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北漠的雪,萬裏延綿,潔白無瑕。所以,時隔三年之後我來與你共賞雪景,今夜能在雪山相會,真是好極了。”


    單胭盯著方小刀,目光含情脈脈,輕啟丹唇道:“難道你冒險而來,隻是為了跟我看雪嗎?”


    方小刀笑道:“當然不是。你應該知道,再怎麽好看的雪景也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像我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把心思放在雪花上。你隻需要去任何一個我方小刀的名字傳到的地方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是一個懂得欣賞美色的好色之徒,而不是一個賞雪怡情的雅致之士。”


    單胭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每一個用情至深的人都會希望對方好,甚至犧牲自己讓對方好。單胭寧願自此不再相見,孤獨終老,也不願意方小刀為自己冒險,或者有任何的閃失。


    其實情本來就是很自私的一件事,人總是求自己心安。就算是為了對方舍棄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性命,也依舊是一種自私。因為真正的情本來就是為對方考慮的,隻要對方好,自己就會心安。可是相愛的人各自都會這麽想,於是各自求自己的心安,讓對方過得好,卻不曾想對方所想。所以,情人之間往往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矛盾,不是不愛,而是深愛。因為深愛,所以舍己為愛人,可是,自己所舍對於愛人實際上也是一種失去。


    單胭覺得,隻要不見自己方小刀會好,那自己可以去獨自承受相思之苦。卻沒有想到,她的相思之苦,方小刀不僅感同身受,而且在明知她的苦楚之後,心裏的痛苦會加倍。所以,她的想法很自私。


    方小刀認為單胭飽受相思之苦,所以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北漠看她。隻要她能夠開心,自己冒險實在算不得什麽。但他沒想到,他來北漠讓單胭整天提心吊膽,甚至惶惶不可終日。


    情比世間的一切都要複雜,能夠擁有是一件幸事,能夠懂得是一種大智慧。可是從情對人的用處上來說,那是不需要去懂得的東西,隻要擁有,就是最大的幸福。


    這一段可以說是郎情妾意了,兩個人很動情,並且不滿足於言語上的親近。於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茫茫雪山之上,兩雙情難自禁的手,在寒風裏抵死纏綿。縱然他們隻是把手放在了一起,可在他們的心裏,從此後的一生,他們將靈魂捆綁在了一起。他們都不是容易衝動的人,但此刻相逢難免忘情。世間的愛人的相逢,忘情便是真情。


    江楚冷冷道:“方小刀,你知不知道你握的是誰的手?”


    方小刀道:“我握著的,是胭兒的手,這一點用不著你來提醒。你認為我握著你們宮主的手,我冒犯了她,所以你可以暴跳如雷,甚至可以立刻殺了我。但是請你記住,我握著胭兒的手非常合理,隻是你眼裏我不應該這樣做。”


    不管怎麽樣,方小刀都不打算放開單胭的手,單胭也不想。所以,在他們眼裏,江楚的態度已經不重要了。


    方小刀和單胭攜手走到了玉堇麵前,方小刀道:“世事難料,誰會想到我和玉堇姑娘會成為知己好友呢!”說完看了看單胭,又看了看玉堇道:“我真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單胭笑道:“玉堇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看來這真的是天意,你一來玉堇也迴來了。”


    玉堇覺得自己應該為他們高興,畢竟他們兩個人到今天還能夠攜手,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玉堇笑道:“看到你們倆,我真高興。”


    單胭道:“跟我們一起去青龍殿吧,畢竟你從無上宮長大,那裏算是你的家。”


    玉堇沒有說話,她不願意承認那是她的家,因為那裏沒有家的溫情。


    江楚見事已至此,恐怕自己也阻止不了單胭和方小刀了,無奈的仰天長歎道:“老天啊,這到底是福是禍呀?”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方小刀和單胭心裏也不知道。但是他們很快樂,所以根本就不會去想那些接下來立馬就會發生卻被他們認為遙不可及的事情。


    北漠雪中的清晨,在起伏的雪白世界裏展開。一對男女徹夜未眠,相對坐在一張一隻火爐旁邊,始終保持著親近而不狎昵的姿態,訴說著別後的樁樁件件。


    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來,素衣在門口行禮道:“宮主,早膳已經備好,是不是立刻傳來。”


    單胭哪有功夫管肚子餓不餓,向素衣道:“等會,我還不餓。”


    方小刀笑道:“你不餓,我卻很餓。”


    單胭向素衣道:“你立刻讓人備一些好酒來,一定要是最烈的酒。”


    單胭要最烈的酒,當然是給方小刀喝的。在她心裏,方小刀應該喝最烈的酒。因為他能夠征服最驕傲的女人,自然應該喝最烈的酒。


    方小刀見素衣離開,笑道:“幾年不見,你怎麽還學了宇文睿,身邊有了這種帶著兩把利劍的隨從?”


