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怒罵,來的突兀,也讓陸塵有些反應不及。


    然遠處卻忽的有氣機洶湧,轟然而至,掀動狂風如大浪滔滔,將半個京州都吹得狼煙一片。待得看清,才能見到此人須發皆白,麵如老樹,周身湧動血光翻騰,氣勢逼人。


    “快走!”


    那小賊也反應過來,隨意抹了把臉上的血跡,催起道法才將血刀勉強拿起,而後一晃便來到陸塵身旁,將其拉住,向著城外而去。


    陸塵方才迴神,隻一念便將血刀收入命淵,腳下踏出迷蹤亂步,是地煞八星轉陽爻三十六數,方才堪堪跟上這小賊的速度。後者麵上也稍有驚愕,迴頭看來,正對上陸塵平靜的眼神。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忽的彎了起來,滿含笑意,縱然模樣狼狽了些,卻仍舊好看得緊。


    “孽障,休走!”


    一聲怒喝,自身後而來。


    那老者也白發亂舞,一身氣機翻騰不休,速度同樣不慢,急速追來。


    然相較陸塵與小賊而言,這等速度卻有些不太夠看。


    “還能快點?”


    “可以。”


    兩人一問一答,腳下速度更快幾分。


    那小賊有些本事,腳下踏出玄妙道痕,是縮地成寸,一眼虛晃便將山河大勢都落在身後。陸塵也覺意外,卻不曾落下,迷蹤亂步踏出地煞七十二星變化,身形幾晃,踏地而行,但見幾道影子於草葉之上掠過,蒼莽白雪不留痕,已經追著那小賊前後相繼離開此間綠洲,衝入無盡的荒涼之中。


    後方追來的老者愕然愣在原地,是將將到了綠洲之外,卻已經見不到那兩人身形。他一身氣機狂湧,麵上猛地變作猙獰,一聲怒吼震破山河,隻無用罷了。


    待得天色漸亮,遙遙萬裏積雪消融,不過片刻便沒了蹤影。


    荒涼大地,溝壑起伏,於那京州城八百裏外的一處戈壁灘上,巨大的風化石下,陸塵與那小賊正靠在下麵乘涼。盡管狂風襲麵卷沙塵,卻也不妨礙如何,那小賊身上東西不少,設下禁製,便將煙沙都攔在外麵,留下一片清明之地。


    “難得,沒想到在北荒也能遇見熟人。”


    那小賊看向陸塵。


    他已經取下了頭上鬥笠,畢竟早先便被見到,身份不再隱秘,縱然遮掩也毫無意義。


    “不過變化倒是挺大,若非聽聞那些隱秘,還真的有些難以想象當初的你竟會落得這般田地。”


    “年少不更事,被人欺騙罷了。”


    陸塵微微搖頭,將身上破爛的衣裳都丟掉,換了身新的白袍。


    見到陸塵重新迴來,那小賊又笑了聲,自命淵中取了個黑色的葫蘆。


    “這裏麵有水,我也得好好收拾一下,你那把刀可把我害慘了。”


    他未曾糾結先前之事,陸塵也隻聳肩。


    待得收拾幹淨,這小賊也未曾繼續遮掩自己麵貌,是生得明眸秀眉,膚白貌美,堪絕世傾城,俊秀非凡,不似人間俗物,比之妖嬈女子也不差幾分,卻可惜了是個真正的男兒身。陸塵問起這些,小賊隻說與母親長得像,自己也著實不喜,無奈天生這般,更因此在家裏頗為煩悶,常常被父親取笑。四年前說得煩了,一怒之下,便留言離家出走五年,做一無名無姓的逍遙自在客。


    “無名無姓?那我便一直叫你小賊?”


    “你便叫我小賊就是,不過名號罷了,無妨如何。”


    言罷,那小賊似是覺得不妥。


    “我原本姓夏。”


    “夏小賊。”


    陸塵微微點頭,倒是不曾覺得什麽。


    夏小賊見狀愣了下,眼神頗有些怪異,似是有話要說卻在猶豫,最終還是未曾明言。陸塵心中不解,開口問了聲,卻被夏小賊輕易略過,聊到其他方麵的話題,不再糾纏先前之事。


    “對了,給你的裘衣,先前在京州城的時候順手拿來的。”


    說了片刻,夏小賊收迴葫蘆時才想起裘衣一事,便隨手取出,丟給了陸塵。


    “我的眼力不差,應該與你正合適。”


    “是順手偷來的吧...”


    陸塵撇了撇嘴,對於“拿”之一字頗為不屑,卻也接了過來。


    確實合身,並無絲毫不妥,夏小賊的眼力也真的非同一般,至少在這個方麵未有什麽偏差。


    “偷可不行,修行人的事,怎麽能叫偷。”


    夏小賊白了一眼,嫵媚得很,又嘿的一笑,滿麵揶揄。


    “不過話說迴來,上次見你還是三年前,那時你在蘇城,怎的如今跑到北荒來了?前段時間我還聽說你在東盛鬧出了不小的事情,血天傳人,明月長生殿之主,這些身份可是一個比一個嚇人,隻可惜惹上的敵人太強,隻能躲在那明月長生殿當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不假,但著實別無他法,而且說來話長。”


    陸塵未曾隱瞞,隻隱瞞了老鬼的存在,是覺得夏小賊雖為梁上君子,卻也極好相處,而且並非惡人,無需警惕。便如他先前在京州城便未食言,待得破去禁製又迴來尋找自己,足以給予相當的信任。


