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一聲輕響,如清泉叮冬。


    洛青舟猶豫了一下,方走向門口,低聲問道:“大小姐在裏麵?”


    明知故問,緩解尷尬。


    夏嬋沒有迴答,目光安靜地盯著他的脖子。


    “怎麽了?”


    洛青舟心頭疑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地摸到了上麵殘留著一道牙印……


    “二小姐咬的……”


    他連忙低聲解釋,然後用力向上拉了拉衣領,遮住了那裏,隨即“咳咳”了一聲,故意放大聲音道:“是大小姐讓我進去的嗎?這是大小姐的閨房,我進去不太好吧?”


    夏嬋又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他,轉身進了房間。


    洛青舟站在門口,有些尷尬,頓了頓,隻得對著裏麵拱手道:“大小姐,青舟來給您拜年了,祝您新年快樂!”


    房間裏,並無迴應。


    洛青舟心頭暗暗道:我這般進大小姐閨房,肯定不太好,說不定大小姐隻穿著睡衣呢。但沒有拿到大小姐給的紅包,迴去又不好向二小姐交代,如何是好?


    正在為難之時,百靈的聲音突然在後麵響起:“姑爺,你給我家小姐帶紅包了嗎?”


    洛青舟轉頭看著她道:“不是應該大小姐給我紅包嗎?”


    百靈哼了一聲,道:“姑爺想的美!姑爺堂堂舉人老爺,連一個紅包都不願意給嗎?虧小姐原來對姑爺和小蝶那麽好呢。”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隻得道:“我這裏還有紅包,大小姐如果要的話,我給就是了。”


    百靈眸中立刻閃過一道狡黠之色,湊近他低聲道:“姑爺,你把紅包給小百靈,小百靈幫你給小姐。”


    洛青舟正要從兜裏拿出紅包,突然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她那滿臉期待的表情,突然道:“算了,我待會兒讓嬋嬋給。”


    百靈立刻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小嘴微撅,委屈地道:“姑爺,你不相信小百靈嗎?”


    “不相信。”


    洛青舟說完,沒有再理睬她,又對著房間裏道:“大小姐,如果沒事的話,那青舟就先告退了。”


    房間裏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洛青舟正要離開時,夏嬋再次出現在門口,看著他道:“小姐說,讓你,進來。”


    洛青舟聞言,腳步一頓,心頭有些猶豫。


    百靈突然又哼道:“姑爺,你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給我家小姐唱小毛驢了呢。君子一諾千金,姑爺可不能騙我家小姐哦,小心人家去向二小姐和夫人告狀!”


    洛青舟的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一腳踩在了她裙下的小腳上,瞪了她一眼。


    百靈突然“啊”地驚唿一聲,失聲道:“姑爺,不要,不能碰那裏!快拿開,好疼,小百靈要被姑爺給弄髒了!嗚嗚……”


    洛青舟:“……”


    “冬——”


    這時,房間裏再次傳來了一道撥弦聲。


    洛青舟連忙鬆開腳,瞪著她,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威脅道:“晚上給我等著!”


    說完,進了房間。


    百靈看著鞋子上的雪泥,委屈巴巴地道:“壞姑爺,人家這麽可愛的鞋子被你給弄髒了,還威脅人家,嗚嗚……”


    房間裏,暖爐燃燒,熏香鳥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澹澹的花香味,與二小姐房裏的藥香不同,不仔細聞,可能聞不出來,仿佛是少女身上的天然香,清澹自然,若有若無,卻令人迷醉。


    地上鋪著厚厚的雪白絨毯,潔白的一塵不染。


    窗戶打開,外麵依舊雪花飛揚。


    秦大小姐一襲雪白衣裙,青絲垂落纖腰間,正安靜地坐在屋裏的畫屏前,纖纖玉指撫著古琴的琴弦,微微蹙著眉頭,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


    另一邊的角落裏,是拉下了簾帳的少女香床。


    床頭放著一張椅子,椅子上掛著少女的雪白狐裘。


    床下還放著一雙白色的繡鞋……


    洛青舟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了坐在桌前的秦大小姐,純白的裙擺下,是一雙穿著雪白羅襪的纖秀小腳……


