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


    “又怎麽了?”孫太後扶著頭,正在頭疼。


    卻聽到宮人哭泣,真是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她隻能招唿宮人進來。


    葉尚宮緊閉著嘴唇進來,哭喪著臉。


    “皇兒那邊可有消息?”孫太後扶著頭,閉著眼睛,問。


    “嗯嗯?”葉尚宮沒說話,嘴巴腫得要命,偏偏沒有太醫可以醫治,隻能強忍著。


    “你怎麽不張嘴說話呀?”


    孫太後煩躁地睜開眼睛,卻看見葉尚宮的臉腫成了包子,好像還有血,頓時嚇了一跳:“怎麽搞的?”


    “聖母,奴婢,奴婢……”葉尚宮剛要說話,眼淚就流了出來。


    “別哭了,說話呀!”孫太後愈發煩躁,都是那個廢人搞的,害哀家吃什麽肉包子,那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奴婢說,說不出來……”


    葉尚宮收了眼淚,說話很含糊,需要仔細分辨才能聽清。見聖母皺眉,她幹脆咧開嘴巴,把牙呲出來。


    “天老爺呀!”


    孫太後被嚇了一跳,跟見鬼了一樣,用手撫胸,緩了半天才道:“你,你怎麽搞成這樣了?快閉上嘴,別露出來,嚇死哀家了,怎麽搞成這樣了?”


    “嗚嗚嗚!”


    葉尚宮哭得更兇了,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登時孫太後臉色黑如鍋底:“那個廢人!豈敢毒害哀家的宮人!哀家這就去討個說法!”


    葉尚宮卻拉住她,含糊不清道:“聖母,此時陛下勢大,咱們當避其鋒芒。”


    “況且若您出麵,為奴婢出頭,那些尚膳監、尚食局被殺害的太監、女官呢?您是不是也該為他們出頭?若不出頭,後宮裏的人心豈不冷了?”


    “您就當做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婢自找的,變成這樣奴婢也不敢恨誰,嗚嗚……”


    她嘴上雖然這般說,但心裏苦啊。


    本來因為臉大就被先帝嫌棄,淪為宮中笑柄。現在牙都沒了,比野狗都醜,連聖母看她一眼都嫌棄,我好歹也是宮中女官之首,以後誰還服我啊?嗚嗚嗚!


    舒良!那些嘲笑我的人,我一定要殺了你們!殺殺殺!


    “可那個廢人這般對你……”


    孫太後有點不敢看她的嘴,擔心做噩夢,目光下移,看著她養的貓,終於不受折磨了,故作關懷道:“哀家不為你出頭,心中難安啊。”


    “聖母對奴婢之心,奴婢一刻不敢忘懷,請聖母稍待,以待天時!”葉尚宮還算冷靜,沒攛掇孫太後幫她出頭。


    “唉。”


    孫太後借坡下驢,長歎一聲,從妝奩中取出一支步搖:“尚宮,你之心哀家明白,這支步搖是哀家出嫁時,母親親自戴在頭上的,哀家一直舍不得戴,今日便送給你,哀家時時刻刻不會忘記今日之辱!”


    “奴婢叩謝聖母恩典!”葉尚宮雙手捧過步搖,這支步搖價錢不高,高在價值、心意。


    “罷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孫太後真是操碎了心:“小櫻,你去問問,太上皇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請聖母安心,奴婢告退。”葉尚宮含淚退下,不敢張嘴,也沒有太醫給止血,又醜又疼……


    她恨死舒良了,咬牙切齒的恨,結果剛一咬牙嘴角流血,好疼啊!


    孫太後拍拍胸口,嚇死哀家了。


    那個廢人太狠心了,居然拔了尚宮的牙齒,這是在打哀家的臉啊!


    哀家姑且忍耐,倒要看看,內帑被盜,你如何破局?等你徹底丟了皇權,看哀家怎麽炮製你!也拔了你的牙!該死的!


