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孟加拉,把雲南拆分成兩個省,通向印度就有了要害之地,然後就放開對印度的限製,吸引化外諸國進入印度,分割利益。


    說白了,就是用印度的利益,滿足列國野心,讓大明勢力進入非洲。


    這是交換。


    姚夔指著斯裏蘭卡:“這裏也重要,控製這裏,就能在海路上控製南印度,老臣認為,印度南岸所有島嶼劃給斯裏蘭卡,這樣就對南印形成包圍狀,在這裏建國,分封給一藩王。”


    朱祁鈺眯著眼睛,他兒子們年紀太小,他又不打算將肥沃之地,分封給宗室。


    “陛下,皇子雖年幼,但可先派一重臣掌控,待皇子成年後,便可繼藩。”


    姚夔擔心皇帝要實控,立刻道:“這裏距離京師幾萬裏,一來一迴就得一年時間,而且此地貧瘠,中樞沒必要占據。”


    “姚卿,朕沒說要占一個小島。”


    朱祁鈺道:“朕在想,哪個皇子適合。”


    一聽皇帝確定分封,朝臣都鬆了口氣,頓時議論起斯裏蘭卡的優劣,再商議皇子的性格。


    斯裏蘭卡距離大明很近,又不是王霸之基,放一個守成之主就行。


    關鍵是放一個霸主,隻能去南印度半島上打江山,甚至會威脅大明的緬甸。


    毗鄰大明的第一圈,要放一群守成之主。


    這樣就能做到拱衛大明的作用。


    第二圈,放一些有能力的藩王,第三圈就放開拓之主,放任他們去打萬裏江山。


    一旦有人調過頭來侵吞藩王的領土,那麽大明就會派兵平定他們。


    年富一錘定音:“老臣覺得七皇子最適合,七皇子能力雖有,但身體瘦弱,分封此地,就近華夏,若有意外,也可迴國養病。”


    “若七皇子嫌棄斯裏蘭卡太小,從南印度割一塊地,合並分封給七皇子便是。”


    七皇子就是朱見潮,能力中上,身體不好,放在近點的,萬一沒兒子,可從其他支脈中過繼去一個。


    斯裏蘭卡有兩個瓊州那麽大,著實太小,從南印分割出來一塊,也可以。


    “你們覺得老七合適嗎?”朱祁鈺環顧群臣。


    主要老七歲數合適,老七今年十三歲,三到五年後就能去繼藩,那時候大明估計清理完畢了,剛剛好。


    “臣等覺得合適。”朝臣商議一番,才拍板定下來。


    “那就老七了,斯裏蘭卡名字不好聽,換個名字,從春秋國名當中挑一個。”


    春秋156個國家,曆朝曆代的王公爵位,都是從這156個字當中選的,甚至元朝以前的國名,也是從這156個字中選。


    “鄟國如何?”白圭道。


    朱祁鈺凝眉:“鄟國?是被魯國滅亡的那個鄟國嗎?”


    “山東是齊魯之地,鄟國在齊魯之地上,這個斯裏蘭卡距離齊魯也太遠了吧?”


    朱祁鈺覺得這個字不好,這種生僻字,不太友好。


    “那斯裏蘭卡有生絲,叫繒如何?繒國!”李秉道。


    “繒國,夏代少康次子曲烈的封國,亦作鄫國,陛下,冊封七皇子為鄫王甚好。”耿九疇道。


    主要是寓意好。


    “那就封老七鄫王吧,等封國定下來甚好再正式冊封。”朱祁鈺道。


    既然說到了斯裏蘭卡。


    那就得派兵拿下此地,再慢慢經營成漢地,才能封給兒子。


    “派一個能將掌兵,今年冬天就發兵滅了斯裏蘭卡,占據此地。”朱祁鈺想先一口吞進去,慢慢屠。


    年富卻道:“陛下莫急,現在還不是出兵的時候,先吞孟加拉,再吞斯裏蘭卡。”


    朱祁鈺凝眉:“朕能等,英王能等嗎?”


    “陛下,英王區區夷王,又和大明跨越萬裏之遙,如何等不得!”


