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追出去之後,很多人不明所以,殷晟首當其衝的跟了出去,接著佘英也跟了出去。這樣一來,幾個不知輕重的年輕人都跑出去看情況了,但是唯有法緣,法覺兩位和公孫菽,宮南燕四個人還在觀望。葉慈悲不用說,隻要方小刀沒事,他是什麽事都不想管的。


    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那就是蘇別的問題。蘇別來了這裏,能不能脫身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留下來的人裏麵,三個人跟蘇別關係密切,法緣卻也不想今天蘇別死在東山派。


    陸寒廷看了看蘇別道:“蘇兄既然投靠了劍廬,那自然得站在劍廬的位置上說話。我陸寒廷不會人多欺負人少,但是秋雨劍法,我早就想領教了。”


    蘇別啞然失笑,像他這樣的人,陸寒廷能夠找出不止一個殺死自己的理由。畢竟他當年也曾掀起腥風血雨,名聲的確不好。況且劍廬在江湖上沒少興風作浪,陸寒廷隻恨沒機會和劍廬交手,碰上了怎麽可能錯過。所以,此刻為自己爭辯是沒有用的,就算陸寒廷報複他剛剛來救方小刀,也會說成是替武林除害。


    蘇別喃喃自語道:“一念成癡,終生難逃。我蘇別敢到這裏,就知道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陸大俠,能夠領教氣貫參商的劍法,是我的榮幸。”


    陸寒廷道:“那得看你有沒有資格讓我使出氣貫參商來。”


    這樣的兩個劍客動手,必定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戰。就算是武林中人普遍認為秋雨劍法贏不了氣貫參商,但是像蘇別這個層次的劍客,武林之中已經不多見了。


    蘇別望人群裏看了一眼,拔出長劍來決然道:“領教了。”


    話音剛落,在眾人麵前毫無征兆得出現了秋雨一般的劍網。爆發速度之快,劍法之綿密,實在是當世少有。這樣的劍法在當今武林沒有幾個人能夠接下,但是如果碰上陸寒廷這樣的對手可就難說了。


    隻見陸寒廷不緊不慢,突然一劍如虹,刹那間雨過天晴。這一招毫無花哨,隻有強大的劍氣和劍道極深的奧妙。看起來,秋雨劍法在陸寒廷麵前也不過爾爾。


    須知“由簡入繁易,由繁入簡難”。一個人的劍法修煉但極其複雜隻需要勤學苦練,但是刪繁就簡成就大道,是對一個劍客天賦和刻苦的雙重考驗。


    任何人都不能不去讚歎陸寒廷的武功,放眼整個武林,恐怕沒有一個人劍法能夠勝過他一招半式。或許劍宗神秘的宗主可以,但是他從始至終不在江湖。


    蘇別的劍法越來越綿密,到了後來那已經不足以用秋雨形容,那應該是一片沼澤,使人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而陸寒廷在他眼裏最可怕的是穩如泰山,始終不在劍下。如果秋雨劍還在,他或許能夠將秋雨劍法發揮的淋漓盡致,但是依舊沒有能夠在陸寒廷手裏逃生的把握。


    到了這裏不得不提起一個早就已經死去的人,那就是魔門最後的教主楚潮生。他雖然是魔門覆滅時一個苟延殘喘的教主,但是能夠在最後率領魔門眾人多活幾十年,可以說是頂英雄的人物了。可是他都死在了陸寒廷的手底下,縱然他死得很悲壯,但是在武功上他的確一敗塗地。蘇別還不敢把自己和楚潮生那種頂尖的老魔頭相比,更遑論和陸寒廷一較長短。比起當年在斷魂穀的那場曠世之戰,今日的蘇別沒有那種必死的決心,他想活。蘇別之所以投靠劍廬而沒有在武林之中繼續沉淪,也就意味著他不願意死在武林人心難測的狂潮之中。那麽到了今日,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去死。可是看現在的情況,他還有不死的可能嗎?他的希望,就是他動手之前向人群裏看的那一眼,他不是寄托於自己的朋友,而是和自己一起來的吳博良。吳博良是他唯一的希望,因為他的朋友今天動了手也會被人阻攔,沒有希望救下他的性命。


    吳博良會救蘇別嗎?這很難說,但是蘇別現在的確是頃刻之間就有亡命之禍。


    方小刀追出去不久就看到了蘇若瑤,跑過去拉住蘇若瑤的衣袖道:“若瑤,你還願意跟我天荒地老嗎?”