    孫太後咬牙切齒:“哎喲,哀家頭痛!該死的廢人,幹嘛趕走所有太醫,哀家頭痛難忍,卻招不來太醫,你要折磨死哀家才肯安心啊!頭痛啊,該死的廢人!哀家熬也要熬死你!”


    “聖母不好了!那盆包子,太上皇用了!”宮女小櫻急匆匆跑進來。


    什麽?


    孫太後猛地瞪大眼睛,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倒在軟墊上,氣暈過去了!


    “太醫!宣太醫啊!聖母暈倒了!”小櫻手足無措。


    永壽宮雞飛狗跳,卻找不到太醫啊。


    太醫院都被皇帝封了,太醫都進北鎮撫司詔獄了,新太醫還沒到任。


    皇太後的病,聽天由命吧……


    ……


    舒良打開鹹安宮的門,禁衛封鎖所有門,不許出入。


    “舒公公,發生什麽事了?”連仲滿臉詫異。


    “皇爺有旨,搜查鹹安宮!”


    “啊?”


    連仲吃了一驚:“這是太後宮殿,豈能說搜就搜?舒公公,您先偏廳喝茶,容咱家去稟明皇爺再行定論,如何?”


    “皇爺口諭,太後也答應了,連公公,行個方便吧。”舒良冷笑。


    他看連仲就像奸細,第一次搜宮時就被他擋住了,這次還從中作梗,這人一定有問題。


    “那盡量不要破壞東西,宮裏的擺件都是太後喜歡的。”連仲歎了口氣。


    他招手讓他幹兒子周舒去稟告太後,周舒剛到門口,卻被攔住了。


    連仲又找舒良,想行個方便,舒良不肯。


    舒良站在宮殿門口,觀察著鹹安宮裏能藏東西的地方,裏庫裏的寶貝很多,起碼能堆積大半個宮殿,絕對不是犄角旮旯放得下的。


    “廠督,連公公不許我們的人進太後的寢殿……”


    啪!


    舒良一個耳光甩過去:“你不要命了?還是咱家活膩了?太後的寢殿你敢搜還是咱家敢搜?動動腦子,大麵上都沒有,能放犄角旮旯裏?”


    “連公公,把寢殿打開,咱家進去看一眼即可。”舒良找到連仲,卻發現跟在連仲身邊的小太監周舒不見了。


    連仲打開寢殿,舒良進去掃一眼,便退了出來。


    還是沒有!難道幾個倉庫的寶貝長翅膀飛了?


    舒良皺眉:“宮裏的井在哪?帶咱家去!”


    井口很小,不像能藏東西的地方。


    他派人下去查,一無所獲。


    那東西會在哪裏呢?


    他的腳踩在地磚上,地磚忽然一動,舒良猛地意識到了什麽:“暗渠!”


    “這條暗渠通向哪?”舒良猛地看向連仲。


    “武英殿!”連仲對水利很感興趣,他特意研究過紫禁城的水利,這條暗渠從護城河引進來,走武英殿,入內金水河,途經文淵閣,走東華門出護城河。


    “快!撬開地磚,封鎖暗渠!快!”


    舒良知道,慈寧宮被燒了,就是說,出了慈寧宮,就等於出了紫禁城!


    壓根不用走到武英殿!而且鹹安宮和慈寧宮麵對麵,隻要出了鹹安門,就出宮了!


    舒良用刀撬開一塊地磚,暗渠裏的水嘩啦啦響。


    東廠人多,迅速撬開了鹹安門下的地磚。


    “廠督,有東西!”有人驚唿。


    暗渠裏,有用油紙包著的東西,一件挨著一件,順著水流往外流。


    撈出一件來,打開一看是個琉璃盞!


    “廠督!找到了!”


    “快攔住東西!下去幾個人,把東西攔住了!”


    舒良麵容冷厲:“劉敦,你帶幾個人出去,快!看看誰在暗渠裏麵收東西,抓住!留活口!快!動作要快!”


    他跑到鹹安門去看,果然是裏庫的東西!


    “都給咱家手腳幹淨點!這是裏庫的東西,動了是掉腦袋的事,隻要大家賣力,皇爺的賞賜不會少的,都聽到了嗎?”


