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究竟如何,看不真切,而此間外界極寒,內裏極熱,如此之地冰火交融而存刀,必然有著其本身的道理。大抵在看不到的地方,也許就在這不過兩三丈厚的山壁中,便有些奇妙的道痕烙印其中,而究竟有著怎樣的作用,又為了什麽,便不得而知。


    陸塵隻繼續向下。


    他還能忍耐幾分,而且下方所存之物乃刀,並非其他,也是陸塵最想得到的東西。


    黑刀已經丟了,斷刀也在兩儀門,短期內無法取迴。若手中無刀,便將他的本事砍去了半數還多,想要取迴斷刀也需得手中有刀才行。另則,未必要尋刀,也可自行錘煉,然他手中又無足夠的道器材料,便是想要錘煉也不能。而血天大聖修行法可凝聚精血,尤其禦元境,化精血作長河而鋪築命淵之上,滾滾長流,不止不熄,有著無盡浩瀚之力,要錘煉道器,再簡單不過。


    若尋常人,得四禦境才行,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陸塵也無法。


    這下方是刀,但哪怕隻材料而已,也值得陸塵去冒險。


    再向下幾分,熱浪撲麵,將他肉身都燒得焦黑崩裂,鮮血流淌,又很快便幹涸,凝成血痂貼在他的身上,隻輕輕晃動便會破碎,再有鮮血迸出。而如此,陸塵隻三兩步便需得吞服丹藥,否則後力不濟,又受熱毒之苦,便可能喪生此間。


    再向下,如臨天蜇。


    而眼前景象也漸漸看得清晰,是無盡的火海流轉不息,隻於憑空熊熊,卻不知燃燒何處,是紮根虛無。


    無根之火,能焚萬物!


    陸塵看得心驚,亦能感受到更加灼熱的火浪。


    此間之火赤紅顏色,太過可怕,又非真正的火,是如霧氣般,瑩瑩流轉,一片朦朧。而上方望來,隻見火紅刺目,卻不能知曉其真正的模樣,是到了此間才能看得清晰。


    一口唾沫吞下,於這靜謐之處,聲音十分突兀。


    也似被驚動,火霧流轉,熾熱難當,而陸塵黑灰下的身子也瞬間變得一片通紅。他能感受到此間灼熱猛地升了許多,似是能夠將萬物焚滅,要他粉身碎骨一般。而隻片刻,陸塵已經承受不住,身體都變得焦黑,五內俱損,火毒熾盛,想要後退都沒了力氣。


    先前便有丹藥含在口中,如今勉強咽下,清氣流轉體內,稍好幾分,卻不過杯水車薪。


    霧氣,緩緩升騰。


    不過一絲飄然而來,也似無意間到了此處,卻讓陸塵頭皮都要炸開。


    “啊——!”


    他想要後退,卻也隻退了幾分,那火霧仍舊到了近前。看似飄渺,如輕紗,似軟風,卻險惡非常,隻稍稍觸碰些許,陸塵便忽的慘嚎一聲,將將恢複些許的身子頓時變得焦黑,而有許多裂痕出現,鮮血迸濺。


    嗤嗤的聲音不斷響起,而陸塵也徑直砰的一聲倒在地上,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這火霧,就在他的身上,侵入了體內。


    隻一絲罷了。


    然其中所蘊藏的威能太過可怕,也難怪兇狼不曾在意他二人是否會尋到此間,將寶物帶走。有這般火霧阻攔,莫說他二人隻如今境界,便是如兇狼這般大能強者,也未必真的能夠抗住。


    命淵間,有金字震動。


    那魔帝之心徹底破碎消散後,金字便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再不曾顯化何種神妙。而此間,於陸塵體內,火霧流轉出現,將他五髒六腑都焚了個透徹,四處飄蕩之間,便來到命淵。而金字也被驚動,猛地爆發金光流轉,大道靡靡,大音希聲,是數百金字流轉顯化而出,輕易便將那侵入陸塵體內的火霧震得粉碎。


    金字顯威,總會讓人出乎意料。


    陸塵麵上早便沒了人色,隻燒得焦黑,便看不出來。一身獸皮衣裳也都沒了,漆黑的痕跡附著在腦袋上,若還能出去洗淨,大概也是光禿禿的一片。


    身子已經如此,痛苦不堪,縱然金字化去了火霧,也仍舊沒得活路。


    “陸塵?!你怎麽樣?!陸塵?!”


    穆雙影的聲音自上方傳來,她已經喊了許久,自先前陸塵那聲慘嚎響起便開始。然至此刻,卻仍舊沒有得到迴應,而其身形也沿著階梯迅速下落。然隻到了半途,便再無法靠近,是火氣太盛,而憑她的身體不能走到如陸塵這般深度。


    焦急,也或自責,然如此都無用。


    陸塵就在下方,聽得清楚,卻不能迴應。


    他的喉嚨都被那一絲火霧燒穿,丹藥的作用還在持續,卻也不能很快便恢複。


    然此間,金字震動,神光澎湃,竟是緩緩顯化出命淵,而作數百拳頭大小爭相出現,於其中蘊藏大道神妙,在這巨大的空間中流轉交織。但見金光閃耀,金字神妙,所至之處,那迷蒙的火霧便盡數消散,不能抵抗分毫。


