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東盛東端,一拍安謐,忽有氣機掀動,卷起風嘯如嘶,大浪滔天。


    猙獰的虛空裂痕撕出巨大的黑暗,將半個天空都要遮蔽,是自北荒東域橫亙而來,穿越極遠的路程。那魁梧雄壯的人影自其中踏出,虎目隻周遭一掃,眉頭輕蹙,麵上也帶上些許疑惑。


    裂縫漸漸恢複,虎王卻仍舊立於半空。


    “這小子,竟已經離開了...看來有些本事,那種情況下也能安然逃離,該屬不易。”


    他嘀咕一聲,一雙眸子滿含威嚴,又忽的轉向一旁不遠處的位置。


    那裏並無任何存在,不過一片平靜的細軟金沙罷了。然虎王隻看了片刻,其中光景一晃,一身漆黑的人影忽的憑空浮現出來,周身氣機卻漸漸隱沒消散,恢複平靜。


    “煉獄之人,在這裏作甚?”


    虎王眯起眼睛,心中稍有些疑惑。


    “北荒東域妖族的虎王閣下,該是我問您才對吧。”


    那人一身黑衣,麵上也有黑布,隻顯露一雙陰鷙的眼眸,正死死地盯著麵前氣勢壓人的虎王,滿含警惕。


    “莫不是聽聞明月長生殿現世,便連您這等聲名顯赫的前輩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動,要來此間與小輩爭奪,分一杯羹?”


    “那明月長生殿,本座可從不打算染指。”


    虎王冷哼一聲。


    “我來尋明月長生殿之主,那血天傳人,你可知他去了哪裏?”


    煉獄在東盛最為活躍,相對而言,消息也更加靈通。縱然眼前之人不過煉獄尋常一長老罷了,虎王卻也未曾輕視,亦非高高在上,隻其一身血氣太盛,縱然並非刻意,也著實有些迫人。


    煉獄長老後退兩步,又上下打量一番虎王的模樣,警惕更甚。


    “你找他做什麽?”


    “有事相詢。”


    虎王未曾隱瞞。


    “前些日子此間鬧了極大的風波,煉獄沒有理由不能知曉,而本座此次前來,也與那次的風波有些關聯。血天傳人身旁有我北荒妖族殿下,你既為煉獄長老,便該知曉她與血天傳人相識,關係匪淺。而如今殿下便在本座那裏,鬧出了些麻煩,便有些事情需得詢問血天傳人,穆雙影也可,隻本座還道他二人仍舊於明月長生殿逗留,便徑直尋到此間,未曾想人已經離去。”


    他看向麵前的煉獄長老,將一身血氣收斂更甚,免得引來誤會。


    “若煉獄能夠提供消息,自然極好不過,價格也可商量,本座並不缺少靈精,亦不會吝嗇。”


    聞言,煉獄長老仍舊有些狐疑。


    他雖在虎王口中聽到妖族殿下與穆雙影,卻不敢輕易相信,畢竟這二人的身份在北荒妖族之中並非隱秘,是人人皆知。而虎王所言,是洛神兒在他那裏鬧出了些麻煩...


    要尋陸塵也或穆雙影詢問情況?


    “血天傳人與我煉獄有著不淺的關係,閣下要尋他,若不能證明自己並非惡意,便無可奉告。”


    猶豫許久,煉獄長老方才如此迴答。


    他心中斟酌落定,是已經相信大半,卻依舊小心。


    “雙生魂。”


    虎王眉頭輕挑,淡然開口。


    “還請稍候片刻。”


    煉獄長老一愣,而後當即點頭,轉身便離開。


    洛神兒雙生魂之事,非尋常人可知,縱然在煉獄而言已經並非何種隱秘,然天下間除卻煉獄,能夠知曉洛神兒乃雙生魂之事者便不超過十指之數。而能夠知曉雙生魂一事,也就說明虎王與洛神兒也或洛仙兒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至少在表麵而言能夠信任。


    但也並非真的可以信任。


    畢竟洛神兒心性不善,若虎王與其親近,而非洛仙兒,仍舊可能不善。


    煉獄長老心思縝密,自然想到,便橫渡虛空而去往他處,待得三次落定之後,方才催動手中令牌,撕裂虛空而至葬仙山煉獄所在。


    虎王始終安靜等候原地,不曾焦急。


    煉獄長老如何考慮,虎王自然能夠猜到,隻心中仍舊意外血天傳人竟會與煉獄交好。而其早便注意到此人,畢竟血天傳承非同一般,是整個天下都會稍加關注。然自血天傳人現世以來,卻也並未做過什麽大事,反而惹下任家兩儀門這等非他一人能夠對抗的仇敵,雖其中稍有些疑惑不能理解,但就表麵而知,是命途多舛。


    隻真的說來,血天傳人人脈也是甚為廣闊。


    先有公孫家任家這等龐然大物為其仗義執言,繼而又有蘇家力挺,便連道宗,紅塵穀,冷玉書院之流也先後開口,著實有些驚人。


    “也不知天玄宗一事與他是否有些關係...”


