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封陳友、寇深的聖旨,跋山涉水,抵達肅州。


    肅州張燈結彩過新年。


    收複哈密,繳獲頗豐,寇深下令,讓甘肅兵卒過年,吃三天肉餡餃子。


    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每年過年能吃飽粥飯、麵條,就已經是天恩浩蕩了。


    今年吃肉,肉餡餃子管飽!


    陳友駐紮在肅州,除夕當天,他還在軍帳裏商討戰局,擔心滿速兒除夕夜侵襲肅州。


    這種可能性很大,根據消息,滿速兒正在哈密國內,尋找明軍痕跡。


    畢竟在明軍手上吃了這麽大的虧。


    這迴也學明軍,跑來襲擾肅州,也把大明百姓給殺光了,看看陳友怎麽他們的皇帝交代!


    正要巡邏各城門時,中樞的聖旨傳來。


    欽封他為沙州伯。


    區區伯爵,難以滿足陳友的胃口,陳友想鯨吞吐魯番,並侵占亦力把裏,將東察合台汗國全部吞並,榮封國公之位!


    但是,在伯爵鐵券上,卻烙印著四個字,哈密之功,特封。


    這小小的細節,讓陳友十分感動,對著紫禁城三拜九叩。


    和欽封聖旨一道的,是來自皇宮的燒烤。


    陳友吃完,覺得燒烤風味適合當地呀,當地耕牧結合,盛產肉食,若在這裏開家燒烤食肆,必然火爆西北。


    可惜,他問了太監的秘料,太監說產生辛辣味的有兩個,一個是辣椒麵,一個是胡椒粉。


    得,當我沒問。


    辣椒,正在培植當中,尚未全國推廣。


    胡椒粉,那東西價比黃金,權貴人家才吃得起,百姓哪裏吃得上呀,倒是孜然、芝麻價格偏低,但也非普通百姓人家吃得起的。


    出宮傳除夕宴的太監,可個個有口福的,駐紮在外的將軍、督撫,都沒有家眷,一個人又吃不了,太監們肯定能吃到,還有賞錢。


    廣西,朱雀關。


    方瑛一為移民,二統籌安南北部。


    陶成已經盡收安南北部所有城池,區域要重新劃分。


    瀘江以東,劃分進入廣西。


    瀘江以西,則劃入雲南,以河內為平行線,河內以北,由廣西、雲南分割。


    河內往南,則要設置交趾省。


    廣西並不過春節,那些土人過自己的節日,今年方瑛和全軍一起過除夕。


    聖旨,從中樞而來。


    晉封方瑛為南和侯,陶成為湯州伯,授薛瑄太子少保,授夏塤正四品讚治尹,授邊永從五品奉訓大夫、潘本愚正六品承直郎,楊嶼、白全、廖莊等皆有晉升。


    方瑛正在組織全軍一起過年。


    他親自寫春聯,寫福字,全軍煮餃子,過除夕。


    廣西兵也沒過過春節,第一次過,自然要熱鬧起來,年味十足。


    聖旨來時,天已經擦黑了,正煮餃子呢。


    晉升侯爵了呀,方瑛雙目氤氳。


    而陶成也被封爵了,湯州,是方瑛控製的安南地,陶成以湯州為基,掃除安南北部,以此戰功封爵,名正言順。


    太監拿出四個大食盒,分為肉、素菜、涼菜、酒四個大食盒,因為廣西天氣炎熱,所以全程用冰保持鮮度(硝石製冰)。


    太監點爐子開烤,聚攏在大營裏的都是廣西軍軍將,一個個眼睛直勾勾的。


    方瑛先謝恩後,吃了一串。


    其餘的賜給下屬。


    軍將一個個都香迷糊了,烤肉大家都吃過,但肉不膻不臭的烤肉,真的沒吃過。


    尤其這辣味,太對廣西人胃口了!