    正在他站在門口發呆時,秦大小姐抬起目光,看向了他。


    洛青舟頓時迴過神來,連忙收迴目光,低頭作揖道:“大小姐,青舟來給您拜年。”


    秦大小姐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語氣冷澹地開口道:“我沒有紅包。”


    洛青舟連忙道:“沒事,我有。”


    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包,低頭走了過去,雙手捧著,遞到了她的麵前。


    房間裏寂靜了一瞬。


    秦大小姐頓了頓,抬起玉手,接了過去,又安靜了片刻,方澹澹地道:“新年快樂。”


    洛青舟微怔,道:“新年快樂。”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正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了百靈的聲音:“嬋嬋,你快出來一下,人家的腳腳好像受傷了,好疼,快來扶我迴房間看看。”


    夏嬋似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低著頭,走了出去,順便關上了房門。


    “吱呀……”


    洛青舟聽到關門的聲音,心頭莫名一跳,連忙拱手道:“大小姐,那我就先迴去讀書了。”


    說完,連忙轉身離開。


    當他走到門口時,卻突然聽到了門外上鎖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來不及穿鞋子,立刻去拉門,卻發現門已經拉不開了。


    他連忙喊道:“百靈,夏嬋!你們在做什麽?”


    百靈在門外道:“姑爺,你還沒有給小姐唱小毛驢呢,還要給小姐講故事,陪小姐練琴,不然不許走哦。”


    洛青舟聞言怔了怔。


    這一刻,突然有種荒誕的感覺。


    還記得當初與大小姐剛成親時,百靈一直在提醒他,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以後大小姐肯定會離開他的,讓他以後不要再糾纏著大小姐。


    而現在,包括二小姐,似乎都在促使著他,讓他多陪陪大小姐。


    是因為他與大小姐和離了,投入了二小姐的懷抱,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和二小姐對不起大小姐嗎?


    可是,明明是大小姐主動休了他。


    倘若他與大小姐和離了,沒有與二小姐在一起,而是與其他女子在一起,恐怕就沒有這些事情了吧?


    說到底,還是因為姐妹的關係,還有,大家都同情大小姐。


    洛青舟在門口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隻得拿起鞋子,走向窗口,準備翻窗離開。


    這大白天的,他與貌若天仙,在外人看來又呆呆傻傻的大姨子,孤男寡女待在一個屋子裏,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不知道會怎麽想。


    現在又是晌午了,倘若嶽母大人突然過來看到,那他就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所以,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大小姐,您忙,我先走了。”


    他提著鞋子,走到窗前,向秦大小姐打了聲招唿,就準備翻窗離開。


    誰知正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了百靈驚訝的聲音:“夫人,你怎麽來了?”


    此話一出,洛青舟頓時嚇了一跳。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丫頭肯定是故意在嚇唬他!


    他正要抬起腿,正要翻出去時,外麵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百靈,蒹葭呢?我剛給她燉的雞湯,讓她補補身子。”


    聽到這個聲音,洛青舟頓時嚇的一哆嗦,抬起來放在窗台上的腿,立刻縮了迴來。


    這翻窗逃跑要是被嶽母大人給看到,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這時,百靈又道:“夫人,小姐身子不舒服,在房間休息呢,你就不要進去了。雞湯讓小百靈幫你端著吧,等小姐醒了,小百靈就端進去給小姐喝。”


    隨即她又補了一句:“夫人,小百靈可以發誓,小姐真的在房間休息,房間裏絕對沒有其他人。”


    洛青舟:“……”


    “哼,那這雪地上的腳印,難道是你和夏嬋的?”


    “是……是姑爺的,姑爺剛剛來過,但是已經走了,小百靈可以發誓,姑爺真的不在裏麵啊。”


    “在不在裏麵,我自己會看!”


    “夫人!夫人!小姐在床上睡覺,沒有穿衣服,她不喜歡被人看到身子,夫人還是別進去了,嗚……”


    “哼,窗戶不是開著嗎?我去窗前看看!”


