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尊三言兩語之間,深山的格局,徹底地變了。


    此刻起,山不再是山,木不是木,溪流不再是溪流,所有的一切,都被靈氣弄蔽,扭曲光線與時空。


    墨九歌祭劍,迎戰千妖。


    細劍於身側飄飛,麵對數千妖物,墨九歌麵無懼色,不急不緩,劍起,揚起一片血花。


    深山的另一角,石長老與蘇婉的距離,僅有十步之遙。


    看到蘇婉時,石長老眼底瞬間掠過一絲狂喜,隨即查探四周,發現四下無人,殺氣畢現!


    連天都在幫他!!


    太上長老和墨九歌兩人,最令他忌憚,現在都不在!


    把這小丫頭殺了,毀死滅跡,報孫兒慘死之仇,推說是施陣者暗害,豈不是天衣無縫?


    念頭一起,殺心便無法抑製。


    石長老不多言語,兇相畢露,猛一縱身,騰躍而起,袖袍無風而動,掌風淩冽,殺招迫近而至。


    然而,剛縱身出去,卻刹那間身軀失衡。


    石長老眉頭緊鎖,勉強調整,一陣“劈啪”的骨爆之聲,才堪堪落地,不至於摔個跟頭。


    “是鎖靈陣!!”


    瞬間察覺到了方才的兇險之處,石長老心中暗道僥幸。


    他複仇心切,方才出招時,渾然忘記了鎖靈陣的神威,仍以為自己的修為不變,一出手,就是最強的殺招。


    殺招愈強,需要的玄氣便愈多,若是玄氣不足供應,強行施招,便會不斷抽取生機,以壽元彌補玄氣缺位。


    鎖靈陣,已將深山內,所有人的境界製高點,鎖定在了禦氣境巔峰。


    石長老方才施招,卻是需有應劫境修為,才能如臂驅使的招式。


    他方才察覺到不妥,逆運功法,刻意製造玄氣阻滯,崩斷體內骨骼,強行將殺招收迴去,才避過必死之局。


    假若此招一出,自然能將蘇婉一掌擊成齏粉,可與此同時,石長老也會因為生機被招式抽幹,瞬間血肉枯竭而死。


    他要的是複仇,要的是折磨仇人的快意,而絕不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念頭百轉之間,一絲殷紅的鮮血,從他嘴角蔓出——石長老還未傷敵,便已受了新傷。


    逆運功法,體內玄氣運流阻滯,又兼崩斷自身部分骨骼,他的內傷已十分嚴重,最正確的對策,應當是先療傷,再殺敵。


    石長老神色微變,心念道:“我傷勢再重,這丫頭,也隻是納靈境而已!而且,她手裏的刀,看起來,不像是靈兵,絕對不會是我的對手!”


    一念及此,便見蘇婉似乎受到了驚嚇,提著長刀,一臉恐慌,扭頭便逃。


    這時,石長老顧不得這麽多了,強壓傷勢,往蘇婉追去。


    驅動玄氣,附於腳下,頓時覺得身子一輕,奔跑速度瞬間快了幾倍。


    石長老盯著她的背影,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單憑身體的素質,蘇婉的速度,居然與他不相上下!


    要知道,他可是利用了禦氣境的修為,才能達到如此的奔跑速度!


    瞬間,石長老腦海中閃過一絲念頭,心念道:“是鍛體決……這江遲,居然把鍛體決傳給這丫頭,害了自己不夠,還要害別人?”


    世人眼裏,遠古鍛體決,有極大的副作用,修煉此術,無異於斷送修行一途的前程。


    石長老恨不得她去死,當然不會關心她的前程,卻心有憤怒……鍛體決能助蘇婉在低境界,極具戰鬥力,要殺她,不似預想中這般簡單了。


    種種不利條件之下,石長老卻依然有自信,他能將她,格殺當場!


    人總有力竭之時,蘇婉就算再能逃,又能不眠不休地逃多久?


    他借助玄氣加速,哪怕玄氣不支,也可從稀薄的天地靈氣中煉化補充,源源不絕!


    左右兩邊,草木之景色飛速變換,看著愈發靠近的女子背影,石長老泛起笑意,皺紋溝壑縱橫,皺了整張老臉,極為陰森可怖。


    這一場貓抓老鼠的遊戲裏,身為獵人,他有足夠的耐心,捕殺任何比他弱的動物!


    ……


    從石長老突襲未成開始,蘇婉已經忘記了,她到底逃跑了多久。


    她隻能不斷地往前跑,她甚至沒有任何方向感,在密林之間飛奔,有岔路便隨便選一個,不顧前方是否是死路。


    長刀極重,若是將長刀丟棄,她就能跑得更快,就能夠甩開後麵那個不懷好意的老人。


    她緊緊握著手裏的長刀,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下。


    氣息已開始紊亂,越往前,粗氣之聲便越重,她不知什麽時候,會因力竭而倒下。


    被逼入絕境時,手中刀,就是她最後的自衛手段。


    然而,這個道貌岸然的老者,是紫雲學宮的長老,以她的實力,哪怕拚死一搏,也絕不可能有幸存的機會!


    明知必死,她仍不敢破釜沉舟,迴頭應戰。


    蘇婉的心裏,僅剩下一個想法,就是逃得再久一點,再久一點,能多活一盞茶的時間,就多活一盞茶的時間。


    “死皮賴臉地活下去!”


    這是她爹,倒在血泊中,對她說過最後的話。


    七歲那年,全家便遭到血洗,一場屠殺過後,除了她,無一活口。


    她一路流亡,曾翻過富人家的垃圾堆,扒過亂葬崗的死人衣物,曾與野狗爭食,曾吃下不知名的野果昏迷數日,拔過樹根,吃過草皮……


    別無他求,她隻想活下去而已。


    與垃圾汙垢為伍,她苟活到十五歲,才在出雲城中,遇到了江遲。


    她開始吃上白饅頭,開始認字,開始讀書,開始修行,開始練刀法,開始新的生活。


    過去,沒有人在意她,更沒有人在意過她的想法。


    隻有江遲,知她不喜練劍,想方設法為天賦稀爛的她,設計刀法……闊別多年後,蘇婉終於獲得了卑微的,生而為人的尊嚴。


    僅存的幸福,短暫到不可思議,似乎很快,就會破滅成碎片。


    一念至此,她鼻子一酸,眼淚即將奪眶而出,耳邊除了風聲,驟然響起清冷的斥責之聲:


    “把眼淚收迴去!”


    “若不是故人相托,我也不想把你帶在身邊。”


    江遲的聲音,猶在耳邊,蘇婉卻知道,他的人,不在這裏……若江遲在,一定會衝上來救她。


    她將眼淚,硬生生地咽了迴去,不敢流出來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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