    眼看著一串串肉串都被吃光了,太監一口沒撈著,雖然方瑛給留了一串,但太監最是記仇,迴來後,沒少給方瑛上眼藥。


    而在新南直隸。


    封賞聖旨傳來,加授胡濙正一品右柱國,授張鳳、王竑太子少傅,封楊信為建昌伯、歐信為平樂伯,賜任禮一世世券,金忠、王誠都有恩賞。


    各種賞賜,都是京中的稀奇玩意兒,皇帝大手一揮,出手闊綽。


    太監愛財,皇帝就送給金忠和王誠兩家罐頭廠,都在南直隸,日進鬥金。


    同時,賜下除夕宴。


    最激動的是楊信和歐信,楊信蕩清江西土匪,戰功絲毫不低,卻晚於李震封爵。


    歐信更是以一己之力,蕩平廣西,又在南直隸清剿士紳,立下戰功,封爵在所難免。


    景泰九年,中樞賜下很多爵位。


    但都沒有世券,世券要全靠戰功爭取。


    這是皇帝擔心賜下爵位太多,後世之君無法製衡,留下個尾巴,世券不可輕賜。


    以此,就會出現流爵和世爵兩種分法。


    流爵就是一世而終,世爵才是最寶貴的。


    皇帝製衡人心,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胡濙的新府邸內,張鳳和王竑都有點著急。


    胡濙來到南直隸一個多月了,卻一個人不殺,什麽事都不做,反倒是南直隸安靜。


    “兩位,除夕夜又來老朽家中蹭吃蹭喝了?”胡濙笑道。


    “老太傅,您倒是跟我們交個實底呀。”張鳳心中焦急,聖旨來的時候,他擔心是皇帝貶斥他的聖旨。


    胡濙正在煮茶,讓侍奉的人退下。


    幽幽道:“兩位都是絕頂聰明人,怎麽這會兒糊塗了呢?”


    張鳳一愣,聽這意思,胡濙不打算清算士紳呀?那皇帝那邊怎麽交代過去呀?


    “子儀,這當官呀,在中樞當官是一個當法,在京師當官是一個當法,在地方又是一個當法。”


    胡濙給他倆倒茶:“而在南京,又是另外一個當法。”


    這話把張鳳繞迷糊了。


    三種當法,他懂。


    可第四種,是什麽意思?


    “咱們是誰的人?”胡濙抬頭看了眼張鳳。


    “陛下的人。”張鳳脫口而出。


    胡濙卻笑而不語。


    “我們是士紳的人。”王竑開口。


    從任禮被皇帝一道聖旨,罵迴鳳陽,兩股勢力爭權奪利,戛然而止。


    如今張鳳和王竑關係重新修複。


    “子儀,你沒有公度看得透徹。”


    胡濙吃了不少肉,不好克化,慢悠悠道:“老夫在問你,在中樞,你該對士紳什麽態度?”


    “口誅筆伐,恨不得殺之!”王竑迴答。


    胡濙笑著頷首:“在京師,伱該如何做?”


    “殺,殺光為止!”


    沒錯,這就是在京師的為官之道。


    “可在地方呢?”胡濙又問。


    王竑斟酌道:“一手殺,一手撫,我們雖是官,為朝堂效力,但畢竟出自士紳。”


    “孺子可教也!”


    胡濙笑道。


    張鳳也琢磨明白了,是呀,沒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為什麽真要和士紳撕破臉呢?


    “可老太傅,在這南京當官,又和那三地有什麽兩樣?”張鳳問。


    胡濙笑眯眯道:“這也是京師,也是地方,你說該如何?”


    一手殺,一手撫,還得做給皇帝看!


    張鳳站起來,恭敬行弟子禮:“多虧了老太傅點撥,否則在下猶如陀螺般瞎轉。”


    王竑卻問:“老太傅您來南京,也沒殺人呀。”


    “哈哈哈!”


    胡濙撫須大笑:“老夫真沒殺嗎?”


    歐信、楊信、李震正在打仗,這不就是在殺嗎?


    大筆一揮,殺的是誰,中樞能查嗎?


    “子儀、公度。”


    胡濙轉瞬肅然:“咱們是為陛下效力,自然也得為陛下考慮,有些事,可為,可不為。”


    言下之意,是皇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啥也不懂。


    咱們敷衍他便是。


    到了地方,按照自己想的來做,迴去糊弄他一番即可。


    這是在保護陛下。


    王竑眸中閃過擔憂,皇帝是那麽好糊弄的嗎?