    年富道:“婆羅洲預計要在景泰二十五年,才能清理完畢,還要深度清理呂宋,還要擴大呂宋省的勢力範圍,可能要在景泰三十年才能徹底結束。”


    “老臣的意思是,先打三緬,控製緬地,再一點點向西擴張,總不能一口吃一個胖子吧。”


    朱祁鈺就是著急,恨不得直接在地圖上把一座城市給抹去,可打仗是要一點點的打。


    “那就再等等吧。”


    朱祁鈺把信交給年富:“年卿,您給英王寫迴複吧。”


    “老臣遵旨。”年富不覺得棘手。


    華夏是有地緣優勢的,四周沒有強敵,不用顧及太多,能夠一邊搞建設,一邊擴張。


    說完了信的事。


    朱祁鈺又道:“諸卿看軍報了嗎?範廣打了敗仗。”


    範廣太貪心了,穿過沙漠,在草原上和金帳汗國野戰,結果被人切斷了後路,兩片沙漠中間的綠洲被切斷,導致範廣大敗。


    “範廣的目標錯了。”


    “既然是想拿下費爾幹納盆地,就該和楊信合兵一處,極力拿下安延吉。”


    “而不是去草原上和金帳汗國的騎兵野戰。”


    耿九疇開口:“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兩難的窘境,這是戰略上的失誤。”


    一直沒開口的朱英卻道:“未必,如今金帳汗國在內亂,無數野心家崛起,範廣想進去分一杯羹,也不算有錯。”


    “一場小敗,確實算不得什麽。”


    耿九疇辯解道:“可你想過沒有,大明在西邊能部署多少戰兵?”


    “以現在的運力計算,最多能供應二十萬大軍。”


    “這是在巴爾喀什湖附近打,能供養這些。”


    “如果再往西,最多能供養十萬兵。”


    “有限的兵力,應該利益最大化,而不是看見哪裏有好處,就去哪裏咬!”


    “這是愚蠢的做法!”


    “這是西域,不是內地,內地大明能支撐幾百萬大軍的用度,西域不行!”


    “十萬大軍,最劃算的就是占據安延吉,打下苦盞,收口西域,而不是一味盲目的往西打,去撿所謂的利益。”


    “就算搶到了利益,大明也守不住、運不迴來,搶來有什麽用呢?”


    耿九疇認為這是戰略上的重大失誤。


    朱英沒法辯解,敗了就是敗了。


    “耿尚書說的對。”


    “但範廣是想開辟另一個戰場,分擔西域建設的壓力。”


    李秉看得更遠:“談不上戰略失敗,損失幾千人,大明損失得起。”


    “這不是損失多少的問題!”


    耿九疇麵容嚴肅道:“戰略上出現失誤,不及時扭轉過來,以後的失誤會越來越大,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裏麵涉及了巨額物資和兵卒人命的大事。”


    朱祁鈺凝眉,聽著朝臣爭論,緩緩開口問:“耿卿覺得該怎麽處理?”


    “扭轉戰略,放棄向西開拓,轉而兵力集中在費爾幹納盆地裏,爭取拿下盆地,封口西域。”


    耿九疇說完,朱英卻冷笑道:“費爾幹納遍地是強兵。”


    “您也說了,大明的運力最多能支持二十萬大軍。”


    “而費爾幹納盆地裏的大軍,何止百萬?”


    “大明進去,就陷入了一個大泥潭,進去容易,出來難。”


    耿九疇辯駁道:“那往西就好了?運力更跟不上,除了徒增傷亡外,還有什麽好處?”


    朱祁鈺擺擺手:“先別吵了。”


    “西域沒有統帥,是三將各自為帥,各管一方,範廣兵勢往西,想攫取更多利益;楊信想進費爾幹納分一杯羹,都是分內事。”


    “勝敗先不論。”


    “諸卿,誰能告訴朕,究竟該先打費爾幹納盆地?還是往西去征服更廣闊的草原?”


    這話又引起爭論,支持哪方的都有。


    “諸卿既然不知道,朕也不知道,那就做一做看看嘛。”


    “既然是探索未知的事情,付出點犧牲,在所難免的。”


    朱祁鈺道:“西域還是維持原政策不變,自主決策,中樞不予置喙。”


    “但要申斥範廣,不可再深入險境,拿精銳兵卒生命開玩笑,這些戰兵是大明強大的根本,不許隨便拿來做實驗!”


    “可在當地征一批仆從軍,再征三萬索倫兵,一萬蒙古都司精騎,再征三萬虎爾哈人,合兵七萬,支援西域。”


    朝臣翻個白眼,您這也太狠了吧?


