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惡化就是好事。至少等董駿欽起來時,他的腿還是一條有血有肉的腿。


    韓掌櫃拿了一些丹藥膏藥給恭德順,二人又是一陣研究。


    阿律在旁邊幫不上手,隻能一直給董駿欽換額頭上的毛巾,希望他早些退燒。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董駿欽腿上的傷口有愈合的意思。三人大喜。


    韓掌櫃:“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姑娘,你能和我們細說一下麽?”


    阿律想了想,摘了重要的說。


    韓掌櫃不是第一天認識董駿欽,他們會去這種地方多半是有不能輕易告訴他人的要事,所以阿律那段話裏前後不通的部分他全當沒聽到。


    而這個滴水石,韓掌櫃想了想:“我從未聽說過皇甫族采購過叫滴水石的東西。而且我也不認為皇甫礫就需要這個。”


    阿律:“為什麽?”


    韓掌櫃:“我們之所以對他那個傷口毫無辦法,是因為傷口上有什麽毒素緊緊覆蓋住了切麵,一般的藥物如法融進去。就好像是個結界,外人無法進入一樣。


    而且從傷口顏色來看,這個毒素很可能屬火性。這石灰糊能起作用,首先就是解了火毒,也就是打破結界。


    這種功效和皇甫族的水隱草很像。雖然存在尋找替代品的可能,但是從你的描述來看,這種滴水石並不比水隱草易得,且時間上,那時水隱草還鮮為人知,他們根本沒必要找替代品。”


    自從和董駿欽認識,皇甫和世家之亂就經常入耳。阿律是鬼,不管陽間事,所以這三百年裏發生的大事她隻是聽人提起,其中細節完全不知。


    可如今的境況,她再不想管也不得不問問,世家之亂到底是什麽情況?為什麽過去了這麽久依然有影響?


    韓掌櫃沒想到阿律對世家之亂一無所知,於是問她:“姑娘,你是哪裏人?你們又是怎麽認識的?”


    阿律含含糊糊給自己編了個身世並道:“之前在昌禦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又在天青境遇到。之後一起下山我有些事要辦,他正好順路,最後就一直到這兒了。”


    韓掌櫃和恭德順互看一眼,沉默良久才道:“哦,原來如此,你不是中原人。這世家之亂啊,是一場至今都沒結束的災難。”


    要說世家之亂還得從皇甫一族入中原時,整個京城的局勢說起。


    在皇甫歸順中原前,真正能稱得上世家的隻有夏侯氏一族和容氏一族。


    夏侯氏出身皇族旁支,幾百年來陪著皇族曆經起起落落。夏侯家家風嚴謹,又提倡博學,因而夏侯家的人為官,小至縣丞,大至丞相,遍布中原,算是和皇族共興衰的一族。


    與夏侯氏一族不同,容氏一族裏幾乎沒有在朝廷出任要職之人。他們能成為世家之一憑的是後院智謀。三朝皇後,五朝貴妃,還有各個貴族府中的夫人。


    當時中原有句話:生子受教夏侯府,誕女願為容家婦。說的就是當時眾多人家都希望能把家中兒子送到夏侯府的學堂學習,以盼將來能成棟梁之材帶動家族飛黃騰達;女兒就送到容府學習,以後能嫁個好人家為人正室。


