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威顫悠悠的起身,一副弱不禁風老態龍鍾的樣子。先前他眼中的狠厲早就蕩然無存,哆嗦著手在西裝口袋裏摸索,摸了許久才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元錢,放在桌子上,自顧自向外走。


    那男人怒不可遏,張嘴就要破口大罵,還沒說話隻覺得眼前一陣發白,兩耳嗡嗡作響,雙腳發軟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這...這是什麽情況。”


    老板攤著雙手跑過來,他兩手都沾著麵粉,想去扶又怕弄髒了男人的衣服,在一旁幹著急。


    唐威慢吞吞道:“我看是這個年輕人快趕不上時間吃的急了點,噎著燙著了。緩緩就好了,沒多大事兒。咳,還是年輕好啊,像我們這老頭子了,巴不得什麽事都慢著來哦。”


    男人已經嘴角流涎,努力想要撐起身子坐起來但掙紮了幾下反而又軟了下去。


    他眼中滿是憤怒,囫圇張著嘴卻什麽話都說不清楚。


    “這...這可不像噎著了,不行,我得打120.不能在我這兒出事啊!”


    老板顧不得別的在身上揩了揩手,掏出手機就打了電話。


    唐威費力的蹲下去把男人扶到凳子上倒在桌子上,他枯瘦幹癟如樹枝的手抓在男人兩肘關節,眼裏滿是戲謔,關切道。


    “小夥子,我的養老金每個月都給我兒子了,我是真的沒有富裕的錢買保險。你也別這麽激動,有什麽事慢慢來就好了。你還年輕嘛,還有大把時間,可不要一時糊塗。”


    唐威倒背著雙手向門外走,老板急了,說道:“老爺子,你可不能走啊。這人是跟你說著說著倒了的,萬一出點什麽事就麻煩了。”


    唐威迴頭嗬嗬一笑,從容道:“放心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啊,你兒子家不就在我對門嗎?咱兩家鄰居這麽久,你還怕啥。我這兒去趟花鳥市場趁早上這陣兒沒啥人挑點魚啥的,一會兒迴來你收了攤咱一起去醫院看看不就完了嘛。咋,還能信不過我?”


    老板想了想,老板娘在一旁附和:“得了得了,老唐你別聽我家老頭的,他這輩子就膽子比啥都小。你去忙吧,一會迴來照應下就成。店裏又不是沒有攝像頭,還能被訛了不成?”


    唐威笑著打了個哈哈,又寒暄幾句後踱著方步出了門。


    說來也怪,唐威前腳出門拐彎不見了蹤影後,店裏這男人也從桌子上爬了起來,先前蒼白的臉也恢複了幾分肉色。


    一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嗚哇喊了幾聲,惹得老板趕忙過去招唿。


    男人氣色越來越好,幾分鍾後恢複了正常,除了一身不菲的衣服淩亂不堪外哪還看得出來一點問題。


    他一恢複自由馬上就奪門而出,左顧右瞧可再也見不到唐威影子。


    唐威抹過街角,街對麵一輛停著的黑色轎車徑直開了過來,不偏不倚停在唐威身前。


    唐威遲疑了片刻,臉上有過掙紮但還是彎腰上了車。


    車上隻有一個開車的年輕人,帶著墨鏡口罩。待唐威上車後一言不發掉頭轉彎直奔市區外而去。


    半個小時後離了國道越來越偏,兩側已經可見大片連著的水田。車子一路輾轉跋涉,唐威不由得又有些緊張起來,他兩手握拳身子挺得筆直,車子顛簸也不能讓他有半點傾斜,墨鏡司機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又開了近一個小時這才停下。


    最後十幾分鍾已經無路可走,汽車是直接從荒地碾出一條路,唐威正心疑為什麽會選在如此荒涼的地方時開門便看到車正停在一處偌大的豪華莊園門口。


    這莊園實在奢華至極,四邊繁複華麗的理石圍牆暫且不提。僅是從洞開的大門向裏張望,那棟天藍色底色,上下五層的建築已經窮盡物料之侈極。


    這棟建築從某種層麵上來講,已經是為了奢侈而奢侈,甚至犧牲了它本應擔負的責任。


    唐威站在門口凝神張望了片刻,他竟然能從這棟死物中察覺到某些不可名狀的狀態。這種類玄學的感覺實在是言語很難描述,但這種潛意識裏的直覺在唐威七十幾歲的生命中不知拯救過他多少迴。


    這次,這種危險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那棟建築好似頃刻間化成了一汪洪水鋪天蓋地向唐威湧了過來!