    “陛下,索倫精銳不宜征兵過多,征一萬就夠了,從蒙古都司和虎爾哈人湊齊七萬。”


    李秉更壞,索倫兵精銳,但人少,得省著點用,關鍵西域用不上這些精銳。


    虎爾哈人打不了硬仗,去消耗掉也無所謂。


    蒙古都司蒙人太多了,移過去的漢人太少,需要多多征走兵卒,減少蒙人數量。


    蒙古都司不夠,就從熱河、寧夏征一批補全。


    “再勒令朵思都司出兵一萬,烏斯贜都司出兵五千。”


    羊毛一個別想跑。


    朱祁鈺陰冷道:“去倭國征一萬五千倭兵,湊齊十萬,楊信、範廣各領一半。”


    擺明了,皇帝要用鮮血,染紅西出的路。


    大明運力是有限,但人多啊!能源源不斷的往這邊用兵,耗死他們。


    “勒令罐頭廠,生產一大批鐵罐頭,保質期在三年以上的,給明軍裝備上。”


    耿九疇牙疼,鐵罐頭造價極高的。


    防腐劑也珍貴,那得用多少啊。


    “陛下,要裝備多少個?”耿九疇小聲問。


    “二十萬。”


    噗!


    耿九疇閉上眼睛:“陛下,您看老臣這一身肉,值多少錢?您把老臣賣了吧!”


    “撂挑子?”朱祁鈺不爽。


    “陛下呀,您一張嘴就是二十萬個鐵罐頭,您知道造價嗎?這一個鐵罐頭的造價,能買一個倭奴!能買三個印度奴!”


    “二十萬個,咱們買六十萬印度奴,殺了放血,把費爾幹納盆地變成血海,好不好啊?”


    耿九疇更不爽:“二十萬個鐵罐頭,夠幾個人吃啊?吃幾天啊?”


    “您直接用屍體把西邊堆滿了好不好!”


    朱祁鈺摸了摸胡子:“讓罐頭廠報價降低點,中樞是大批量采購。”


    “打住吧您!”


    耿九疇道:“就說一個鐵盒,出廠成本在三毛錢,肉呢?一盒肉也得三毛錢吧?防腐劑,得三毛錢吧?這就一塊錢了!罐頭廠成本呢,咱們少算點,也得三毛吧,一塊二。”


    “一個鐵罐頭,成本就是一塊二。”


    “讓罐頭廠不賺錢。”


    “中樞來轉運,也不賺錢,不往遠的說,就從長安轉運到西域,成本別多算,一塊五得有吧?”


    “成本兩塊七,一盒鐵罐頭。”


    “您讓他們一頓飯吃三塊錢?一條人命也不值三塊錢啊!”


    朱祁鈺蠕了蠕唇,確實有點高。


    本地生產的肉罐頭,用玻璃瓶的,也得賣兩塊錢,陶罐的便宜,一塊五六,水果罐頭便宜,玻璃瓶的一塊錢,陶罐的三五毛錢。


    要不咋說這東西是逢年過節送禮的首選呢。


    別覺得大明貴,大明出口給歐羅巴的,一瓶肉罐頭就賣十塊錢!


    訂單一次性就簽十年的,先款後貨。


    供應給歐羅巴諸國皇室的,都是用定製瓷器裝的,一瓶就賣二百塊,而且供不應求。


    這是大明的拳頭出口產品。


    “當朕沒說。”朱祁鈺服軟了。


    耿九疇立刻給皇帝遞台階:“陛下呀,您愛民之心臣等都能理解,可這是奢侈品啊,就說老臣家裏,也不能老吃啊,誰家老吃都得吃窮嘍。”


    似乎皇帝從來不吃。


    朝臣忽然發現個問題,皇帝從來不吃罐頭,什麽罐頭都不吃,似乎醃製品皇帝也不吃。


    皇帝隻吃新鮮的,過季食品碰都不碰。


    為什麽?