    虎王嘀咕一聲,又忽的抬頭,看向前方波瀾之處。


    虛空裂縫猙獰浮現,那一席黑色錦袍隨風颯然,白紋勾勒,稍有些紮眼。


    “竟是煉獄宗主親自到來,看來血天傳人與你煉獄確實關係匪淺。”


    他笑了一聲,兩步踏出便來到黑無常的麵前。


    那長老也跟隨而來,隻黑無常在此,便無需他再如何。但見光景一晃,其身形便重新隱沒虛無之中,不能憑肉眼見到。


    “虎王來尋血天傳人,究竟為何?”


    黑無常眸光平靜,立於虛空之中,便連寒暄也無,徑直開口。


    “與洛神兒有關。”


    虎王笑了下,麵上始終未曾有過波瀾。


    “也與洛仙兒有關。”


    “洛仙兒...”


    黑無常眯起眼睛,定定看著虎王許久,而後才微微點頭。


    “你便問我即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哦?”


    聽聞黑無常此言,虎王心中著實有些訝異,是其心中已經將血天傳人與煉獄的關係猜得極深,卻未曾想過竟會到了這種地步。然如此也好,可免去許多麻煩,而近乎同等境界之人相談,也可少去許多猜忌。


    有些事,年輕一代不能理解,在言談方麵也會出現些許隔閡,不能說得清楚。


    “穆雙影,洛神兒,洛仙兒,血天傳人...這四人,本座欲知曉他們之間的一切,便如血天傳人為何要去北荒,洛仙兒又如何要毀掉妖城,而後怎的再度沉寂...本座可直說那洛神兒於雲澤洲做了些本座不能容忍之事,若非洛仙兒,她三日前便已經身死魂消。”


    虎王說著,忽的冷哼一聲,眸中亦有殺意一晃而過。


    見狀,黑無常眉頭當即輕蹙。


    他知洛神兒已經迴去北荒,是要重建妖城,卻未曾想過這北荒的妖族殿下竟是與虎王也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然如此看來,真正與虎王有些交情的,似乎並非洛神兒,而是洛仙兒。


    倒是耐人尋味...


    那洛神兒又究竟做了什麽...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


    黑無常思忖片刻,又看向虎王。


    “但其中涉及到不少隱秘,若虎王能夠以道心起誓,今日所見所聞,絕不告知他人,我才可將一切如實說出。”


    “隱秘?”


    虎王一愣,便連麵上殺意也淡去。


    他眼神稍有異樣,想不通這四人之間怎的還能涉及隱秘。


    尤其得道心起誓。


    能夠讓黑無常如此鄭重麵對的事情,虎王心中也猜測不透,然他原本便要知曉這些,不過隱瞞下來罷了,隻片刻便思定,開口以道心起誓,絕不違背誓言告知他人。


    如此,黑無常方才點頭。


    他翻手取出傳送玉台與靈精,開辟虛空之路而徑直通往葬仙山。


    “隨我來。”


    一言落罷,未曾多作解釋,黑無常已經轉身邁步踏入虛空之中。


    虎王自然能夠察覺這虛空之路的另一端在葬仙山之處,那隱隱的不詳與兇煞,縱然虛空之路也不能阻攔,是透過這遙遙萬裏而至此間,令人略感壓抑。然黑無常身形卻已經進入其中,虎王也未曾猶豫,隻兩步便追了上去。


    他對黑無常抱有極大的信任。


    畢竟到了這般境界,擁有這等身份,所言之中究竟真假如何,都能分辨清楚。虎王自知黑無常並無害他之心,也就自然無有顧忌。


    而隻片刻,腳下落定,眼前所見是仿若到了另一片天地。


    陰鬱昏沉的天穹,壓抑的氣機,周遭一切都好似陰冥鬼界一般令人煩悶,仿佛一口濁氣悶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偶爾有鬼嚎傳來,更添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感覺。


    “這便是葬仙山?”


    虎王還是第一次來到此間,落地便覺得有陰煞襲來。


    然其體內血氣一震,那肉眼不見的陰煞便盡數潰散,不能靠近。


    黑無常看了一眼,死寂的眸子忽的顯出些許神光,是為虎王一身血氣之強盛而驚訝。


    “此間名喚血鬼嶺,還不算葬仙山。山,在前麵。”


    他收迴目光,一指前方。


    虎王也抬頭看去,能夠見到那高山拔地而起,其上無草無木,隻有嶙峋怪石,似如猙獰惡獸仰天咆哮。山巔之象,更是有一黑月入得此獸口中,若吞天食地一般,為大兇所在。


    “如此可怕的兇煞險地!”


    其瞳孔微縮,第一次見到葬仙山,不由得驚了一把。


    “穆雙影在山頂,另則,還有一人。”


    黑無常開口,腳下已經踏出。


    虎王麵上微愣,稍作猶豫,也跟了上去。


    “雲澤洲與我煉獄無冤無仇,亦從不曾有過衝突,便提醒你一聲。此去葬仙山隻尋穆雙影詢問事情經過即可,另外那人,便是其中涉及的隱秘,你便看看就好,不要多加言論評判。其性情難以拿捏,也就隻血天傳人才能無所顧忌。若真的將其惹惱,縱然憑你我二人聯手,也絕無抗衡之力。”


    黑無常一言,虎王麵上又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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