    金光浩蕩,耀得整個古洞都作輝光精燦。


    穆雙影如何,陸塵不知道,但他確實傻在了原地。


    能夠清楚的見到,其命淵中烙印的數百金字已經不見,反而盡數來到了體外。此間究竟如何,陸塵根本不能理解,也不知為何這些金字一定要將這些火霧趕盡殺絕。然眼前所見,確實如此,那火霧也似有著些許靈性,作一縷虹光緩緩流轉,卻不能逃得很快,縱然如何也都被金字追上。但見金光一閃,那些火霧便徹底消散,不留分毫。


    如此,溫度便漸漸的降了下來。


    體內丹藥作用愈發顯著,而陸塵也終於有了力氣坐起。


    腳步聲很快便傳來,穆雙影也發現了異樣,察覺到溫度的緩和,方才急急的追了下來。而至此處,她還在上層,便已經見到陸塵渾身焦黑的模樣,盡管那雙眼睛仍舊晶亮,然模樣卻實在狼狽。


    連黑鐵的麵具都融化了許多,變了模樣,看不出原本的狗臉。


    “你沒事吧?這...這...”


    穆雙影來到近前,查探了陸塵傷勢,雖有些嚴重卻也不至於如何。而至此間,她才轉頭看向那數百金字流轉,剿滅火霧,使得溫度都漸漸淡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


    陸塵嗓子恢複了些許,能夠開口,卻十分艱難而聲音也沙啞。


    “但終歸是好事。”


    穆雙影張了張嘴,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麽。


    這些金字,她自然認得,那是守護陸塵命淵間的數百金字。而前次她要查探陸塵命淵,也是這金字阻攔,讓她未能得逞,否則如今兩人該是什麽模樣,那便是另一種情況。


    而心神迴到此間,再看時,金字已經沒了蹤影,盡數化歸陸塵命淵之中。


    後者也隻愣愣的看著自己臍下三寸所在,眸中滿是怪異。


    紅光盡去,溫度緩和,而此間也漸漸冷了下來。


    陸塵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方才清醒過來。他轉頭看向下方的深處,那一束虹光之間,便有刀懸浮其中。先前看之不清,而如今一切變作尋常,岩壁地麵都作焦黑,便能夠看清那刀暗紅顏色,刀柄上下,尖刺嶙峋,猙獰險惡。有血腥流光作匹練一般盤繞其間,出沒其中,兇煞氣息更越發懾人。


    此刀,將蘇醒,輕輕震動。


    嗡——!


    一聲刀吟,嘹亮而直衝霄漢。


    那血刀忽的迸發紅光萬丈,引動十萬氣機破碎,攪動風嵐席卷,撕裂大地,也將這古洞的頂端都刺穿,又刺透了古樹,衝入天外。於此同時,一股駭人的可怕威壓猛地籠罩下來,是萬般兇煞於其中,如絕世兇獸降臨此間,萬般生靈斃命其下。


    刀吟陣陣,刺耳,能殺魂奪魄!


    陸塵與穆雙影皆被震得雙耳失聰,卻又仿佛能夠在心中聽到那可怕的刀吟。


    兩人都猛地摔了下去,麵上猙獰不堪,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陸塵亦不好過,然命淵間金字卻再無任何反應,隻如先前般烙印命淵之上,有淡淡金光流轉,卻不曾顯化。


    刀吟始終不休,而那血刀也震得更加厲害。


    大地開裂,山壁崩塌,神妙道痕被迫顯化,卻又被血光輕易便衝得破碎。


    這刀,原本鎮壓於此,如今卻終於得以解脫。沉寂了太久的兇性一朝爆發,引得乾坤驚顫,而這蒼穹也染成了血紅的顏色。山頂古木有神光流轉,生機流轉,有玄奧蘊藏,卻也止不住這血光滔天,隻片刻便被撕扯粉碎,連同古木本身也徹底化作齏粉消散。


    整座險山都在震動,要徹底崩塌。


    穆雙影麵色變得慘白,卻動彈不得,這威壓太過沉重,並非她的實力能夠對抗。


    而那血光,越發強盛。


    蒼穹之下,兇煞顯赫,滾滾長流而蕩血海升騰,攪動十方雲嵐寂滅,萬般生靈落滅沉浮。齏粉飄蕩,寒意透骨,那刀忽的浮了起來,作一抹長虹,衝得雲霄之上,引動血光凝聚其中,染半天紅霞,而化一通天刀芒可將一切都能斬滅!


    碎石跌落,掩藏萬般。抬頭所見,血光懾天!


    轟!


    山,斷!


    崩裂的山石在血光中被絞滅,各般隱藏山壁中的道痕也徹底破碎,氣機沉浮之下,陸塵與穆雙影的身形隨著崩塌的險山而落下,掩藏在亂石之中,不見了蹤影。


    三百裏巨島,已作兩半,海水翻騰,有大浪滔天高,而血光之下,三千波瀾湮滅,萬般生靈盡毀。這島,終究無法撐住,掀動波濤滾滾,擊石而碎,又緩緩沉沒,掀動長流洶湧。


    蒼穹之下,刀吟赫赫,血芒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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