    “孫卿,此事就交給兵部了,你來拿主意吧,朕不過問了。”朱祁鈺看向孫原貞。


    孫原貞領旨。


    廷議結束,朝臣返迴衙門。


    朱祁鈺也開始看奏疏。


    吃飯的時候,馮孝小聲道:“皇爺,許公公查到了。”


    說著,將一張紙條遞上來。


    上麵是幾個名字。


    “查實,處死,不要聲張了。”朱祁鈺昨晚想了很久,決定還是盡量壓下來。


    “奴婢遵旨。”馮孝領命而去。


    朱祁鈺眯著眼:“下午把皇子們宣來,朕考校考校功課,不用宣了,朕去文華殿。”


    吃完飯,朱祁鈺就去文華殿。


    此時,剛十二點,皇子們應該在午休,吃飯半小時,午休時間在半個小時左右。


    朱祁鈺走進文華殿,殿裏無人,課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書本,還算有規矩。


    他隨手拿起一本來,看看皇子們讀得如何?


    午休結束,皇子們有說有笑的走進文華殿,卻看見他們的父皇站在那裏,都嚇得打寒噤。


    紛紛跪在地上,請安。


    老八朱見漪看見老爹正在看他的功課,冷汗從額頭流下來了,他今天在紙上畫了個小王八。


    朱祁鈺掃視一眼,十六個皇子跪了一地。


    老四去通州請罪去了。


    “畫得不錯嘛。”朱祁鈺目光幽幽地看向老八。


    老八頓時打了個哆嗦:“兒臣頑皮,求父皇降罪。”


    “畫得很有童趣,降什麽罪啊?”


    朱祁鈺坐在老八的位置上,發現他在坐墊底下,也畫了一個小王八:“這麽喜歡王八?”


    皇子們一片哄笑。


    老八想死的心都有了,紅著臉迴稟:“兒臣沒有。”


    “要不朕賜伱個王八,你照著畫?”朱祁鈺似笑非笑。


    皇子們都快笑噴了。


    老八也壞:“父皇,老九也畫了!”


    老九朱見渚小臉憋得通紅:“是八哥在我本上畫的,不是我畫的!”


    老八膝行過來,拿著老九的本子給他爹看:“父皇您看,這是老九畫的。”


    老九要搶,老八先塞給皇帝,然後快迴來,主打的一個同歸於盡。


    朱祁鈺一看,差點笑出來。


    老九畫的王八,王八殼子上還有個小臉,跟個大蜘蛛似的,可細看這臉怎麽像是老八呢!


    主要是這個人臉上的痣,和老八臉上的痣一模一樣。


    朱祁鈺更壞,把兩幅畫舉起來:“你們看看,誰畫的好?”


    皇子們一看,直接笑噴了。


    老五朱見滬指著老八:“老九畫的是你,哈哈哈!”


    老八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張臉黑的,我好心好意教你畫畫,你卻畫我?不當人子啊!


    “八哥,我真沒畫你,你要相信我。”老九小聲道。


    這小子蔫壞。


    這時,這節課的師父劉大夏進來,看見皇子們嬉笑,登時皺眉,然後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禮。


    皇子們一天上四節課,一節課兩個小時,由四個老師輪流給他們講課,課程是老師們定好的。


    偶爾停課一天,是年富、耿九疇、王來等重臣給他們講課,翰林院的老師們則暫停一天。


    見到劉大夏,皇子們都收了笑聲,劉大夏成天板著張臭臉,別看他歲數不大,老師的架子卻是極大的。


    “劉大夏,你說說,這皇子在本子上畫王八,該怎麽處置啊?”朱祁鈺看向劉大夏。


    “微臣以為,該打手板十下,以儆效尤。”


    劉大夏冷冰冰道:“而在課堂之上嬉笑,再打十下,和父親嬉笑頑皮,不懂規矩,該再打十下,總計該打三十下!”


    皇子們臉都白了。


    一個勁兒地給皇帝使眼色,讓皇帝求情。


    “那就打吧。”朱祁鈺也樂得看熱鬧,就一個樂子人。


    “微臣遵旨!”


    劉大夏恭敬磕頭,然後拿出戒尺,走到皇子跟前。


    皇子還跪著呢。


    他直接跪在皇子對麵,冷冰冰道:“把手拿出來。”


    “你是皇子的老師,怎麽能給學生跪下呢,起來。”朱祁鈺更壞,給劉大夏挖坑。


    等著皇子翅膀硬了,怎麽收拾你。


    劉大夏唇角抽動一下,還是咬著牙站起來。


    皇子們,包括太子,跪在劉大夏跟前,劉大夏一點都不留手,使勁打他們的手板兒。


    除了老八,其他人都覺得冤枉,劉先生處事不公,等我壯之必殺你。


    朱祁鈺就一個樂子人。


    兒子挨打,他還在笑。


    打完了手板,劉大夏認真道:“今日耽擱二十分鍾,晚下課二十分鍾,作業加倍。”


    皇子們哀嚎,我們被打了手板,怎麽寫字啊?