    這個問話意味著什麽蘇若瑤心裏明白,如果方小刀問的是自己能不能相信他,那就意味著這件事另有蹊蹺。而方小刀問的是願意不願意,這就意味著方小刀昨夜的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這個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對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春風一度感到無所謂。


    蘇若瑤身子一顫,用一種很柔弱道:“縱然我願意,你也已經變了,你不是我的方小刀。或許我錯了,你根本不可能屬於任何一個女人,你還有北漠的單姑娘,佘姑娘,甚至你仇人的女兒秋果。現在,你還和另外一個女人做下了這種事情,我又如何能夠自處呢?”


    這時,殷晟他們也趕了出來,站定之後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唯有佘英上前蹲下身子道:“方大哥,你的腳流血了。”


    蘇若瑤冷笑道:“你看,你總是這麽討人喜歡。而且,這世上總有比我大度的女人。”


    方小刀咬了咬牙道:“難道,我沒有機會辯解嗎?”


    蘇若瑤道:“事到如今,你的辯解並不重要。就算是事出有因,而且你跟無辜,但是這件事情之所以發生的根本原因,難道不在你身上嗎?”


    方小刀啞口無言,長期以來自己在女人之間的徘徊其實就是一個隱患。這件事情隻是將自己風流的後果提前暴露了出來,就算沒有這件事,以後還會有其他事情導致這種局麵。


    裴旭東一陣咳嗽道:“不著急的事情且放一邊,我們好像不該這麽著急出來,裏麵打起來了。”


    殷晟聽了聽聲音道:“怎麽會打起來?”


    裴旭東道:“東山派不會隨便和法緣大師他們撕破臉皮,但是殺了秋雨劍客,好像是為武林除害呀!”


    方小刀心亂如麻,但是聽到這件事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蘇別為救自己而來,可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方小刀立刻往迴跑,眾人立刻跟上。忽然方小刀眼前一道倩影掠過,竟然是蘇若瑤跑到自己前麵去了。方小刀皺了皺眉,難道她還能比自己更加著急嗎?


    眾人衝了進去,隻見蘇別已經落了下風。但是陸寒廷還沒有用他最強的氣貫參商,蘇別還挺得住。綿密的劍法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防備起來也十分好用。敵人在這種綿密的攻勢下,很難找到一擊必破的機會。


    蘇若瑤突然向前一步,結果方小刀伸手攔腰抱住道:“我來。”


    蘇若瑤用了很大的力氣掙脫,但是方小刀比她更用力。方小刀不想問為什麽,但是他知道蘇若瑤如果要動手,他必須站在前麵。


    方小刀手持蒹葭,向前走了三步道:“有仇必報,有恩亦可報之以命。”說完,長劍之上運足了內力,躍開了三步,剛一落地又躍起五步,最後七步時已經距離打鬥的二人不足三步,這時他又躍起,一劍刹那變成了十劍甚至更多。


    這種稀奇古怪的劍法大家誰也沒有見過,但是這是方小刀此刻能夠用上的最好的劍法。按照奪路劍法的打法,他已經沒有時間喂劍,而且如果以虛弱的劍麵對陸寒廷這樣的高手,他會失去喂劍的機會。所以,他必須在出手的時候就讓自己的劍達到最強。他的幾次跳躍便是在積蓄劍勢。本來按照生死契闊的招式,他應該在一躍之間完成出劍的準備然後立即出劍,但是今天他沒有。他三次跳躍之間做了三次出劍的準備,但是他都沒有出劍,而是將力量積蓄起來。


    生死契闊已經不是當年在大漠裏誕生出來隻能夠對付一個二三流角色的劍法,而是經過三年打磨,融合了方小刀奪路劍法精髓的至強一招。這樣的一招如果今天不能大放異彩,那也就意味著方小刀之前在生死契闊上麵傾注的心血都是白白的浪費,他的劍道也是個錯。


    奪路劍法總是似是而非,這一點陸寒廷也毫無辦法。他跟咱之前就知道,如果秦不歸的劍向你的喉嚨而來,最後防備你的全身,因為他的劍可以在間不容發之間換而攻擊你的任何一個部位。


