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諸峰,


    五十裏外,


    清泉山脈,


    土庫嶺上。


    溫庭淵一襲青衣,腹部微隆,雙手負背,站在一個無名的山坡上,此刻,他神魂離體,開啟法眼,眼眸睜著,一眨不眨地定定地遠眺著東方晴空之下的那高聳入雲,雲霧蒸騰的天守主峰,眉頭微蹙,表情肅穆,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定坤閣的副閣主溫庭若,站在溫庭淵的身後,雙臂微張,掌心朝上,催發真氣,暗施神通,在溫庭淵身邊,布下了一個透明的結界,為溫庭淵護法,他也是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不敢吱聲。


    一會,木雕泥塑似的溫庭淵突地喉結蠕動一下,猛吸了一口氣,喔的一聲,眼眸一個轉動,神魂附體一般,身子一顫,登時迴過神來,既而,連打了幾個趔趄,一時臉色蒼白,額頭汗出如漿,憔悴疲憊,好似剛剛與人大戰了一場,耗損了極大的神元一般。


    溫庭若見閣主迴魂,收了法眼,他便撤了結界,連忙上前扶住溫庭淵,關心地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溫庭淵站穩腳跟,身子一挺,推開了溫庭若那攙扶著他的手掌,緩緩地搖了搖頭,失了一下神,輕聲迴到:“我沒事,隻是天守重啟的護山結界依然極為厲害,使我耗費了不少神元,我的神眼才能勉強透視進去,探察到天守峰峰上的情況。”


    溫庭若見溫庭淵臉色陰沉,肅穆冷冽,但他微微沉呤,轉瞬,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山上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溫庭淵唇角抽搐一下,閉上眼晴,沉默一下,緩緩睜開眼睛,方才喃喃地道:“敗了、敗了、敗了!”聲音之中,滿是落寞與悲傷。


    溫庭若心頭一顫,聲音有些顫抖地問:“誰、誰敗了?”


    溫庭淵失魂落魄地道:“端木世家敗了!”


    溫庭若忙問:“端木龍一,他被秋懷慈殺了!”


    溫庭淵搖搖頭:“那倒沒有,不過,端木世家的人這次幾乎傷亡殆盡,作為主帥的端木龍一也被秋懷慈打的丟盔卸甲,一敗塗地,後來,又在秋懷慈的一番說辭之下,居然甘願獻上邪冰寒劍,心悅誠服地投降了!”


    溫庭若略一思忖,喃喃地道:“唉!秋懷慈不愧是天下第一,手段厲害,看來端木龍一雖然閉關修煉了幾百年,準備了這麽久,到頭來還是功虧一簣,做了無用之功啊!”


    溫庭淵歎息一聲,苦笑著道:“三弟,我們這一次錯了,我們不該將寶壓在端木龍一的身上,現在端木世家敗了,也連累了我們,比及端木世家的慘敗,我們定坤閣的命運同樣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定坤閣這次觸了秋懷慈的逆鱗,惹了不該惹的人,真的是大禍臨頭了啊!”


    溫庭若腦中念頭一閃,心頭一顫,神色緊張,連忙問道:“難道、安兒的計劃暴露了?”


    溫庭淵失魂落魄地點點頭。


    溫庭若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股寒氣自腳冷到心,稍頓,喃喃地道:“不是計劃周詳,不會出現問題嗎?究竟是那裏出現了紕漏?”


    溫庭淵沉聲道:“有人在天守,當著天下英豪之麵,拿出了證據,揭露了安兒勾結月媚兒,陷害天守與端木世家的事實。”


    溫庭若心頭大震,臉色一變,驚恐地叫道:“怎會這樣?那可就麻煩了!”


    溫庭淵歎息一聲,恨恨地道:“我們千算萬算,看似天衣無縫,但卻看錯了一個人!”


    “誰!”


    溫庭淵眼露殺意,咬牙切齒地叫道:“月媚兒!”


    溫庭若一愣,訝然問道:“是月媚出賣了我們!這不可能呀?天守派才是阻止雲牧天一統江湖,稱霸天下的阻礙,他們要對付的應該是天守派才對,怎麽會反過來幫助仇敵呢?”


    溫庭淵思忖一下,苦笑著道:“月媚兒當然想搞垮天守派,但她卻非常清醒精明,知道天守隻要有秋懷慈這尊大神壓陣,天守派就不會倒,更不會亡,與其花費精力去做那無用之事,倒不如借著天守派的力量消滅我們,因為我們必究也是玄門一脈,而且勢力強大,仙魔世代皆仇,滅了我們,於她魔門有百利而無一害!”


    溫庭若道:“這麽說來,真正坑了咱們乃是月媚兒了?”


    溫庭淵點點頭,黯然道:“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我們本想借力魔門對付天守,沒想到反被別人算計,弄的自己名譽掃地,血本無歸,教訓,一個血淋淋的教訓啊!”


    溫庭若一時心亂如麻,做聲不得。


    溫庭淵木立一下,神色落寞地道:“三弟,我是不是老了?”


    溫庭若一愣,訝然反問:“大哥,您身體健康,精神抖擻,猶如中年,怎可言老!”


    溫庭淵苦笑道:“三弟,我活了幾百年了,什麽樣的陰謀詭計沒有見過,什麽樣的人心沒有看透,怎麽說來,我也算是一個老江湖了,按世俗的說法,我應該活成一個老狐狸了,為何這一次卻這麽糊塗,連月媚兒這樣的小娃娃都能明白的道理,我怎麽卻沒有看透呢?”