    舒良擔心東廠的人手腳不幹淨。


    連仲看傻了,這些寶貝怎麽會出現鹹安宮裏?


    “周舒,周舒呢?”連仲叫了幾聲,卻找不到人了,他往宮門口去找。


    “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人放下手裏麵的東西,不許動!違令者殺無赦!”舒良看見連仲在走,以為他要畏罪潛逃,持刀飛奔而來。


    連仲被刀嚇了一跳,苦笑道:“舒公公,咱家幹兒子不見了!”


    “迴去!”


    舒良寒著臉:“所有人都不許動!王柄,把所有人都抓起來!擅動者殺無赦!”


    裏庫的東西,果然被鹹安宮的人偷走了!


    可從截獲來看,找迴來十不足一,他心急如焚。


    皇爺現在有多窮,連乾清宮的東西都要典當了,裏庫的東西有多重要,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目光森然地看著鹹安宮的宮人!


    是誰,盜了裏庫!


    “留幾個人看押,剩下的人跟咱家走!”控製好鹹安宮,舒良帶人出了鹹安門。


    分出幾個人沿著暗渠攔東西,其餘人往武英殿方向走,看誰狗膽包天!


    果然。


    舒良在燒成廢墟的慈寧宮看見了幾個人行跡鬼祟。


    “抓住他們!”


    等東廠番子撲殺過去時,跑了兩個,抓到殺死四個,剩下一個活口。


    他們身上還有油紙包!


    就是他們在收從暗渠流出來的寶貝!


    “說!你在給誰賣命?”舒良用刀鞘劈砍他腦袋一頓,然後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兇狠的問他。


    那人狠狠一咬舌頭,嘴裏湧出一口鮮血。


    舒良趕緊按住他,但他居然咬住舒良的手指頭,痛得舒良慘叫一聲,迫不得已鬆開手,那人一頭紮進了暗渠裏。


    “快撈上來!”


    結果撈上來的是一具屍體,徹底沒氣兒了。


    舒良狠狠扇自己耳光:“真他娘的蠢!”


    “廠督……”


    劉敦帶人跑迴來:“廠督,武英殿那邊就留下一個人,死了。”


    舒良罵自己是廢物,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活口,被自己的愚蠢給害死了。


    “收斂東西,派個人稟告皇爺!向皇爺請旨,戒嚴皇宮!快!”


    舒良不甘心:“劉敦,你帶人繼續查!陳廣,你帶人把宮內所有暗渠打開,看看有沒有發現!”


    消息送進乾清宮,吳太後大吃一驚:“從哀家的宮內找出來的?”


    “母親稍待,朕去看看。”朱祁鈺目光陰寒,舒良犯了蠢,讓活口自盡了。


    “哀家也同去。”吳太後站起來。


    朱祁鈺可不想帶著個累贅,苦笑道:“恐怕要見血,擔心衝撞了母親,況且母親有頭疾,不便勞作。兒子還擔心鹹安宮的宮人看見您,以為有您撐腰,不聽兒子的話。”


    “皇兒說得對,鹹安宮的所有人,誰敢不聽皇兒的,母親迴頭都處置了!皇兒放手施為便是!”


    朱祁鈺點點頭,跨步走出乾清宮,上了禦輦。


    乾清宮門前,錦衣衛千戶劉敬跪在李妃屍體旁號喪,場麵詭異,卻又好笑。


    李諳和孫震唱曲兒。


    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禦輦經由養心殿(萬曆建造),來到慈寧宮廢墟,火燒的煙味仍未散去,一片狼藉。


    “奴婢向陛下請罪!”舒良跪在地上,情緒低落。


    “無妨。”


    朱祁鈺淡淡道:“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下次記得教訓便可。屍體有什麽發現?”