    現在,陸寒廷麵前劍影重重,看起來更加無法琢磨。憑借著足以問鼎當世武林的劍道修為,他敏銳的發現了其中的“劍意”。意可以是意氣風發,可以是瀟灑自如,甚至可以僅僅是一往無前的銳意進取。但是一個人如果能夠“以意運劍”,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他可能真的能夠隨心所欲,遇強則強。


    陸寒廷動手氣定神閑並不意味著他出劍慢,而是他不必那麽快。這時候,他的劍快了起來,不僅快,而且準。這個準不是說他的劍很有準頭,而是他的判斷很準,他出手時機很準,運功也是恰到好處。要知道他麵對的是兩個人,而且是兩個出色的劍客。一個是曾經和自己齊名的高手,一個是年青一代正在崛起於武林的一顆奪目新星。


    其結果是,所有人不知道該為什麽驚歎。到底是驚歎方小刀天才不凡,還是驚歎陸寒廷劍法絕世無雙。方小刀的“生死契闊”爆發出了驚豔的威力,這裏無數的劍客自愧不如。但是,陸寒廷在躲避蘇別綿密劍法的時候分心一劍,便破了方小刀這至強一擊。陸寒廷在方小刀的劍快要觸及自己的身體的時候,以駭人的速度將整個人移開,並且在方小刀劍還沒有追上自己的時候出劍,逼迫方小刀撤劍迴首。而在對付方小刀的時候,他又能夠以掌力脅迫蘇別,使他不敢冒進。


    所以現在的局麵是,大家沒想到方小刀的一劍竟然能夠逼迫陸寒廷躲避,也沒想到陸寒廷在這兩人的夾攻下如此輕鬆寫意的破解危局。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局麵,但是強者本來就是處處令人出乎意料的,不是嘛!


    方小刀不算是高估了自己,但是他低估了陸寒廷。他隻是見過陸寒廷和楚潮生動手,所以和此刻的親身體會相去甚遠。劍道一途果然很遠,他隻是個求索的孩童。


    化解危局之後的陸寒廷或許才到了大顯身手的時候,這兩個人的劍法足以激發出陸寒廷不為人知的實力。所以,事不關己的人都用一副求學的眼神殷切得等待著他們施展出更加精彩的劍法。


    蘇別和方小刀這已經是第二次並肩作戰,兩個人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所以,他們倆很快確定了打法。方小刀擅長絕境反擊,而蘇別擅長穩紮穩打。這樣的兩個人在求生的時候,最好一攻一守,各自打一半。打一半的意思是,方小刀隻在恰當的時候攻擊,放棄自己的防守,完全交給蘇別。而蘇別放棄自己的攻擊,不僅護著自己,也護著方小刀。


    一個合理的配合往往能夠事半功倍,而這兩個人的選擇無疑是非常正確的。方小刀在放棄防守之後,將奪路劍法最強的殺招盡數使了出來。他不用去擔心攻擊的時機不對,因為蘇別一定會替他創造合適的機會。


    陸寒廷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兩個人合在一起的可怕之處。麵對方小刀的奪路劍法他毫不畏懼,但是在自己被人鉗製的情況下,奪路劍法的威力讓他心裏有了一絲畏懼。


    長劍交錯如蛟,彌漫的殺氣衝天而起。在這場生死較量之中,不勝枚舉的精煉劍法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銘記在心。一次次臨危不亂的出招,一次次劍影下瀟灑的閃避,都將成為往後武林中人津津樂道的經典。


    地麵上有很多血,都是從方小刀的腳上流下來的。他一直都沒有穿上一雙鞋,所以在打鬥之中傷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


    突然,出劍的方小刀劍下一滑,長劍向下傾斜而去。那邊的陸寒廷看到了機會,突然一掌拍了下來。


    結果,這一掌打到了蘇別的身上。蘇別為人很君子,既然自己接下了防守的重任,那麽同伴失誤帶來的後果也在承受之列。


    蘇別退後兩步,突然嘴裏吐出一口鮮血,看樣子情況很不好,方小刀趕緊護在了蘇別的前麵。


    蘇若瑤再一次衝了過來,不過這一次過來的人有點多。他們沒有別的舉動,隻是擋在了方小刀的前麵。


    陸寒廷道:“大家這是什麽意思,我陸寒廷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嗎?”


    法緣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陸大俠何不放他們一馬呢?”


    陸寒廷冷笑道:“大師,我可以放過他們。但是,誰又能夠替我陸寒廷想一想呢?”


