:“咱們在大荒裏拚了半年的命,整天風餐露宿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他轉身又問趙玄道,“這半年裏,你都沒迴過家吧?”


    “沒有,兄弟們都差不多,大家既然出了城,也沒想著迴去了。這荒野裏雖然苦了點,總還有個奔頭,以前我在李家做事的時候,整天被老爺們唿來喝去,所得也甚少,若不是跟了楊素兄弟,哪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也許不久,我便能突破到天階了,這在天劍城裏的時候,可是不敢想象的事。”


    沈平章聽了隻是笑,又問道:“你在天劍城有妻有女,不會想念他們嗎?”


    “當然想,不過想也沒用,白天的時候,他們出城和我見過麵,我現在有足夠的靈石供養他們,他們也活的很好了,女兒去了修士的學院,院長說她的資質很好,比我還要好,前途不可限量,想到這些,我就很開心了。”


    “假如哪天你死在了這大荒裏,再也沒法見到你的妻女,你不會有遺憾嗎?”


    趙玄聽了一陣沉默,他似乎不太願意觸及這個話題,不過又難以迴避,這大荒裏危機重重,他們已經死了不少人了,誰也不敢保證明天不會輪到自己獻祭。


    “我盡量不去想那些,楊素行事謹慎,不會帶著大家去冒大險,我也很小心。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降臨了,楊素會替我照顧好妻女的,我相信他。”


    “楊素也掌控不了命運的,咱們走的本來就是一條死路,等到大家都成為天階高手的那一天,我們依然進不了城,隻得去挑戰更加強大的荒獸,直到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消亡,這一切才真正結束。”


    “你後悔了?”


    “是的,我厭倦了這種沒有終點的探索,永遠都在死亡線上提心吊膽,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態,寧願在靈礦山脈裏做個守山人,至少可以靜靜地看著每天的東升西落。”


    趙玄很認真地看著沈平章,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無法理解這種悲觀,大家都是拚命的人,是不允許這種情緒蔓延的,何況他們這幾個人還是這個隊伍的靈魂,哪天他們都泄了氣,那就真的沒有希望了,“這不是一條死路,而是我們唯一的活路,我們給這座死城帶來了活力,人們不再完全依賴於城北的山脈,有了更多的選擇,將來,我們的人數越來越多了,就可以在大荒裏建一座新城,供給親人們居住。”他盯著沈平章,一字一句地說道,“天劍城不是唯一的選擇,楊素可以帶著我們遊走於大荒,也一定可以帶著我們找到一處適合繁衍的地方。”


    沈平章聽了,有些愣神。月上中天,換崗的時辰到了,趙玄輕輕拍了拍沈平章的肩膀,安慰道:“這一切都會過去的,要有信心才是。”說完,他慢慢爬下了崗樓,朝著宿營地走去,晚風很涼,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更涼,夜空也變得模糊了。


    沈平章左手輕輕合上了趙玄的雙眼,對他說道:“天劍城是唯一的選擇。我會幫你照顧好她們的。”


    楊素被嘈雜聲驚醒,他覺得有些不妙,抬眼望時,沈平章正一手抓起荒狼王,閃出了營帳。他慌忙爬起來,拿了行天道,衝出營帳,隻見火光衝天,刀光劍影,有人偷襲了營地。


    他如夢初醒,四大家族最終還是容不下他們,痛下了殺手,隻是這變故來的太快了,完全還沒做好準備。這幾乎就是一場屠殺,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何況還是被人趁夜偷襲。


    葉浪仗著手中的飛刀,令人不敢輕易近身,他見了楊素,便一路殺了過來,喊道:“咱們快逃吧,兄弟們都不行了。”


    不逃又能如何呢?楊素已經沒了選擇,他一邊聚攏隊伍,一邊帶著大家往大荒裏突圍,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楊素帶著殘存的隊伍一路逃奔,喊殺聲漸漸遠去,如今已經離城五十裏遠,那些人忌憚荒獸,不敢輕易追擊。他們便在一處土坡下暫時休整,幾百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十幾個人,這些人都是地級頂峰的實力,又身懷異寶,才勉強退了出來。