    “都是太監,但都是生麵孔,奴婢沒見過,也不知道在哪個宮裏服侍的。”舒良道。


    “把太監訓成死士可不容易。”


    朱祁鈺目光閃爍:“東西拿迴來多少。”


    他現在左支右絀,處處缺錢。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內帑失竊隻是開始,後麵還有連環招,逼著他把裝瘋撕開的口子自己縫上,鑽進籠子裏乖乖當豬。


    “不足十分之一。”


    舒良苦笑:“連公公按照水流速度推算,裏庫裏的寶貝全部流出宮外,需要八個時辰左右。如此推算,從裏庫被盜之後,就從暗渠開始往宮外流了!”


    “連仲還懂水利?”


    朱祁鈺忽然想起來,連仲的幹爹陳符,曾經跟隨名臣藺方治理黃河,所以連仲耳濡目染之下,對水利也感興趣。


    “水師到哪了?”朱祁鈺需要水師封鎖金水河。


    “奴婢剛遞牌子出去。”舒良苦笑,恐怕指望不上水師了。


    朱祁鈺皺眉:“宣宋偉,朕要見他!”


    宋偉是宋傑的弟弟,西寧侯宋瑛的二兒子,都算是朱祁鈺的表叔。


    “舒良,說說你的懷疑。”朱祁鈺說。


    “迴皇爺,奴婢懷疑偷盜裏庫的賊人就在鹹安宮,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連仲!”


    “他是鹹安宮的大太監,他有能力盜寶,他兩次阻攔奴婢搜宮,錯過追迴寶貝的最佳時間。”


    “而且他還懂水利,對了,他身邊又個小太監叫周舒的,這個太監失蹤了!”舒良非常懷疑連仲。


    連仲有問題?


    可能性不大吧,一方麵連仲此人知根知底,跟著吳太後三十多年了。


    另一方麵此次盜寶的主使,最大的可能是文官,而不是朱祁鎮,文官也不知道錦衣衛死間的名單,所以隻能拉攏、收買宮裏的太監,連仲不可能被收買的,是死間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不然他早就沒命了。


    “宣連仲見朕!”朱祁鈺繃著臉。


    很快,連仲小跑著過來,跪在地上行禮。


    “連仲,看見那些寶貝了吧?那些都是裏庫的東西,你說說吧,為什麽會出現在鹹安宮?”


    “請皇爺相信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連仲滿臉無辜。


    “昨晚鹹安宮有什麽特殊的事發生嗎?不同尋常的事。”朱祁鈺又問,因為那麽多寶貝,需要馬車反複運很多次,不可能不留痕跡的!


    “沒有!奴婢什麽也沒聽到!”


    連仲十分肯定,卻話鋒一轉:“但是!皇爺,若還是走暗渠的話,隻要從西六宮流入鹹安宮就可以了!”


    暗渠?


    對呀,寶貝能從鹹安宮出宮,為什麽還要走馬車轉運?


    “西六宮哪個宮的暗渠能流入鹹安宮?”朱祁鈺立刻想到了永壽宮!


    “都可以!暗渠是相通的!甚至可以走裏庫最近的暗渠,也能流進鹹安宮!但是,需要有人打開暗渠的水閘!”


    就是說,裏庫的寶貝,根本就沒走地上,而是走暗渠,用水力推動寶貝流到宮外。


    這夥賊人裏有水利專家!


    朱祁鈺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個人,就是徐有貞!


    徐有貞以前叫徐珵,正統十四年倡議南遷,而遭到原主的厭惡。


    後來他聽從陳循的建議,改名徐有貞,靠著治理黃河,一路升遷,重返中樞,原主這才知道,徐有貞就是徐珵啊,奈何已經封賞完畢了,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而徐有貞,在奪門失敗後,消失了!


    朱祁鈺一直懷疑是於謙放走了他!


    如今,能在禁衛、宮人眼皮子底下盜走裏庫的寶貝,不是他還能有誰?


    朝中誰在收留他呢?


    偷盜裏庫的賊人,唿之欲出了!


    朱祁鈺猛地看向舒良:“負責水閘的太監呢?”


    “奴婢這就去抓!”