    “因為你難做,所以我替你想了一個好辦法。陸寒廷,如果你不想失去兒子,現在最好放他們走。”


    這聲音由近及遠,發聲者內力激蕩,竟令人耳中嗡嗡亂響。


    饒是陸寒廷也大驚失色,趕緊去看自己的兒子,卻見四下沒有任何蹤影。


    陸寒廷隻有這麽一個兒子,當然不願意冒險。於是拋下了兩人,來不及下什麽命令,趕緊追了出去。


    等陸寒廷離開,方小刀鬆了一口氣,突然拉起蘇別,施展扶搖梯的輕功飛了出去。他這一走,果然有好些人想要追上去。結果,裴旭東和殷晟搶先擋住他們的去路,一刀一劍錚鳴不已。


    方小刀飛快的逃離東山,也不往舒服的客棧裏麵跑,反而挑偏僻的村落,荒山野嶺一陣逃竄。


    逃出一程,方小刀停了下來,直等蘇別恢複一些氣力,兩人才去找歇息的地方。


    火光躍動的山神廟,方小刀身上穿了一身從農家買來的粗布衣服,不似往日那般整潔。他現在的確很狼狽,不僅是外表。情路坎坷,名聲又不好,又怎麽能說不狼狽。


    蘇別漸漸恢複了神采,看了看方小刀架在火上烤的一塊臘肉笑道:“看來你我還挺幸運,不僅沒有死,還能夠吃到人間飯。”


    方小刀道:“沒什麽好慶幸,你不是第一次死裏逃生,我也不是。”


    蘇別不隻是悲還是喜得擠出一個笑臉道:“那果然不值得慶幸。”


    方小刀看了看他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蘇別道:“我如果說隻是路見不平,你會不會相信?”


    方小刀道:“我信一半。”


    蘇別道:“哦,這是為何?”


    方小刀道:“我相信你不會見死不救,卻不相信你是路過。至少,你不是專門為了救我而來,頂多是臨時起意。”


    蘇別道:“江湖真的會讓人無情,你現在也已經學會了懷疑你自己的恩人。”


    方小刀道:“那如果我錯了,我會更加高興。但是可惜的是你我身在江湖,我知道我沒錯。”


    蘇別點了點頭道:“是啊,你沒錯。”


    方小刀道:“蘇別,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很好奇。”


    蘇別道:“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每天會在心裏重複你這個問題好幾遍。可是事到如今,我還是不知道蘇別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兩個人過了一夜之後,便慢慢的去找尋出路。東山派勢力太強,何況他們還有一大幫忠實的擁躉,所以他們一路還是小心翼翼。


    晌午十分,二人看著路邊野店心裏都在打鼓。這種地方荒郊野店往往和江湖中人關係非凡,貿然去吃喝隻怕會暴露了行蹤。二人合計了一下之後,方小刀裹著臉,故意尖著嗓子去買了一些饅頭迴來。


    方小刀迴來之後,卻見蘇別很有興趣得摸著一頭牛的牛角。


    方小刀起初並沒有在意,但是走近之後,突然無奈道:“道長既然來了,為何藏頭露尾呢?”


    蘇別感到無比好奇,四下明明沒有人,又何來的道士呢?


    方小刀連續問了幾聲,還是沒有人應答,心想可能這天下的牛長得相似的也並不少。自己草木皆兵,實在是有些丟人了。


    兩人啃了一會幹饅頭,蘇別道:“好肥的一頭牛啊!”


    方小刀側目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麽能這樣,這麽好的一頭牛,你忍心嗎?”


    說完,站了起來走到這牛麵前,好像在看什麽地方好下刀。拍了拍牛背道:“果然是好肥的一頭牛啊!”


    說到這裏,方小刀抬起手來驚唿一聲。


    蘇別道:“又怎麽了?”


    方小刀緩緩將手轉了過來,隻見他的手上是一把血。


    蘇別走了過來,摸了摸牛背道:“這應該是人血。”


    方小刀再看了看這頭牛,分明這就是霍雲蒼拉車的那頭牛。可是霍雲蒼的牛怎麽會在這荒郊野外,而且身上還有不知從哪裏沾染的血。


    蘇別舔了一口手上的血道:“人血。”


    方小刀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莫非貴為水月觀觀主的霍雲蒼道長,竟然遭遇了什麽人的毒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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