    而皇甫氏一族和這兩家的情況則是完全不同。


    他們原本是西關外的一個小國,比東麗還要小。不過皇甫像其他關外小國一樣選擇互通商貿。


    他們選擇的是聯姻。會做這樣的選擇是因為西關以西的地區常年幹旱多風沙,生活條件惡劣,且小國之間紛爭不斷,所以皇甫皇族當時窮的叮當響,根本沒有能通商甚至進貢的東西。


    除了人。


    因而聯姻是最好的策略,一旦聯姻成功,中原必定會在軍資和物資上支持皇甫,以顯大國風範。


    不過當初這個聯姻開展的並不順利。彼時西北一帶好幾個關口受周邊小國侵擾,戰火不停。而中原東北部罕降澇災,東麗又選擇在此時開戰,打了數月,雙方一直僵持不下。


    皇甫要在這個時候聯姻,中原根本撥不出多餘的軍隊和物資;況且西邊局勢一向混亂,難保這場聯姻背後真正的目的不是借機安插眼線。


    所以最初中原並沒有同意這樁婚事。


    被拒婚後,皇甫派了一支隊伍出使中原,不談聯姻隻求成為中原屬國。


    這麽一說,局勢一下子變了。


    西關連年小戰不斷,除了關外部族太多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西關外的族群大多男女皆兵,武力建國,天生善戰。中原人在體能上占不到半分優勢。


    若皇甫成為屬國,邊關安定也就成了他們的職責之一。比起中原自己的軍隊,皇甫小國能撐幾十年,從體能和經驗來說,他們無疑是最適合把守西陲邊關的人選。而且西關原有的屋子軍隊還算充沛,皇甫附屬也不需要再另開國庫。


    朝廷因此動了。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皇甫族不僅驍勇善戰,他們族的女子也不比中原的遜色。


    原本作為聯姻的皇甫族女子,再被拒婚後跟著使團一同入京。這女子樣貌普通,可是性子活潑直爽,和中原內秀的風格截然不同,讓在場一眾人記憶深刻。而宮宴上,她一曲雙刀舞更是讓正值壯年皇帝再也挪不開眼。


    如此一來,屬國談成了,聯姻也成了。


    但是容氏就不高興了。


    皇甫氏入宮後雖不是三千粉黛無顏色,但外族女子進宮才一年就獲封四妃之首也是第一次。且這個皇甫氏不僅把皇帝哄的服服帖帖,更是收服了大部分後宮宮人的人心。


    據說容氏曾想拉攏夏侯聯合大臣打壓皇甫。可是夏侯的意思,皇帝對後宮妃嬪一直是雨露均沾且子嗣繁盛並沒有明顯偏愛誰。


    而皇甫屬國培養了一批同樣驍勇的中原軍隊,邊關屢獲捷報,皇帝晉位分以示賞罰也是應該的。


    夏侯找不到理由打壓皇甫,各部大臣自然也不會多這個嘴。容氏的氣沒地兒出隻能在後宮對著皇甫氏處處挑刺,可偏偏這個皇甫氏將恭敬謙遜做的淋漓盡致,讓人一點錯處都挑不出,反而惹得旁人編排容氏小氣。


    兩年後,皇甫氏誕下一個皇子。皇帝大喜,不等他成年直接封了親王。皇甫氏建議皇帝安撫皇後,立其長子為太子,以免朝廷對皇甫族有看法。


    次年,皇甫再孕,皇帝出於穩定外戚和皇甫氏思鄉的考慮,接受皇甫舉國投降,並允許三位皇甫氏的至親常居京城以便時常進宮陪伴,而其中一位就是皇甫礫的母親。


    至此,中原世家從兩族較量變成三足鼎立。


    而事情走向極端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皇甫氏這胎是個公主,兒女雙全,皇帝高興的不得了。正巧,西北關傳來捷報,說皇甫軍幫助西北關退敵至伏河以北,相當於把常年進犯的北部小國打迴老家。大大緩解了北部長達十幾年的亂局。


    因而皇帝賞了西關候位給皇甫,讓其執掌整個西陲。這樣一來相當於將整個西陲邊關交給皇甫軍。


    普通人說到此事,大多認為邊防交給誰不是交,皇甫軍和其他軍營有何區別?