    朱祁鈺對舒良後知後覺很不滿,他的幾個太監都是除了忠心外,其他的一無是處。


    以前成敬還活著的時候,就不用他如此費心,奈何成敬的身份……唉,必須得從內書堂提拔小太監了。


    “不必去了,不是逃了就是死了。”朱祁鈺讓舒良迴來。


    舒良動靜太大了,大張旗鼓的,仿佛告訴對方我來抓你了,人家不跑才怪。


    “行了,收攏找到的東西,散了吧。”朱祁鈺歎了口氣。


    “奴婢有罪!”舒良跪下請罪。


    “無妨,吃一塹長一智便好。”


    朱祁鈺勸慰他,見他滿臉迷茫,歎了口氣,隻能告訴他:“去查鹹安宮小太監周舒,跟周舒有關係的人,全都抓起來,嚴加審訊!”


    “還有,把這些屍體送去淨身房,找兩個淨身師傅來辨認,看看那幾個死了的太監是什麽時候淨身的?”


    “再去調檔案,核實這幾個人的身份,看看是哪個宮裏伺候的?所有跟他們有接觸的人,都要查!查下去,一定能查到線索!”


    “把這些油紙也收集起來,去查!查紙的來源,用這麽多紙來包裹寶貝,就是最大的破綻,隻要查清油紙的來源,不就找到了嗎?”


    朱祁鈺心累。


    “奴婢領旨!”舒良眼睛亮起,連連叩首。


    但朱祁鈺不看好他,線索到這裏一定斷了。


    這夥人做事麻利,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的,就算查到了,人也死了,查查看吧,總該做做樣子。


    朱祁鈺歎了口氣,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連仲,舒良是為了調查,不是有意難為你,你配合他。”朱祁鈺擔心部下出現內訌,本來手下可用的人就不多,不能再內訌了。


    他手下的內訌不是一次兩次了,景泰三年盧忠舉報畢旺,就是景泰係內訌,導致錦衣衛裏根基動搖,最後他的勢力退出錦衣衛。


    因此,原主借機責罵錦衣衛,廢了錦衣衛監聽天下的權力,導致錦衣衛爛成今天這副模樣。


    “奴婢明白,謝皇爺信任!”連仲叩首。


    “你是跟隨母後的老人,朕自然信任你的。你要幫助舒良,找迴裏庫的東西,抓住奸邪,以正視聽,可否?”朱祁鈺看著他。


    “奴婢必竭盡全力!”連仲大受鼓舞。


    朱祁鈺又囑咐舒良兩句,便返迴乾清宮。


    如今內宮動蕩,敵我難辨,他最好減少露麵,謹防暗箭刺殺。


    路上宋偉拜見,朱祁鈺讓他伴駕,進入乾清宮。


    “你去找兵部,朕要調水師封鎖金水河!”


    宋偉苦笑,這種差事又落他頭上了。


    如今出征在即,兵部根本就不鳥他這個小小的指揮使,但皇帝明顯在氣頭上,他也聽說了,內帑被盜,皇帝必然心急如焚,所以這個當口可不能往槍口上撞。


    “臣領旨!”


    “嗯,這幾日讓宋誠、宋讓、宋諮入宮伴駕,朕與你乃是親戚,自當重用,你們兄弟安心辦事便好。”


    朱祁鈺投桃報李,宋誠和宋讓是宋傑的兒子,宋諮則是宋偉的兒子。


    “臣謝陛下關懷!”宋偉神色一喜。


    “待朕他日攻破瓦剌,必將鄆國公宋瑛的蟒服,討要迴來!還鄆國公一個公道!”朱祁鈺聲音如金石,斬釘截鐵。


    宋偉渾身一震,想起來父親死後的慘狀,虎目含淚,鄭重跪在地上,以頭點地:“臣宋偉,願結草銜環報效陛下之恩!”


    他沒想到,皇帝還記著這件舊事。


    正統十四年七月癸巳,鄆國公宋瑛為國戰死;八月二十二曰,朱祁鎮卻將死去的宋瑛蟒服剝下來,獻給也先!


    當宋傑、宋偉兄弟去收屍的時候,看見父親穿著褻衣躺在戰場上,堂堂西寧侯,駙馬都尉,死後連衣服都被扒了!還是被皇帝親手扒的!獻給了敵酋也先!