    劉大夏不管那些,向皇帝複命。


    皇帝也沒離開的意思,他直接坐在老師的位置上,開始講課,講的是怎麽運糧。


    這可稀奇,本以為劉大夏會講一些假大空的理論知識,沒想到劉大夏講的是具體操作。


    有運過軍糧的人,絕對講不清楚裏麵的道道,就說朱祁鈺,要不是每天看上千道奏疏,經年累月的積累,他也不懂怎麽運糧。


    劉大夏講得條條是道。


    皇子們聽得也認真,別看劉大夏為人古板,講課卻一點都不古板,引經據典,風趣幽默,從軍糧講到了行軍,最後講到了治國,說到最後勸諫皇子們要珍惜糧食。


    朱祁鈺卻聽得明白,劉大夏這是討官呢。


    他不願意受困中樞,而是想外放為官。


    聽了一會,朱祁鈺就離開了,他沒時間聽這些小事,進養心殿的時候,叮囑馮孝,讓劉大夏下課後過來。


    兩點半,劉大夏來到養心殿。


    行禮後,見皇帝忙著,便坐在錦墩上,等著皇帝處理公務。


    朱祁鈺一邊看奏疏,一邊詢問他,劉大夏迴答得頭頭是道。


    “你離開中樞,朕舍不得啊。”


    朱祁鈺合上奏疏,站起來:“有你這樣一個嚴師教導皇子,朕很放心。”


    劉大夏卻跪在地上,坦然承認:“微臣假借授課,向陛下求官,是微臣有罪!”


    今天他要講的不是運糧,隻是看見皇帝在,他就特意展示自己的才華,順便尋求外放。


    “嗬,你有上進的心思是好事。”


    “誰願意看管一幫蠢笨的孩子啊。”


    朱祁鈺笑道:“去地方也好,地方也需要你這等能臣,想去哪啊?”


    “迴稟陛下,皇子們皆聰慧向學,絕非蠢笨,微臣作為老師,又有陛下護佑,這是從龍之功啊。”


    劉大夏直言不諱:“但微臣卻不願意屈居於鳳閣之中。”


    “陛下一直說,宰相起於州牧,微臣願意從地方做起,不願意受皇子師恩,而竊據中樞,惹人笑話。”


    敢說這話的人,都是有大才的。


    朱祁鈺有點欣賞這家夥了:“你這口氣比許進還大,當年許進跟朕討官的時候,直說自己要出將入相。”


    “好,既然你有此雄心,朕給你個機會,看看你是朕的宰相,還是個胡吹大氣的糊塗蛋,挑地方吧!”


    “微臣願意去西域。”劉大夏認真道。


    “西域可苦啊,治的是夷民,又兵禍不斷,你這麽瘦弱,能抗住西域的風沙嗎?”朱祁鈺逗他玩。


    “微臣不怕苦,隻求陛下給微臣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劉大夏道。


    “北疆在建設,不算太苦,南疆遍地的沙漠,卻沒什麽危險,去西疆吧,在範廣麾下。”


    朱祁鈺給他一個地獄級難度。


    劉大夏欣然接受。


    這是個聰明人。


    皇帝剛處置了詹事府的官員,他就立刻請求外放,擺明了是不想進入漩渦。


    是個能臣,成全他吧。


    他剛走,馮孝就小聲道:“皇爺,都知監查的線索,似乎指向他。”


    “他不是詹事府的人啊。”


    朱祁鈺凝眉,劉大夏極為聰明,而且他是堅定的文臣派,絕不會屈服於皇權的,倒也有可能。


    “皇爺,未必是詹事府的官員,才會做的。”馮孝道。


    朱祁鈺冷笑兩聲:“給他個機會,讓範廣關照關照他,若立下功績,就功過相抵吧。”