    可是朝廷,特別是兵部的人卻明白,邊關遙遠,那裏的人又都是常年同生共死的關係,因此軍隊裏,特別是這些遠在邊地的軍隊裏,將士不認皇帝之認將軍。


    換而言之,皇甫侯爺就是西關的王。


    而宮裏,龍體隨年齡而逐漸衰老。這本沒什麽,可皇甫氏偏偏保養得極好,不僅容貌沒什麽變化,體態良好,整個人更是透著股蓬勃的朝氣。


    有人問起,她隻道是中原人太懶不愛動。


    在皇甫氏說這話之前,中原的江湖人大多是為了生計而習武,像是鏢客、侍衛、殺手。


    而修道習法之人大多也隻是為了抓抓小妖怪為民除點害。至於修仙的那更是紮在深山老林裏不管世事。


    朝廷和江湖可以說完全是兩個世界。而將其連接到一起的正是皇甫氏。


    皇帝想跟著皇甫氏一道鍛煉,可是正兒八經的習武對他來說太晚。因而對修道產生興趣的皇甫氏就建議皇帝找些道士練練太極劍。


    她建議的雖是太極劍,可到了皇帝眼裏看中的就是曆朝曆代所有君王都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長生藥?答案不言而喻。可是修道修仙以活百年的例子還是有的。


    最出名的莫過於天青境的祖師爺,虛悟仙人。在問過夏侯大人,得知夏侯家裏也有庶出的晚輩在天青境修行,皇帝龍顏大悅,當即招天青境弟子進宮修道。


    這樣一來,中原便刮起了修道熱潮。


    阿律:“可是,這些事和皇甫有什麽關係?我聽著,他們挺安分守己的呀?皇帝會沉迷在長生不老藥裏,也不是那個皇甫氏的錯吧?人確實得鍛煉鍛煉。要是她真的想用長生不老藥迷惑皇帝,她自己找人練些個假丹藥不是更省事,何必要讓皇帝自己找道士?”


    韓掌櫃搖頭:“表麵看著是這樣,可是你想想,她要是明目張膽忽悠皇上煉丹吃藥,一是會立刻引來朝廷注意,首先這夏侯大人就會出來製止。二,當時皇帝年紀已經大了,他長生也好早死也罷,下頭多的是皇子可以接手皇位。而無論誰繼位都不會輪到她的兒子。這樣一算,她完全撈不到好處。


    可是若是皇帝自己極力要求的呢?效果完全不同。當皇帝成日裏隻想著修道,萬民跟風,加上一些逐利的奸小在一旁煽風點火,誰還關心國家大事。


    你可能覺得修道沒什麽不好,沒有天資全當鍛煉嘛!


    但事實是,誰會真的抱著這種心態去修道。人,但凡做什麽事,終歸是希望得最好的結果。


    可是天選之人畢竟少數,許多人明知求不到卻不肯放棄,硬是要在此道一路走到黑。


    造成的結果就是軍隊招不到兵,朝廷招不到官。而那些學了一點皮毛就自以為是四處叫囂的人,要他們真的打仗做事,可幹出來的都是一泡屎。


    再看此時的皇甫,西關軍隊日益壯大,整個西北片都以他們馬首是瞻。皇甫甚至提出要和其他親王侯爵一樣常駐京城。


    明明是司馬昭之心,可除了當時少部分清醒的人,誰都不關心。


    皇帝差點就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夏侯太師連夜入宮勸了一整晚才勉強穩住。


    隻是大局不變,他穩得住一時,也防不了一世。


    後頭的事你也知道了。皇甫一族常駐京城被拒絕後,他們不甘於人後,借著修道之潮大修邪術。以武力強行進犯挑起內戰。


    現在事情結束後再迴頭看,所謂皇甫氏的建議,甚至從一開始的聯姻,隻是他們精心策劃數十年的陰謀。”


    都說朝局難測,阿律沒想到竟是如此的複雜難測。


    一步一步,看似都沒有問題,可最後偏偏生出大亂子。


    韓掌櫃:“挑起內戰還不算皇甫最可恨的一點。”


    阿律:“還有更嚴重的事?”


    韓掌櫃點頭:“皇甫礫最該被千刀萬剮的罪,是他死後,留給整個中原到今時今日都難以撫平的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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