    “公度,你覺得陛下是想殺呢?還是不想殺呢?”胡濙笑著喝茶。


    中樞可一直沒下旨催呀。


    也許,陛下是不想殺的?


    可不殺,符合皇帝利益嗎?


    王竑看不透,看不透這是胡濙糊弄皇帝,還是皇帝故意而為,反正胡濙這隻老狐狸,藏的太深了,皇帝都被他騙了。


    皇帝以為的忠臣,隻是他以為的罷了。


    臘月二十九,武英殿上。


    武英殿幾乎已經閑置了,以前是太宗皇帝詔見大臣的地方。


    朱祁鈺坐在禦座之上。


    “諸卿,景泰九年馬上就過去了,過得是真快呀。”


    朱祁鈺臉上帶著笑:“今年,國朝做了很多事呀!樣樣都可以彪炳史冊,震古爍今!”


    “先說開疆拓土。”


    “王越、蔣琬、毛忠、李侃、楊守陳等人收複朝鮮,潑天大功,雖還未功成,但朝鮮已成大明盤中之肉,逃不掉的。”


    “朝鮮建省,我大明多了一省。”


    “在南麵,方瑛、陶成、夏塤收複交趾北部,朕已經責令納入廣西、雲南了。”


    “朕相信在景泰十年,方瑛就能拿下安南,重收交趾!”


    “在西麵,陳友、寇深吞並哈密,兵臨吐魯番,打得東察合台汗國措手不及,向東察合台昭示著大明的武功!”


    “哈密並入甘肅,甘肅版圖徹底形成!”


    “在北麵,和林已經成了國朝的跑馬地,所有牧民,向大明臣服!”


    “這是朕的功勞,更是諸位之功!”


    京師的重臣,都雲聚於武英殿。


    有了去年的前車之鑒,都知道今天是皇帝封賞群臣的日子。


    就這一個月,傳出去多少封賞的聖旨?封出去多少個爵位?多少個文勳、武勳,賜下多少金銀財寶?


    這是皇帝賜給所有有功之臣的新年禮物,是最好的嘉獎。


    “皆賴陛下洪福!”朝臣叩拜。


    “平身。”


    “再說治理之功!”


    “朱英、項忠是山東,蕩平山東賊寇、妥善安置流民,山東大治!”


    “金忠、馬瑾、楊信、朱儀在江西,蕩平反賊、賊寇,移民、析產、重新分地,妥善安置,江西大治!”


    “李賢、商輅在遼寧,安置流民,治理地方,大治遼寧!”


    “方瑛、薛瑄、薛遠、侯臣、朱永在兩廣,桂粵兩省移入幾十萬漢民,兩廣大治。”


    “寇深在甘肅,原傑在寧夏,俞山、俞綱在山西,皆得大治!”


    “今年真的是碩果累累。”


    “李秉、王恕、呂原治理熱河,熱河經過一年半的建設,已經初具規模,根據李秉、呂原上的奏疏,預計景泰十一年,熱河全省竣工,並已新編練三萬騎兵,熱河騎兵數超過五萬。”


    “原傑在寧夏,整個河套曆經兩年,軍事防禦已經構建完成,城池預計在景泰十年,建造完畢,並組建了五萬騎兵,可上戰場的高達兩萬五千人。”


    “朕對各地督撫,都非常滿意。”


    “今年大肆移民,安置流民,人數超過千萬人,各地皆沒鬧出大亂子,這就是大功!”


    “所以,朕該賜爵位的賜爵位,賜世券的賜世券,賜文勳武勳的賜勳位,賜財寶的賜財寶,”


    “你們的功勞,朕都看在眼裏!”


    “地方官員有大功,中樞官員也有大功。”


    “你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朕一刻都離不開你們啊。”


    被皇帝這麽誇讚,大家還有點受不了呢。


    不過,景泰九年,真的是從大明建立以來,變化最大的一年。


    “今年朝堂沒收多少稅賦,也是百姓最輕鬆的一年,朕雖不在民間,但能感受到民間的喜悅,朕與有榮焉。”


    朱祁鈺道:“明年,朕決定朝堂進一步蠲免稅賦……”


    可是,話沒說完。


    耿九疇就跪在地上:“陛下,請容許微臣打斷您。”


    “耿卿何事?”朱祁鈺皺眉。


    耿九疇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說話,會掃了皇帝的興致。


    但不得不說。


    “陛下,微臣有幾句話就說,還請陛下免微臣死罪!”