    單胭道:“她不用劍,她用彎刀。而且,不是兩把。”


    方小刀道:“美色算一把,聰慧算一把。兩把利劍,每一把都比手裏的彎刀好用。”


    單胭道:“我是個女人,自然更願意把女人當做自己的心腹。而且,和一群男人打交道,聰明的漂亮女人很容易占上風的。不過,我和宇文睿可不一樣,我不會勉強她做那種事情的。”


    方小刀剛剛知道了一個關於玉堇的故事,自然很想知道她的遭遇,立刻好奇道:“什麽事情?”


    單胭有些羞怯,這實在難得一見,方小刀覺得肯定是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轉過頭去道:“宇文睿,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人。”


    單胭道:“玉堇能夠離開是一種福分,因為玉薇,已經被宇文睿送給了沙震。”


    方小刀皺眉道:“沙震,是你們無上宮四大殿主之一的沙震嗎?”


    單胭道:“能配得上這份厚禮的,也隻有玄武殿殿主了。”


    方小刀道:“可是我聽說,這個沙震已經年過半百,難道他還會被美色誘惑嗎?”


    單胭道:“正因為他年過半百,意氣大都已經消磨,所以才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美色上。如果他年輕十歲,他還不至於如此。”


    方小刀道:“看來,玉堇的運氣還不錯。”


    單胭搖頭道:“你以為,宇文睿會輕易讓自己豢養了二十年的殺手輕易地離開嗎?”


    方小刀看著單胭的神色,好奇道:“不管怎麽樣,她始終還是活的不錯呀!”


    單胭道:“在玉堇離開的前一天夜裏,宇文睿讓她跟自己共度一夜。第二天玉堇離開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件事,於是我派人去追,結果迴來的人說,玉堇已經自盡了。”


    方小刀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單胭道:“你又明白什麽了?”


    方小刀聽玉堇講了自己離開無上宮之後的故事,但是如何離開一無所知。更不知道,玉堇為何會和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在一起,甚至把他當做父親。現在聽單胭說出前麵一段,自然而然的和後麵的連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以方小刀推測,玉堇和那個死去的老人相逢應該就是她自盡未死之後。老人救了她,並且悉心照料,讓她體會到了人世間最後的溫情。於是,玉堇以父事之。後來便有了熊東青的事情,緊接著就是方小刀的出現。


    玉堇說,世間的人千百種樣子,有人身居高位或者武功高強,做下的事情卻是蠅營狗苟。有的人普普通通,甚至衣食不足,偏偏卻有一副俠義心腸。老人就是第二種人,他不僅普通,甚至可憐。他早年間有家有室,結果妻子兒女都死於戰爭。後來,他一個人孤獨的活著,從來沒有放棄過善良。他告訴了玉堇一個道理“生存不易,能生存更不易”。這句話的意思是,活在世間肯定會多苦多難,但是能夠活著就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一件必須珍惜的事。


    他給了玉堇生存的勇氣,並且告訴了玉堇什麽是善良。在一次玉堇殺人之後,老人痛哭流涕,甚至以死相逼,讓玉堇從此不再殺人,忘掉過去。


    方小刀覺得,如果他還活著,玉堇應該會過的很不錯。至少,在這世間還有人愛她,嗬護她。方小刀敬佩那些傳說中的俠客,但是他現在更加敬佩這位已死的老人。他是一個俠士,一個真正的好人。


    隨著方小刀的到來,江楚變成了最不安的人。因為他知道,殺方小刀很難,但是不殺也很難。如果方小刀的消息走漏,恐怕整個無上宮上下都會震動。圖謀不軌的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便是忠心耿耿的人,也會報仇心切的。


    現在,單胭已經被情愛衝昏了頭腦,全然沒有意識到無上宮已經岌岌可危。江楚盡力得封鎖消息,但是他知道,有的人長著八隻耳朵,什麽消息都能得到。


    北漠的雪的確很美,但是與之俱來的危機也馬上就要浮出水麵。方小刀這個總是能夠掀起風浪的人,無論如何都逃不開武林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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