    唐威一步後撤,身子反而愈加前傾,冷哼一聲。就這樣倒背著手大步走向那棟建築。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與這建築截然不同的是它竟然隻有一個寬窄剛好允許一個成年男子側身彎腰進去的洞口,進去正對麵一扇幾乎橫穿了整個大廳的屏風,屏風上是千裏江山圖。雖然隻有半卷但畫者功力深厚,筆墨流轉間渾然天成,儼然出自名家。


    這畫卷正截取的原作二段,其中曲折緊張相較原著更有過之,加上畫者本身有意為之筆鋒間有如刀劍白絹布匹之內竟隱隱有金鐵殺伐之聲,看得久了竟也有口幹舌燥讓人幾欲癲狂暴躁之意。


    唐威自然不會被這等小伎倆唬住,他隻在心中默默冷笑,折步向右,順著樓梯緩步而上。


    到三樓時,樓梯口站著一個穿著布鞋短褐,頭裹巾幘的青年。


    青年臉上罩著一張花臉臉譜,黑主白輔,重瞳勾龍活脫脫霸王臉。


    這青年眼見唐威走近,三兩步迎過來,說道:“先生遠來辛苦,請跟我來。”


    說罷便在前麵引路,兩人離了樓梯蜿蜒幾迴後青年把唐威領到一處緊閉的廳堂出,又彎腰說道:“其餘諸位都已經早到,隻差先生一位。先生請進。”


    已經到了這裏再沒有退避的道理,唐威目送那青年退了下去,雙手按在門上,微一用力便開了房門。


    門內是一處約有三十平左右的大廳,正對門處有一扇落地窗,采光極好,大廳中央隨意放了七八張椅子,現在隻有一張空著,唐威一進來所有人都看著他,如此大陣仗饒是他見識再廣在看到室內這幾個人識也不禁縮了下瞳孔。


    唐威進門後反手關上了門,走到空著的那張椅子坐下,經過一人身邊時這人笑道:“姓薛的,你倒是好心機。為了躲避有鳳來儀的追捕竟然連名字都不要了,還濫用唐家的名號,就不怕唐威那個老鬼真的找你算賬?”


    這個唐威竟然真的不是唐威,而聽說話這人語氣,顯然與他相識已久,就不知是恩是怨。


    “唐威都已經成鬼了,我還怕他作甚?倒是你,姓周的,最好少管閑事!否則...”


    “怎麽?你還想教訓我不成?哼,早先因你身在有鳳來儀,我免不了避讓你三分!現今你不過是條喪家之犬,也敢在這裏搖唇鼓舌!當心風大閃了舌頭!”


    看來這二人就算不是仇敵,也絕非至交了。唐威,哦不,現在應該稱他薛一笑才是,薛一笑坐到為他留的椅子上,先是看了一圈室內其餘人,心中微微一驚。


    座中其餘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老宿,盛年時代都是一方顯赫人物。更關鍵的是這幾人都和自己一樣早已在多年前就金盆洗手,再也不過問江湖紛爭,什麽人又是什麽目的要把他們這樣一群外人眼裏行將就木的無用之人聚集到一起?


    “薛一笑,我聽你剛才說話語氣,莫非唐威是死在你手裏的?唐家雖然遠不及過去興盛,但也不至於淪落到任人宰割!此事你最好解釋清楚...”


    說話的是左邊一個長須垂到胸口的白發老者,穿著青色長衫,容貌清奇,頗有些仙風道骨。


    薛一笑認得這人,此人名叫陳奇杜陵陳家的人,一向與唐家交好。


    這裏的人身後都或多或少帶有世家影子,薛一笑自然不會蠢到把實話說出口,他冷笑道。


    “陳老爺子可不能亂說話,我上次見到唐威可有三十幾年了,我雖然與他有仇,可唐家的下三濫手段我可害怕的很。在沒有絕對把握情況下,我怎麽可能貿然出手。”


    陳奇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哪會相信薛一笑的話。但他苦於沒有直接證據,加上唐威雖然失蹤,但屍首一直下落不明,而這裏形勢尚不明朗,其餘人難保不會作壁上觀隔岸觀火,這時候撕破臉皮實在不是明智選擇。


    既然薛一笑已經現身,將來再要找他就易如反掌了!沒了有鳳來儀的庇佑,諒他孤家寡怎麽也敵不過唐陳聯手。


    一念至此陳奇便再不言語。


    薛一笑身後,一位座中年紀最小但也年逾六旬的老者開口道:“我不關心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薛一笑我且問你,你為什麽來這裏!”


    李老鬼你倒是精明想套我的話!


    “我來這裏的原因和你們一樣!哼,你們都這麽看著我幹嘛?難不成以為請你們來的是我不成?你們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薛某人了!想來諸位和我一樣都是有把柄落到了此地主人之手這才不得不受製於人前來一會吧。”


    薛一笑說完這話其他人個個臉上都變了顏色,看來每個人都被說中了心事。薛一笑眼見這幅場景,心中咯噔一下。


    其他人他不知道,可他自己是有性命攸關的東西被人抓在了手裏,所以不得不推遲行程專門來赴這一趟約。而這裏其餘人都絕非泛泛之輩,能同時抓到這麽多人的把柄,此間主人的本事實在非同一般!


    他心中已經起了退意,網羅這些人絕對不是什麽善事。自己應該趁事情還有迴旋餘地趁早另尋打算才是,有這樣想法的顯然不止薛一笑一個人,這些人都不是簡單平凡角色,都揣摩出這裏絕非善地。


    一時間雖然沒人說話,也無人用眼神交流,但每個人心中都已經萌生退意。


    而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又被人從外麵推開,那領薛一笑過來的青年出現在門口,臉上仍舊戴著霸王臉譜,開口說道。


    “有勞諸位前輩久等,家宴已經備好。家主請諸位隨同在下往五樓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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