    這是對西寧侯半生功績的侮辱!是對大明的侮辱!


    煌煌大明,可站著死,卻不可跪著生!


    可皇帝卻親手剝了西寧侯的蟒服,剝了西寧侯一輩子的榮譽,剝了大明的尊嚴,跪伏獻給了也先!


    他們心中的怒火,一時一刻都沒有忘懷過!


    此刻,皇帝陛下舊事重提,宋偉滿臉憤懣。


    雖然朱祁鈺有收買人心之嫌,但這番話說得直戳肺腑,比給他們任何賞賜、讚美的話都更能威服人心!


    “朕之前對你兄長有所考校,絕非揣測,你們兄弟護佑朕多年,朕心知肚明,日後朕與你們同心協力,狩獵於瓦剌汗庭,可否?”朱祁鈺要收西寧侯一脈之心了。


    他對宋傑考校很久了,從開始的不信任,到懷疑,到逼他納投名狀,到今日之收心,一路曲折。若宋傑其中一個環節做錯了,他都不會信任。


    但宋傑確實對太上皇心懷怨懟,也願意為他效命,才有今日這番話。


    “臣銘感五內,西寧侯一脈願以死報之!”宋偉歸心。(曆史上宋傑、宋偉景泰六年死了。)


    “朕信你。”


    朱祁鈺囑咐他兩句:“去傳口諭吧。”


    “遵旨!”宋偉滿心激動,他很清楚,西寧侯一脈要顯貴了。


    返迴乾清宮,他淡淡道:“把劉敬叫來。”


    這個劉敬,就是把李惜兒送進宮的劉敬,他在錦衣衛裏根基很深,而朱祁鈺非常懷疑,他就是朱祁鎮的人!


    ……


    太上皇吃人輮包子,被搞得上吐下瀉的風聲不知道怎麽就傳了出來!


    很快就傳得滿城風雨。


    國子監率先炸了鍋了。


    有監生披星戴月跑到西華門,跪伏在地上,哭諫。


    越來越多的監生匯集,跪在西華門前哭諫。


    消息傳到了乾清宮中,朱祁鈺並不在意。


    漸漸地,翰林院修撰也聽說了消息,也跪在西華門口,整個西華門被圍得水泄不通。


    又有人穿著官袍而來。


    哭聲很大,甚至有人在念七步詩,有人搬出了宣宗皇帝的名號,整個西華門亂糟糟一片。


    “皇爺,不好了,西華門出事了!”


    馮孝驚慌失措,上氣不接下氣:“西華門被國子監監生、翰林院修撰、官員給圍住了,跪伏哭諫。”


    朱祁鈺靠在軟墊上,好像是睡著了,剛才吩咐說要審問劉敬,結果西華門又出事了?


    這一天是要累死朕嗎?


    “什麽哭諫啊?諫什麽諫?”


    朱祁鈺滿腹不爽:“不用理他們,太後迴宮了?嗯,劉敬呢?怎麽還沒過來?”


    “皇爺,方才您睡著了,沒敢打攪您。”在一旁伺候的金忠趕緊說。


    朱祁鈺看了眼窗外,夜幕落下,天色黑了。


    他喝了杯溫水,精神好了許多:“把劉敬宣來吧。”


    劉敬是錦衣衛同知,在錦衣衛裏根深蒂固,如果能以他突破口,打開錦衣衛,就可以為張永掌控錦衣衛提供便利了,說不定還能一箭雙雕,挖出一些別有用心之徒。


    劉敬哭喪了兩個時辰,嗓子哭啞了,眼淚流幹了,終於被皇帝召見了。


    “臣參見陛下,臣賀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劉敬很會拍馬屁。


    他能當上錦衣衛同知,不止靠會拍馬屁,主要靠老婆起家。


    這個人是個秒人,走夫人政治。


    說白了,就是讓自己的妻子,穿梭於唐興、杭昱、張永的府中,才得以當上錦衣衛同知。


    求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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