    溫庭淵越說越發自責,連連歎息,痛心疾首地叫道:“唉!老了,看來我是真的老了,糊塗了,糊塗了啊!”


    溫庭若見到驕傲睿智的溫庭淵內疚悔恨,他也是一陣難過,連忙溫言勸慰:“大哥,這次陷害天守之事,並不是您一人的主意,而是大夥的決定,錯不在您,我們這一次之所以遭受這麽大的挫折,不是您老了,而是這些年,我們定坤閣的發展太過順遂了,誌得意滿,漸生驕縱,方才妄生邪念,幻想螞蟻吞象,錯判形勢,貿然對付天守的,咱們迴去一定要告誡門人,引以為戒啊!”


    溫庭淵聽了溫庭若之言,猶如當頭棒喝,驟然警醒,他瞅著溫庭若,拍拍對方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喃喃叫道:“對!三弟,你說得對,我們的確太順遂了,驕傲狂妄,都不曉得自己是誰了,天守派是何等勢力?秋懷慈是何許人也?那都是我們定坤閣暫時無法逾越的高峰,可我們居然要去挑撥他,這不是自找沒趣嗎?教訓,教訓啊!迴去我們的好好教訓一下二弟他們,讓整個定坤閣冷靜冷靜,讓大家都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幾斤幾兩!”


    溫庭若點點頭,思忖一下,輕聲問道:“大哥,小安、他現在怎麽樣了?”


    溫庭淵神色凝滯,頓了一頓,緩緩地道:“唐挽夢當眾揭露了我們與月媚兒勾結陷害天守之事,小安被夜疏城當場斬斷了雙腿,現在已經被玄門的人押迴定坤閣了!”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溫庭若思忖一下,臉有喜色,喃喃叫道。


    是啊!好死不如賴活著,雖然半身不遂,生活不便,但比起死亡來,結局又要好的多了,必究對於定坤閣來說,養著一個廢人,實在不值一提,更何況這個廢人是溫氏的直係血親,定坤閣的少閣主,隻要他的身份在,對於定坤閣,他也就算不得廢人了。


    溫庭淵斜睨了溫庭若一眼,搖搖頭,問道:“你是不是在暗自慶幸秋懷慈沒有斬殺安兒,沒有深究定坤閣呀?”


    溫庭若一愣,點點頭,疑惑地問道:“有什麽不妥嗎?”


    溫庭淵冷笑道:“秋懷慈並沒有放過安兒,也沒有放過定坤閣,他讓安兒迴家,隻是讓他暫活幾天罷了,他已經放下話來了,十日之後,秋懷慈將在天守舉行安仙大會,到時候,他要我必須帶著安兒親上天守,負荊請罪,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否則,定叫我定坤閣宗毀門滅,化為灰燼!”


    溫庭若怒道:“秋懷慈,他這麽說話,莫免欺人太甚!”


    溫庭淵擺擺手,淡然道:“不!你錯了,秋懷慈話兒雖然說的狠,其實,他對我們定坤閣已經是寬大為懷,網開一麵了,他若是真的要滅了定坤閣,大可趁機血洗定坤閣,拿下我們,可他卻沒有這麽做,反而給我們留了餘地,給了我們一個轉圜的機會,讓我們自己做出選擇,可以將損失降到最少,這是多大的胸襟,多大恩情,咱們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好壞不分,胡攪蠻纏啊!”


    溫庭若略一思忖,點點頭:“嗯!這麽說來,秋懷慈的確給我們定坤閣留了一條活路,恩同再造,我們的確應該心存感激,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溫庭淵歎息一聲,苦笑道:“還能怎麽辦,為了定坤閣的安寧與福祉,我隻能腆著臉帶著安兒去天守,親自向天守,向天下玄門負荊請罪了!”


    “您將安兒帶去天守,安兒豈非難逃一死,難道您要…………?”


    溫庭若大驚失色,聲音顫抖地道:“大哥,安兒可是您唯一的孩子,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丟軍保帥自來都是推卸責任的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縱觀古今,概莫如此。


    溫庭淵搖搖頭,淡淡地道:“三弟,我既是安兒的父親,但同時也是定坤閣的閣主,我對安兒負有為人之父的責任,但同時也對定坤閣負有護門興教的責任,相較而言,後者責任更大,定坤閣經過我們溫家幾十代人的披荊斬棘,勵精圖治,能將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派壯大成當今玄門的五大勢力之一,很不容易,我溫庭淵絕不允許定坤閣在我的手上衰亡下去,為了定坤閣的繁榮昌盛,我可以犧牲任何人,也包括你與我,知道嗎?”


    溫庭若聽了兄長的肺腑之言,大為感動,眼中閃爍著宗教似的灼熱的光芒,重重地點點頭,朗聲說道:“大哥,我懂了,但我一人懂了不算,我還要讓定坤閣所有的人懂得為了宗門的昌盛不吝犧牲的精神,如果宗門之內,所有的人都能舍私奉公,甘心付出,我定坤閣那有不興旺的道理,如此一來,早晚有一天我們定會超越天守派,定將秋懷慈踩在腳下!”


    溫庭淵拍拍溫庭若的肩膀,欣然一笑,隻是那笑容裏飽含哀傷,眼中蓄滿了淚水。


    溫庭若收拾一下心情,神色一斂,連忙說道:“大哥,既然天守之戰,勝負已分,咱們趕緊與二哥匯合,將兵馬撤了,若是遲了,被秋懷慈發現我們私藏兵甲於天守之側,圖謀不軌,激怒了他,那咱們可就真的大禍臨頭,要倒大黴了!”


    溫庭淵點點頭,便與溫庭若,飛身一躍,躍至空中,速向西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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