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兩旁,積雪高於小腿,而中間,積雪則是剛過腳踝,顯然是經常有行人走動所致。店外,左右兩邊堆放著很多碎石,一排青石板從破閽之處直直的延通店內,青石板中間並無多少積雪,隻是石板兩邊積雪隆起,定是有人將其上積雪掃向兩邊。這排石板將整個店外院落平分為兩半,左邊是一顆柳樹,不高,卻粗壯非常,約莫兩三個人合抱之圍。寒冬臘月,柳樹早已經光禿禿的,沒有了夏日裏那嫩於金葉軟於絲的枝條。樹底下,是一石磨。石板右邊則是茅草馬廄,看那破舊的樣子,應該是久未修葺了。頂端積雪已有數尺之厚,好似要將整個馬廄壓塌下來。地上三排馬蹄印和兩排人腳印整齊的直通馬廄,很顯然,今日這家店裏是有生意的。


    據此推算,一共有三匹馬,那一來一去的兩排腳印,應該是店夥計所留。至於客人,定是沿著青石板直直走進店內。


    店內,估計是大雪封山致使過往人數減少的緣故,隻擺兩張方桌,幾條長凳。離火盆近些的那張桌子上,三個人,一個書生模樣,另外兩個皆是虯髯大漢,分坐書生模樣的兩側,刀劍平放在桌上,想必他們便是今天的客人了。方桌上一盆牛肉冒著熱氣,另一個盆子較大些,盛有一整個牛頭,騰騰的直冒熱氣。左側的漢子身材較右邊高大,隻見他將整隻牛頭抱起,大嚼大咽,並不理會旁邊兩人。右側大漢看著,微笑不語。而那書生模樣的似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外麵,並不理會。


    店小二叫一聲,“三位客官,您要的酒燙好了”。話音未落,酒便放在了桌子上,並動作熟練地將三隻小碗擺在三人麵前,斟滿酒,道一聲:“請慢用。”便匆匆走向後廚。這小二約莫十二三歲歲年紀,生的一副好模樣,細嫩皮膚,濃黑的眉毛承托出幾分英武。


    隻聽那右側漢子說道:“顏斌,先喝杯酒水暖暖身子罷!”那書生緩過神來,端起酒碗停在半空,又放了下去,唿一口氣,歎道:“哎,罷了,罷了!”隨即,臉色陰沉下來,接著又道:“生死上天自有定數,也許,也許她老人家早就??????哎,自是兒子不孝,未能完成母願。”


    右側漢子安慰道:“顏先生莫要著急,吃完酒,我們三人再去找找,她老人家定是尚在人世,說不定搬去別處也不無可能!”漢子見那書生並沒理會,顯然是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便接著說道:“先生也看見了,屋子陳設幹淨,沒有灰塵,顯然是經常有人打掃,說明她老人家定是尚在人世了。”


    這時,那左邊大漢停下了嘴邊的牛肉,抬頭看著書生,道:“對,對,她老人家定是大富大貴,洪福齊天,虎豹豺狼奈何她不得。”那先生聽完,並沒搭理,但臉色更加陰沉起來。右側漢子接連向左側漢子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講,左側漢子並沒理解,喝一口熱酒,又要講話。


    右側漢子急忙搶先說道:“就你多嘴!好好的吃你的肉,休要亂說。”左側漢子啐一口,一臉不服氣的樣子,碎碎念道:“整個山上隻有能耐最大,就你一個人會說話罷了,你比軍師還會說,行麽?有本事和我比比拳腳,看我不打到你直叫娘!”右側漢子站了起來,睅然怒道:“比就比,怕你?”說著,兩個便將要動起手來。


    那先生模樣的迴過神來,見兩人要動手,便罵道:“你們兩個癡貨,下山時大哥怎生交代的?你們如此恣欲輕言,分明不將大哥的話放在心裏。”右側漢子便坐了下來,說道:“先生說的是,怪小弟太魯莽了。”左側漢子朝右側漢子瞪一眼,便不再理會,抓起牛頭,又吃了起來。


    原來,那先生模樣的,姓顏名斌,父親早死,一年前母親也因病逝去。他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西夏、吐蕃諸部與大宋的邊界。但到了他這一代,日子沒有父輩生活的那麽安靜,由完顏阿骨打建立的大金先是與大宋定得“海上之盟”聯手滅了遼國,後又找借口與大宋決裂,逼得大宋南遷。這樣一來,這個地方便失去了先前的安定,幾股不同的力量頻繁的在此地交鋒,是原本平靜的地方動蕩不安。


    顏母死前,將顏斌叫在身前,說:“阿斌啊,前些日子,我在集市裏遇見了你姑姑,我自知行將就木,半截兒身體已經到了棺材裏。等我死了,把你姑姑接進城,照顧她生活罷!畢竟那是你的親戚。”


    顏斌半晌不語,但看到母親慈祥的眼神,整個心軟了下來,淡淡說道:“不知道母親為何讓阿斌這樣做,但既然是母親吩咐,阿斌一定照做就是了。”接著又道:“您不是說過,當年就是我那位姑姑和自己的丈夫將我父親趕出家門,霸占了家裏所有財產嗎?”