    葉浪氣道:“事到如今,功虧一簣,四大家族的人貪得無厭,見利忘義,背信棄義,我們一開始就不該相信他們,若是早些帶著隊伍遠遁大荒,與天劍城徹底決裂,也不至於有今天的慘敗。”幸存的人都咬牙切齒,紛紛稱是。


    楊素靠著土坡思緒萬千,他們的營地設有四個崗哨,守夜的都是高手,防守可謂十分嚴密,如何被人無聲無息地拿下了?荒狼王那個唯一知曉寶藏秘密的鬼機靈也被沈平章擄走。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來看,不得不讓他懷疑沈平章已經叛變,他既是今晚的守夜人,而且也知道寶藏秘密。人心隔肚皮,他很想知道沈平章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背叛他們。


    突然,一人驚道:“坡上有人。”


    楊素抬眼望去,月光下一紫袍客負手而立,正是柳氏家主,他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身後站著五位修士,一色的青衣紫帶打扮,柳家門客中配得上紫色腰帶的都是上了天階的絕頂高手。


    低沉的龍吟聲響徹天地,一條赤色巨龍從天而降,它一息吐下,荒野裏便多了個十丈寬的土坑,坑中火焰燃燒不熄,這隻是火龍小小的警告,當年人獸混戰的時代,有不少關於一條火龍燒毀一座堅城的記載。


    火龍馴服地趴伏於地,從它的脊背上跳下來一個老修士,頭上的道髻梳的齊整,上麵別著一支骨簪,背負一個三尺多高的黑色大葫蘆,右手拄著一根獸骨製成的拐杖,原來是個瘸子,整個右腿都是空蕩蕩的。


    瘸腿老修士看了柳家主一眼,笑嘻嘻地說道:“這些小娃娃剛出道,應付不來眾位高手,老頭子今天恰巧趕上,願意替他們出頭。”


    這老修士騎著火龍而來,在楊素等人的眼裏,自然是十分駭人的,但是柳家主等人都是天階,雖見這人有些異能,倒也不算十分畏懼,並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柳家主身後一門客上前怒道:“老東西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將你一並斬了,也費不了多大事。”


    老修士聽此狂言,笑道:“你合當命喪於此,且吃我飛劍。”說完,他左手取下背後的葫蘆,托在掌心,念了幾句口訣,那葫蘆中陸續飛出三把劍,第一把赤如火,第二把白如虹,第三把墨如淵,三把飛劍橫亙在身前,老修士閉上雙眼,那眉心赫然開出一道天眼,盯住了那狂徒,隻道一聲:“地火焚身。”那火劍插入土中,狂徒隻覺烈火焚身,從內而外,無從抵抗,可憐天階的修為,刹那化作了灰土。


    柳氏等人見此,如何還敢輕敵,這老修士隻出了一劍,便輕易滅殺了一位天階的高手。柳家主眉頭緊鎖,朝著老修士一躬,“高士是何來曆,請恕我等眼拙。”老修士譏笑道:“爾等鼠輩,蝸居孤城,自然聽不得我的名號。我卻知你是柳氏後人,可惜早已沒了你先祖的氣概,竟做出如此齷齪之事,今日若非我出手,這些大好的年輕人就要毀在你的手上。我看在你家老祖宗的份上,饒過爾等,還不快滾。”


    柳家主聽了這訓斥,神色大變,卻也不敢反駁,怕惹惱了這人,反遭毒害,便自謝過退去。


    楊素拜道:“多謝老先生救了我們。”


    老修士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早注意到你們了,能夠不畏艱險,遠走大荒,實在難能可貴,這天劍城裏若是多些像你們這樣的人,何愁大事不成?可惜凡夫俗子為利益所累,勾心鬥角不能自已,境界如此,豈能提升?天劍城既然容不了你們,以後便跟著老頭子在這大荒裏冒險吧。”


    葉浪笑道:“我們早就不想迴去了,如今海闊天空,自由自在,又有老仙人指點,豈能不從命?”


    老修士聽了,嗬嗬大笑,跳上了火龍的背脊,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也上來吧,陪我一起遊曆這大千世界。”眾人聽了,紛紛爬上了龍背,欣喜異常,這火龍一聲低吟,平地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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