    朱祁鈺微微皺眉,讓他說。


    “天下臣民皆知陛下愛民之心。”


    “可是,在洪武朝,就沒有錢糧寬裕的時候嗎?永樂朝、宣德朝,就沒有糧倉堆積如山的時候嗎?”


    “請問陛下,朝堂為何沒有蠲免稅賦呢?”


    朱祁鈺微微一愣:“耿卿有話不妨直言。”


    興致被攪了,換做誰都不開心。


    “陛下,您不收容易,但想再收就難了!”


    這話才說透了人心!


    你年年收稅,百姓年年罵,但年年繳。


    可今年不收了,明年再收,百姓就不是罵了,而是直接造反了!


    人不能對好,狗不能喂飽。


    這才是人心!


    皇帝想當然的四處減稅、蠲免,以為是愛民之舉,可現在朝中財政寬裕,可等到財政緊張的時候呢?


    再行收稅,就等於逼著百姓造反!


    大明苟延殘喘拖了二百多年,靠的就是這種收稅製度。


    可皇帝卻把太祖皇帝最得意之筆,延續國祚的根源,自己給挖了。


    這話隻有耿九疇敢說。


    大家都心知肚明,問題是皇帝嘴快呀,動不動就減稅,當初為了化土為漢,蠲免稅賦沒有問題,遇到災情蠲免稅賦也沒有問題。


    可是,皇帝現在動不動就蠲免稅賦,再免下去,等十年後,就一粒米都收不上來了。


    “陛下,耿尚書所言甚是,請陛下謹慎。”姚夔跪在地上。


    彭時、嶽正也跪在地上:“請陛下收迴成命!”


    “微臣知道陛下愛民之心,但請陛下為國朝考慮,請陛下收迴成命!”王複跪在地上。


    朝臣陸陸續續全都跪在地上。


    連於謙、孫原貞也跪在了地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幹了什麽荒唐事。


    殊不知皇帝要免稅,朝臣不同意,你們不該山唿萬歲嗎?畫風不對呀。


    “諸卿,如果朕說,朕減了就不打算再收了,你們信嗎?”朱祁鈺小聲道。


    難道他不知道,今年不收,明年就收不上來了的道理嗎?


    可是,他非要這樣做。


    不是為了邀買人心,而是用農業倒推工業化發展。


    把大明逼入絕境,能不想辦法嗎?南宋為什麽富庶,劉漢為什麽富庶?不就是逼得沒轍,不得不發展商業嗎?


    這是兵行險著,但朱祁鈺有信心,隻要攻占了倭國,銀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再說農業稅。


    看看現代社會,還收農業稅嗎?不止不收,還給農補,非常害怕百姓不種地。


    商品社會和農業社會本身就是一對矛盾。


    古代封建社會,一直在打壓商業,就是擔心吃不飽肚子。


    現代社會為什麽不打壓了呢?


    因為機械化,土地上用不了這麽多人了,必須得把人送去工業流水線,但又得吃飯呀,所以給補貼鼓勵百姓種地。


    朱祁鈺在大力發展商業呀,經商賺的錢肯定比百姓刨地賺得多,所以百姓更願意去經商,做小生意。


    皇帝就免稅,把百姓栓在地裏。


    想從小農經濟,平穩過渡到商品經濟,有一個必然的過程,就是原始積累。


    原始積累,除了中國外,全靠血腥搶奪。


    他也是想,通過農業倒推工業化的進程。


    當然了,重要是他有底氣。


    他知道海外有多少銀山,大明又有能力開采這些銀山,他有了足夠的錢做底氣,為什麽不強推商品經濟快速到來呢?