    顏母咳嗽,低聲道:“話是這樣,但那次我看見她的時候,滿兩皺紋,勾腰駝背的在那裏買野菜,想來這些年也過得不好。有什麽深仇大恨,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麽不能釋然的?你父親入贅我顏家,時常偷偷迴去看你姑姑呢,我隻當不知道,有情有義,這才是你父親,我也正喜歡他這一點。現下,我也就要走了,她便是你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們這麽大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把她接迴來盡盡孝,為了你父親,你必須得這樣做。”


    顏斌道:“好,一切都聽阿媽安排。”


    就這樣,待母親逝去後,顏斌便按照母親說的姑姑生活的地址去尋找,卻是無功而返。那幾個月,蒙金兩國軍隊時常騷擾顏斌生活的小城,母親辛辛苦苦多年經營的家業被盡數搶掠,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再次跟人打聽好了姑母地址,尋親路途竟被雞峰寨山匪所劫,身上僅一幅字畫,並無銀兩,小廝抓著他去聽後債主發落,恰巧雞峰寨寨主沐劍楓亦是讀書之人,頗喜字畫。陰差陽錯,自己作了山寨軍師。這日,顏斌特來尋姑母認親,無奈並不見姑母蹤影,正自傷神。


    那右側漢子名叫楊玉忠,雞峰寨排行第十,左側漢子相貌甚是怪異,姓戴名虎,紫赯臉,雞峰寨排行十一,生性勇猛灑脫,江湖外號“紫赯煞”。


    已經到了晚上,雪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樣子,突然,外麵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跫音漸近。店小二看見,笑盈盈的迎了出去,道一聲:“尹大哥,好些日子沒見嗬!今天獵得甚麽野味?”那人一杆紅纓長槍挑著野味遞與店小二看,歎道:“大雪封山,進不得山林深處,隻在近處獵得些獐兔山雞,光景不比先前嗬!”說罷,“嗬嗬”大笑幾聲。小二數了數,共是十隻山雞,七條獐子和一隻野兔。


    獵人一邊與店小二說話,邊搓搓手,摘下草笠,抖抖虎皮上積雪,走了進來,先是將長槍立於牆側,其後又將草笠掛在長槍之上,坐在靠門口的那張遠離炭火的閑桌邊,與那書生模樣的顏斌遙遙相對而坐,獵狗追風自然乖巧的爬在桌底。小二哥從獵人手中接過野味,說道:“尹大哥,一切照舊是麽?”獵人隻“嗯”了一聲,顯然是不想多說話,又或是他本來就不是健談之人。


    這人怎生模樣?雖是獵人打扮卻分明沒有獵人獨具的神態,小個兒,約莫三十歲年紀,國字方臉,臉右側三處傷痕,似虎熊掌所致,又像是刀劍所傷。炯炯生光的兩眼之上粗黑的眉毛直通兩鬢,闊鼻底下黑厚的嘴唇上翻,顯然一副好漢模樣。粗布青衣領子上的貂絨與那與粗布衣服顯得格格不入。青衣之上,是塊斑斕虎皮。最耀眼的是他那雙長靴,且不說那長靴料質如何,但是那長於膝蓋的靴筒將身材比得更加矮小。


    顏斌見是個獵人,並不理會,而戴虎眼睛盯著獵人披的虎皮,發出幾聲冷笑。當此時,獵人已經想到,家裏那些腳印定是這三人無疑了。但此時裝作不知,並不理會,且看他們是何來路罷!隨即又改口向店小二說道:“天氣冷,就借個火,將那隻兔子燒與我吃罷!燒酒多加一壺等會兒帶走,暖暖身子要緊,餘下的仍換作糧食。”


    小二道一聲:“是了!尹大哥,我這就去吩咐給你做,我先去給你燙壺熱酒。”小二的語氣也並不是對獵人特別客氣,話語間並不生分,顯然遇見熟人一般。而獵人卻是客氣的道一聲謝,道:“有勞!”小二哥將野味交與後廚交與店老板看,自己將野兔熟練剝皮洗淨交於做飯婆婆蒸煮。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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