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斜貫汴梁城,西接黃河,東連淮泗,向南直通長江,河上行船每天都如江中之鯽,穿梭不歇;江南戰事起後,哪怕河水的水位在天天下降,北風開始變涼,一艘艘準備南下的船隻依舊擠滿了碼頭,汴河兩岸仍舊人頭攢動。今夜是晴空,兩岸柳樹在月下露出淡淡的嬌影,襯映著小南酒肆的燈火。


    李進義心裏有事,他無心觀賞夜色中的河景,斜穿過汴河大街,拐入東雞兒巷街,便看到了小南酒肆的酒招,他明白秦檜今夜相邀的目的,無奈地搖了搖頭,撣了撣衣衫,信步走進店裏。李進義進去的時候,小酒肆裏已經坐了幾個人,正在談論詩詞,正在說楊誌和九劫老人的那首詞。


    那首詞的筆墨留在了碼頭邊上一家小茶館的牆上,一時間在汴梁傳誦,多少人在酒肆喝酒都在議論,鄭嘉正咬著牙說:“陳東,我現在走在路上,都感覺臉被打得啪啪直響,坊間傳得最快的就是楊誌的詞,你說,我們這些文人的臉麵何在?”


    大宋重文輕武,哪怕武進士都不認為是讀書人,可是楊誌這個妖孽,寫寫那些俗文就算了,做起詞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讓這幫太學生實在憋氣。陳東歎了口氣說:“嘉正,你不過是因為被楊誌查出牽扯案子,到現在還沒有定論,不用在這些詞曲上計較。秦檜,你是狀元,和那些朝官說一聲,到哪裏任職。”


    秦檜無奈地一笑,陳東眼裏,滿朝的官員是每一個及他的,說話時那種輕蔑沒有絲毫的掩飾;可是朝中的事情當真是那麽簡單,現在南北都在大亂,跑到那裏做官弄不好命都沒了,多少有了實缺的官員都在汴梁和路治遲遲不肯出發。秦檜自己已經做好了稱病留京,下次再參加大考的準備。


    樂和緩緩地對陳東說:“刑部不定案是在幫助鄭嘉正,他現在要是放了官,後麵是什麽結果都影響不大,一旦案子定下來,對鄭嘉正做出不利的評語,那麽後麵的實缺就會難上加難,甚至取消功名。”


    樂和很想直接告訴鄭嘉正要去花錢送禮,但是想到鄭嘉正確實沒錢和陳東、李若水的態度,樂和隻好把這個心思藏在心裏。鄭嘉正悶聲說道:“還是李助和李進義好,一個去了淮西,一個投在蔡薿門下,倒是自得快活。”


    鄭嘉正的話裏充滿著不屑和嘲諷,金大堅正要勸阻,李進義已經走到桌邊,笑著說:“我在汴梁總要活下去,總不能連教書的權力都沒有了吧?”


    李進義在這個案子是活脫脫的受害者,唯一無辜的人;鄭嘉正想起自己畢竟是算計李進義的一份子,頓時低頭不語。秦檜打圓場說:“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多提無用,我給你們介紹幾個朋友,這位是張柬,這位是陰晫、這位是劉長孺。”


    張柬瘦長精幹,站起來給李進義施禮說:“久仰李兄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陰晫、劉長孺也說了些客套話,但是兩人的神情舉止嚴肅,一看就不是隨便的人;李進義一一還禮,大家謙讓著入座,陳東待安靜下來說:“金軍攻打遼國,正是我大宋雪恥的良機,我還請了鄧肅、李若水,我們一起商議個對策,上奏朝廷。”


    遼國中京的消息在太學傳得沸沸揚揚,金大堅望著樂和說:“你現在整天陪著高衙內打球,聽沒聽到什麽風聲?”


    樂和陪的就是遙領潭州團練使的高俅二公子高堯康,樂和聰明伶俐,擅長奏樂演唱,既是半個江湖人,又是太學的學子;高堯康不管想玩什麽,都是樂和玩剩下的,所以現在鐵叫子樂和是高堯康的玩伴,順帶著看著點這位二公子,別再折騰出什麽事。樂和點頭說:“高太尉是主張北伐的,但是範致虛反對。”


    秦檜等人立即感覺到牙疼,按照範致虛和高俅在士子中的形象,這兩個人的態度應該顛倒過來才對,難道其中還有什麽隱情?


    “我支持範大人。”李進義平靜地說,猶如在烈火上澆油:“所有的事情都要等江南恢複正常再說。”


    陳東心中的怒火油然而起:“李進義,怎麽能提出這樣的說法,時機錯過就不會有。”


    “過度強烈的虛榮心會毀了好事。”麵對陳東的嗬斥,李進義絲毫不懼地反駁,在蔡薿府裏呆長了,多少接觸了一些高層的東西,他現在有些反感空洞的做法。陳東有一種想動手扇人耳光的衝動,哆嗦著說:“大放厥詞,大放厥詞…,李助和嘉正做的沒錯,你就是第二個蔡京。”


    “一力主戰的人就是為了國家?”李進義極其冷靜,範致虛的態度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朝廷或許可能重新考慮與金國的聯盟;劉長孺做了一個請雙方克製的態度說:“實力不足的情況貿然開戰,是拿國家命運在賭博,現在清楚大宋真實情況的就是那些大人物,我們隻能被動地準備。”


    劉長孺已經快四十歲,雖然來太學晚,但在一桌人中是年紀最大的一個,陳東憤怒的揮手說:“錯過這次機會,很可能斷送燕雲十六州迴歸的前途。”


    “陳東,我很欽佩你的熱情,”李進義的神態依舊平靜:“但國家大事不是靠熱情就行的。”


    “好了,”樂和打斷他們的爭論:“今日我們相聚,就是為了喝酒,那些大事,等待朝廷的決定就是,店家,拿一壇最好的酒來。”


    劉長孺欣賞地看著樂和,是真名士自風流,樂和表現出來的從容證明他是個能做事的人;門口有人笑著說:“誰要喝酒,喊得這麽大聲?”


    李若水和鄧肅並肩走了進來,秦檜鬆了口氣,鄧肅兩人才是能真正說服陳東的人,就是不知道兩人的意見如何;鄧肅坐下聽完眾人講述,和李若水對視了一眼說:“我來之前,和楊時、楊誌剛剛分手,他們的意思就是沒有主張,言多必失。”


    楊時是士林的一麵旗幟、楊誌是現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高手,兩個人就這樣的態度,太謹慎,太膽小了;陳東的臉憋得通紅,樂和反而認真起來:“鄧肅,有機會帶我去見見他們。”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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