    到了晚間,陳妃領著老八請罪來了。


    “老八課餘時間畫個畫,請什麽罪啊?”朱祁鈺看著陳妃,陳妃是陳獻章的女兒。


    陳妃鬆了口氣,她先領著老八去秦妃宮中請罪了,誰讓這小子把親弟弟老九供出來了。


    秦妃是秦紘的妹妹,老九朱見渚、老十六朱見浙、老二十四朱見汐的母親。


    老八跟受氣包似的跪在地上:“兒臣不該在學習時候畫畫,也不該把弟弟供出來,兒臣知錯了。”


    “沒事,以後把王八畫得好看點就行了。”朱祁鈺道。


    老八直接哭了。


    他是老八,兄弟們都偷偷叫他王八了。


    “陛下,您說什麽呢!”陳妃急了,她都能想到,自己兒子要被兄弟們笑話死了。


    朱祁鈺忍著笑:“朕說的是事實呀,馮孝,金龜做好了嗎?”


    馮孝都沒忍住,笑了。


    老八真哭了。


    陳妃不知道為啥,也想跟著笑,但親兒子哭呢,她把兒子拉扯起來:“迴去把那王八都燒了,不許再畫了!也不許教別人畫!”


    朱祁鈺轉過臉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陛下想笑,就轉過來大大方方的笑,把您兒子笑話死算了!”陳妃沒好氣道,我也想笑!


    朱祁鈺卻很無辜的轉過身:“朕沒笑啊?愛妃,你似乎在笑呀!”


    “臣妾沒有!”


    她立刻拉著老八出去。


    老八心裏受到一萬點暴擊,親爹笑也就笑了,親娘怎麽也笑呢?


    “把金龜賜下去啊。”朱祁鈺補了一句,然後笑噴了。


    老八打了個趔趄,眼淚更兇了。


    陳妃想罵兒子丟人,話到嘴邊,嘴角竟彎了起來,我也想笑,快憋不住了!


    “娘!”老八剛巧抬起頭,看見憋笑的親娘,心態崩了。


    “快迴宮吧,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陳妃覺得小號練廢了,她還有兩個兒子呢,抓緊練新號吧。


    迴宮的路上,看見不少宮娥看她眼神都不對,擺明了老八畫王八的事情傳開了,更覺麵上無光,迴去就把老八拾掇一頓。


    她可是陳獻章的女兒啊,這些年陳獻章開宗立派,大有成為當代理學第一人,作為陳獻章的外孫,老大沒繼承到一點文學素養,反而十分頑劣,跟著老四、老五一起,調皮搗蛋。


    她心裏氣苦,揍得更狠了,老八哭了一宿。


    七月十八。


    陳嘉猷入宮拜見,他即將出使英國。


    “可想好了,朕允許你反悔!”朱祁鈺看著陳嘉猷問。


    “微臣無悔,願意為陛下出使英國!”陳嘉猷態度堅定。


    “你去英國,不像在印度,朕可派兵給你,英國就不行了,你隻是使臣,大明的寶船也無法去英國,要做葡萄牙的船去。”


    “一路上你必然會受到欺辱,還有性命之憂。”


    “你確定,還要去嗎?”


    朱祁鈺沒嚇唬他,出使英國乘坐的是葡萄牙的船,大明和葡萄牙那是血仇,使團日子肯定不好過。


    陳嘉猷跪伏在地:“微臣不怕苦不怕難,必為陛下帶來好消息。”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出使難,路上難,到了英國也難。”


    “但等大明拿到了海圖,就再也不受葡萄牙的氣了!”


    “陳嘉猷,你受氣就先忍著,早晚有一天,朕會滅了葡萄牙,給你報仇!”


    “等不了多久的。”


    “楚王就藩之地,就在葡萄牙附近,楚王拿下封地,就能對葡萄牙用兵了!”


    “所以這一路,你暫且忍耐,不要怕花錢,多給葡萄牙些好處,以後連本帶利的討迴來便是。”


    “若事有不對,你可暫時蝸居英國,朕允你暫時不迴來。”


    “最晚後年,明軍就會出現在地中海。”