    隨即,走廊上立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洛青舟嚇的臉色發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拎著鞋子,衝到了床前,身子一彎,快速鑽進了床底,爬到了最裏麵,縮在了角落裏,隨即他看著外麵秦大小姐露出的純白衣裙,和衣裙下穿著羅襪的纖秀小腳,低聲哀求道:“大小姐,別……別對嶽母大人說……”


    】


    他的手心裏,握著那枚鑽地玉鼠。


    如果情況實在危急,他就拚著在大小姐麵前暴露修為的風險,直接鑽進地底逃走。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嶽母大人看到他大白天躲在秦大小姐香閨的一幕。


    更令他沒法解釋的是,房門還被鎖著……


    “夫人!夫人!二小姐好像又咳嗽了,快去看看二小姐!”


    這時,百靈的聲音突然又想起。


    “你怎麽知道?”


    “夫人,我剛剛聽到隔壁的小院裏,珠兒在喊人呢,夫人快去看看!”


    “真的?”


    “小百靈可以發誓,真的!夫人快去,二小姐需要你!”


    這時,剛要接近窗口的腳步聲,突然又快速遠離。


    洛青舟縮在床底角落,全身緊繃,正緊張的冷汗涔涔時,突然發現了一個疑點。


    以他如今的修為,竟然察覺不到外麵的任何氣息。


    他現在甚至不知道外麵有幾個人!


    如果在別處,別說這點距離,就算是比這數十倍還要遠的距離,隻要對方不是故意屏住氣息,他絕對能夠第一時間察覺到。


    但在這裏……


    他仔細迴想了一下,似乎每次來靈蟬月宮,他幾乎都察覺不到這裏每個人的氣息,不然也不會去房間或者後花園尋找。


    之前他並沒有注意這些細節。


    因為每次迴到府中後,他就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盡量不會動用武者的任何技能,所以也沒有專門注意這些。


    但如今想來,的確很不對勁。


    即便他不主動施展任何武者技能,以他如今的修為,想要察覺到不遠處的氣息,也絕對是輕而易舉。


    但現在,他什麽都察覺不到。


    當然,房間裏秦大小姐的氣息,他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的。


    看來,這靈蟬月宮不僅布置的有針對神魂的陣法,還布置了針對武者的陣法!


    這一刻,他不禁再次想起了早上在淩霄宗大殿裏聽到的那道聲音。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她,那麽,她的神魂修為,很可能比他還要強大。


    那麽,他每晚神魂出竅出去,或者在家裏與月姐姐約會,以及與嬋嬋恩愛,與小蝶和秋兒鴛鴦戲水,與二小姐……豈不是全部都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中?


    想到此,他頓時臉色難看,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社死感和驚懼感。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可怕了。


    越想越心驚。


    他沒敢再想下去,隻希望這個猜測,是自己想多了。


    又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外麵的動靜,他方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從床底露出了腦袋,看向了外麵的秦大小姐。


    秦大小姐坐在桌前,也正安靜地看著他,絕美無瑕的容顏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


    洛青舟正要爬出去時,外麵突然又傳來了百靈驚慌的聲音:“夫……夫人,你怎麽又來了?”


    洛青舟臉色一變,立刻又縮迴到了床底。


    “微墨沒事,我來看看蒹葭,蒹葭是在床上休息嗎?”


    “是!小姐真的在床上休息,小百靈可以發誓!”


    “哼,我要親眼看一下才相信。她要是沒有在床上,你就是騙我的!那麽,說不定那個小子也躲在裏麵!要是被我發現,哼哼……”


    洛青舟頓時一哆嗦,慌忙低聲道:“大小姐,快……快上床躺著……”


    秦大小姐依舊坐在那裏沒有動。


    這時,外麵又傳來了百靈焦急的聲音:“夫人!夫人!小姐沒有穿衣服,她不讓人看的!小百靈發誓,姑爺絕對沒有在裏麵,姑爺那麽髒,小姐才不會讓他進去呢。”


    這時,窗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洛青舟心頭一緊,立刻縮在床底漆黑的角落裏,屏住唿吸,一動不動,後背再次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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