    其中風險雖然不大,卻也難免會有意外,夏小賊不可能不知。


    有些人,初見便深交,輕易就可看出是否投機,一句話,一個眼神,也或一個動作,像是冥冥中的指引,無法躲避。


    二人相談甚歡,陸塵也不曾因夏小賊梁上君子的身份而對其有何見解。尤其在夏小賊自己說來,當初尋到蘇城盜取寶物也實屬無奈,是見一尋凡孩子身染重病,無藥可醫,唯獨一枚清仙果才可。而其尋覓多日,也就隻蘇城才有,他身上又無更多靈精,便昧著良心用了這種方法。


    本意屬善,卻做法稍有些不妥。


    “我也是被逼的急了,畢竟再耽誤下去,那孩子可就真的要去陰界見閻王爺了。那清仙果是個寶物不假,而且十分珍貴,但怎麽說也比不了一個孩子的性命與大好前途,所以就隻能如此。但欠債就是欠債,那之後我也給蘇家送了幾件寶物做賠償,雖彌補不了蘇家名譽上的損失,但我已經盡可能的努力了。”


    說起這些,夏小賊連連歎氣。


    陸塵心中也是相當驚訝,當初在蘇城初見夏小賊,距離太遠,又有斷刀兇煞顯化,沒能看得清楚,卻也記得那一聲囑咐,是讓他盡快丟掉斷刀,否則憑自己必然無法掌控,惹來兇煞。雖其不慎了解,又隻一言提醒,在當初也不覺得如何,然今日迴想起來,夏小賊確實足夠仁義。


    他當初的境況也十分兇險。


    “若你願意,日後迴去東盛,便隨我去一趟蘇家,解釋清楚。其中是非曲直,蘇家主該有明斷,想來不會責怪於你。若不然,我也保你無恙,蘇家主與我還算有些關係。”


    “那倒極好。”


    夏小賊挑了下秀眉,麵上頗為欣喜。


    然其話鋒一轉,又戲謔著笑了起來。


    “但你敢說這些,莫不是那次在蘇城惹得斷刀爆發,還讓你與蘇家搭上了關係?”


    “可以這麽說。”


    陸塵隻微微點頭。


    “但你怎的又跑來北荒了?”


    “自然是東盛待不下去了。”


    夏小賊嘿的笑了一聲,昂著頭顱,頗為自傲。


    “在東盛作案太多,被人盯上,我也不是煉獄殺手,沒有那等強大的隱匿手段,便隻能換個地方繼續玩樂。而且現在還早,不到迴家的時候,當初我可是說了五年內都不會迴去,如今還有一年。若食言,豈不是折了自己的麵子。再者天下之大,多少的姑娘還在等我一親芳澤,若迴去了,那不是傷了別人的心麽。”


    “你這人,倒是風流...”


    陸塵眼神怪異。


    雖其中是非因果不曾明說,但想來憑夏小賊的性子在家裏也不太安分,便被趕了出來,要其在外曆練五年才能迴去。隻到其口中,反而成了離家出走,五年不迴。然這般想來,夏小賊家裏大概也非同尋常,卻不知是哪個。


    夏?


    沒聽說過,還得問問才行。


    陸塵已經猜到許多,卻並未揭穿,算是給夏小賊留了點麵子。


    見到陸塵眸中戲謔,夏小賊顯然也看得出來,隻尷尬笑笑,未等陸塵詢問其來曆,便將話題轉到他處。


    “我在北荒也就一人,得再尋些寶物給蘇家當作賠禮道歉,待日後隨你一起去蘇家也好表示誠意。另則,你要尋那妖族殿下,不若咱們一起,反正我也無事要做,結個伴正好互相照應,如何?”


    說著,夏小賊拍得胸膛砰砰直響。


    “若願意,日後你便無需露麵,尋人打探之事交給我就好,反正在北荒也無人知道我究竟是誰,比你來得方便許多。就算出事也不怕,憑我行字訣,若非大鵬神速與煉獄的迷蹤亂步,誰也不能將我如何,連累不到你的身上。”


    “連累倒是不怕,畢竟為我。”


    陸塵微微搖頭,隻眸中又露出疑惑。


    “但你說的行字訣是什麽?”


    聞言,夏小賊一愣,方才意識到自己不慎說錯了話。


    然見到陸塵眸中好奇,他又鬼鬼祟祟的看了周遭一眼,方才嘿嘿一笑,湊近幾分開口解釋。


    “行字訣乃斷古前的九字真言傳承之一,是三年前我在東盛的一處荒嶺險地中憑機緣巧合尋來的秘法。憑此法,縱然行遍天下也無妨,是萬般兇險之地無處不可去得。隻可惜我得來的這行字訣卻是殘缺,還不完整,若是完整而且修至大成,比起大鵬神速與迷蹤亂步也不差分毫,是在斷古前號稱三大神速秘法。”


    說著,夏小賊嘖了一聲。


    “可惜一斷古橫亙眼前,行字訣更乃九字真言傳承之一,失落了太久,便未能得到完整,大抵九字真言也已經失落許多。這世上是否還有完整的九字真言都不能知曉,倒是可惜了這等神妙的法決。若是能夠九秘再現,大抵又得在天下掀起可怕的風波。”


    言罷,他又忽的想到什麽,明亮的眸子滿是凝重。


    “對了,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可別告訴第三人,否則殘缺的行字訣也得引來他人覬覦,乃至招來殺身之禍。你經曆不少,也該懂得,若遇性情險惡之輩,那種人才不管你是否真的擁有那等秘法,便直接殺了搜魂就是,害人害命,可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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