    陳嘉猷哽咽謝恩。


    又交代幾句,陳嘉猷便離宮了,下次迴來,不知道要過幾年了。


    這幾年,大明和葡萄牙有戰爭,也有合作,合作大於戰爭,畢竟人家掌握著海圖,是海上馬車夫。


    如今這份海圖,被天下各國覬覦,歐羅巴諸國,都虎視眈眈,如今英法戰爭已經結束了,兩國很快就會對西葡動兵,逼著他們把海圖交出來。


    到時候大明就能趁機掌握穿過非洲的海圖了。


    在此之前,要讓朱見深掌握北非,建立楚王宗國,大明的兵力就直接到了地中海,西葡想不交出海圖都不行了。


    而朱見深又能做中歐貿易的中轉站,這可比從奧斯曼中轉劃算多了。


    奧斯曼在中間扒皮,兩邊賺錢。


    不止大明不滿,歐羅巴諸國物價奇高,都是奧斯曼導致的,歐羅巴也是極為不滿的。


    甚至有時候衰落的帖木兒帝國也出來攙和一腳,大明幾頭受氣。


    所以,奧斯曼這座大山必須掀開。


    耿九疇的計劃是,敞開印度,讓奧斯曼、歐羅巴諸國進入印度分割利益,共同開發印度。


    隻要歐羅巴在亞洲的利益足夠多,他們就敢和奧斯曼掀桌子了。


    大明就能從奧斯曼身上挖肉,楚王的宗國也就建成了。


    今年,為了安撫奧斯曼帝國,大明從奧斯曼進口海量石油,就是想用經濟利益,捆綁奧斯曼。


    讓奧斯曼允許楚王繼藩。


    給楚王挑的是亞丁灣,一小塊地盤,就是索馬裏,那裏可不是奧斯曼的領土。


    但大明想進去,必須得給奧斯曼足夠的好處,奧斯曼才能答應。


    鴻臚寺已經組建使團,去奧斯曼談判了。


    “謝遷,你怎麽看奧斯曼?”朱祁鈺忽然問。


    謝遷在隨侍,立刻迴稟道:“微臣以為,外強中幹,疆土過大,民族林立,甚至沒有統一的文字、語言,隻不過用強權壓著而已,強權不在,就會土崩瓦解。”


    沒錯,奧斯曼就像是個貪吃的胖子。


    瘋狂的蠶食土地。


    卻忘記了會消化不良。


    奧斯曼有點像大秦,用軍功階級,鼓勵外擴,一旦停止外擴,立刻就會崩潰。


    但又不是大秦,大秦是崩潰得太快,奧斯曼沒有崩潰太快,是因為政教合一的體製,讓它不會迅速崩潰。


    “微臣以為,奧斯曼最恐怖的地方,是蠱惑人心的教派。”


    謝遷道:“蒙古帝國為何能無序擴張,跟這種教派有著直接關係,這種教派充滿了激進、擴張的學說。”


    “然而,蒙古帝國也雄極一時,便四分五裂。”


    “奧斯曼也是同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奧斯曼周圍沒有強國。”


    也不能這麽說。


    強不強是很主觀的看法,大明沒有跟他們較量過,無法說出到底是強是弱。


    反正奧斯曼在海上不強,大明在海上也不強。


    強不強得打到本土去才知道,在西域碰到明軍,帖木兒和金帳都認為大明不強,可打到內地再試試!


    “陛下,微臣以為,顯示奧斯曼強大的主要原因,是帖木兒帝國的衰落。”


    在一旁的王華開口道:“帖木兒帝國衰落,讓奧斯曼變得舉世無敵。”


    “倘若我大明,東麵拿下斯裏蘭卡。”


    “西麵拿下非洲北部。”


    “大明勢力就把奧斯曼夾在中間了。”


    “倘若國朝能趁著帖木兒帝國衰落之契機,撕下一塊肥肉來,那麽大明就能在北、東、西三麵包圍奧斯曼帝國。”


    “到時候,大明和奧斯曼孰強孰弱,一試便知。”


    王華笑道:“微臣認為,還是大明夠強。”


    朱祁鈺抱手環胸,看著地圖:“諸卿,大明能掌握世界局勢嗎?”


    謝遷愣神。


    “國朝從周朝開始,便叫中國,乃居天下正中之國。”


    “而今國朝強盛,乃世界霸主。”


    “可國朝從未幹涉過天下諸國內務。”


    “朕一直想,什麽是強國?”


    “非得是強秦,西出函穀,揮滅六國,才是強國嗎?”


    “朕覺得,軟刀子比硬刀子更有用。”


    “彰顯強國,未必隻有強軍,也需要強大的外交能力,強大的經濟實力,強大的政治能力。”


    朱祁鈺緩緩道:“具備這三條,大明才能左右世界各國的局勢,才能成為世界真正的霸主。”


    帶英為什麽是日不落?


    不是軍事實力強,而是政治手腕高,政治眼光卓越!


    他們能站在世界全局的立場上,或進或退,肆無忌憚幹涉各國內政,把各國變成一隻隻下蛋的雞,他來收取雞蛋,被收割的諸國還得說一句,謝謝啊。


    老美也是延續帶英的政治眼光,才吸血全世界的。


    大明的外交能力實在是非常爛。


    除了威脅就是威脅。


    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要不就開打呀,跟平頭哥似的。


    這樣早晚把自己玩死。


    帶英為什麽會玩外交?因為歐羅巴壓根就不是個統一國家,就跟先秦時期,外交家晏嬰、張儀、蘇秦、範雎、藺相如、毛遂,少嗎?


    大明小富則安,喜歡關起門來過日子。


    這就造成了,戰略眼光是天生低一等的,而國家又是大統一,周邊全是弱國,壓根就不用培養戰略眼光。


    而造成這種性格的原因,也有外部環境決定的,大明外部沒有強敵,從古至今就沒有,全是弱雞,全是小弟,根本不用培養外交能力,內地統一了就無敵了。


    帶英不一樣,他們是一個島,沒有外交家的話,他們就會被困死一個島上。


    還有一點,歐羅巴更像是諸子百家的先秦,在統一的路上,發現了大航海了,曆史稍微偏離軌跡,就意外改變了世界格局。


    華夏是早了兩千年,沒有大航海,就直接過渡到了大統一時代,反反複複的封建了兩千年,一個輪迴接著一個輪迴。


    歐羅巴晚了兩千年,撿著大便宜了,也是皇帝輪流做,霸主輪流當。


    “陛下,霸主不就是世界最強,天下人知道,就可以了嗎?”謝遷沒轉過彎來。


    春秋五霸,戰國七雄,南北朝,強了就強了呀,沒怎麽樣啊?


    “那這個強,有什麽意義呢?”


    朱祁鈺笑著問他:“怎麽彰顯一個國家的強大?是土地夠大嗎?人口夠多嗎?還是比誰更有錢呢?”


    王華怔怔道:“若有國家欺辱大明,大明可派兵滅之。”


    “然後呢?”


    朱祁鈺問他:“比方說,大明在這,葡萄牙欺辱大明,咱們怎麽去滅了他呢?”


    王華沒詞兒了。


    謝遷思考半晌:“陛下的意思是,外交。”


    朱祁鈺點點頭:“是外交。”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爭端,不可能一直用武力解決的。”


    “春秋戰國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強秦一直用武力征服,最後結果是二世而亡,如今整個世界,更不能那樣。”


    “而以往的朝貢體係,也不能用了,不符合這個時代了。”


    “要用外交。”


    “大明是世界霸主,就要引導世界,左右世界。”


    “可怎麽左右呢?”


    “戰爭,隻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最終都要迴到談判桌上去的,外交就成為了最重要的一環,最好在戰爭沒發生的時候,就用外交方式把問題解決了,省得勞民傷財。”


    “外交,要掌握方式方法,該怎麽保證大明的利益,該怎麽維持大明霸主的風範,該怎麽解決世界事務?”


    “這都是外交裏麵的學問。”


    看著謝遷和王華發懵,朱祁鈺笑道:“簡單的說吧,你發了財,還要錦衣夜行嗎?你會嗎?”


    說白了,有錢了不裝比,心裏難受。


    一個國家有錢了,就得四處裝比,就得四處占便宜,彰顯存在感。


    謝遷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名字,外交論!


    他和王華對視一眼,都看到了熾熱的火焰。


    外交。


    這是一個新方向,沒人想過,用外交方式,解決國際爭端,用外交方式,霸主天下。


    天下霸主的表現方式,就是管理世界各國。


    “現在大明隻有一個,未來大明會有無數封國。”


    “難道封國和封國之間的矛盾,大明不管嗎?還是什麽都要送到中樞來,讓朕一件一件管呢?”


    “外交這個東西,必須要掌握,要掌握得精!”


    “這才是大明當霸主的具體表現形式。”


    朱祁鈺這番話振聾發聵。


    謝遷和王華,要去查資料,絞盡腦汁的寫一篇外交論,憑這篇文章能陪祀先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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