    商品經濟來了,才會推動工業革命。


    還有一點,他可以靠大量奴隸,為大明種地,這是大英路線了。


    “陛下,您這是要幹什麽呀?”耿九疇瞠目結舌。


    “都起來,聽朕慢慢說。”


    朱祁鈺從禦座上走下來:“朕近來在讀元史,大元靠商業,就足夠支撐財政。”


    見耿九疇反駁,朱祁鈺微微下壓手:“朕確實想效仿,但很清楚一點,大明不是大元,效仿不了的。”


    “年前葉盛上了奏章,奏章裏說,在渤泥國,有一處銀山,遍地是銀子啊。”


    “朕在想一件事,如果朕把銀山搬迴大明,大明就不缺錢了呀,朕收農業稅幹什麽呢?”


    “耿九疇,你是戶部尚書,你給朕算筆賬,大明財政銀約一千萬兩,朕派人去銀山,搬一千萬兩迴來,你說說,哪個容易?”


    耿九疇覺得這裏不對勁,但說不上來。


    姚夔卻道:“陛下,隻有錢沒有物,隻會導致銀子不值錢呀。”


    朱祁鈺發現姚夔不好忽悠呀。


    還懂勞動和價值的關係呢。


    “姚卿,中樞隻是沒收稅而已,但百姓卻在勞作呀,他們生產出來的就是東西呀,朕可以用這個錢去買他們生產的東西呀。”


    “這、這是謬論呀。”姚夔卻說不出名詞來。


    “姚夔,朕再問你呀,大明管著六千萬人口,用這六千萬人供養著大明朝廷。”


    “朕去外麵抓一千萬奴隸,讓他們夜以繼日地給朕工作。”


    “不用一千萬,就找五百萬奴隸。”


    “玩命用他們,姚夔你給朕算算,是他們給朕出產的東西多呢,還是六千萬百姓出的東西多呢?”


    朱祁鈺笑眯眯問。


    姚夔攤攤手:“陛下呀,咱們是天朝上國呀,豈能總欺負下國野民呢!”


    “你也說了,他們是下國野民,那給朕勞作,是不是天經地義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臣莫非王臣,這六千萬人是朕的子民,那五百萬是不是朕的子民。”


    “姚夔,你告訴朕!朕說的對不對?”


    朱祁鈺又歪樓了!


    關鍵朝臣被說得啞口無言。


    從法理來說,天下百姓,別管哪國的,隻要喘氣兒的,都是朱祁鈺的子民,他想怎麽用就怎麽用,沒毛病。


    百姓隻是納稅,奴隸玩命幹啥也不要,當然奴隸賺錢呀。


    姚夔擺明了說不過皇帝:“陛下,老臣請丘濬入宮!”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邢國公,您說說,朕說對不對?”


    於謙拱手不語。


    “所以呀,耿卿,眼睛不必放在那點農業稅上,朕看不上那點小錢。”


    朱祁鈺道:“朕喜歡去把搬銀山迴來,製作幾百億枚銀幣,花個幾百年也花不完。”


    “陛下,您就算有錢,哪來的糧食呀?”耿九疇又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朱祁鈺哈哈大笑:“朕花錢去買!難道民間會不賣給朕嗎?”


    朝臣都不懂經濟,跟皇帝說的都不在一個頻率上。


    “還請陛下切莫直接放開免稅之策,要一點點來,循序漸進,最好在五十年內,徹底免稅。”


    耿九疇隻能拖,迴去就學,非得把皇帝辯倒。


    讓皇帝不許免稅。


    大明發生了很有趣的一幕。


    以前是百官把民生疾苦掛在嘴邊,現在百官求著皇帝別免稅了,再免下去大明就沒了。


    “依耿卿的。”


    朱祁鈺也不強嘴,反正他心血來潮就免稅,讓朝臣幹瞪眼。


    “方才諸卿沒讓朕把話說完。”


    “農業稅蠲免,商稅就要增加呀。”


    “年後列出個單子,把農稅該納的錢,轉移到商稅頭上,之前下旨免的稅,按照年限算,到了年限,立刻開收。”


    朝臣一聽,微微鬆了口氣。


    要是皇帝徹底不收稅了,那才是腦袋壞了呢。


    “陛下聖明!”


    何時百官求著皇帝收稅了呢?


    百官竟覺得有些羞恥。


    朱祁鈺大笑:“來人,呈上來!”


    太監呈著一個托盤進來,紅布罩著。


    “方才被打斷了。”


    朱祁鈺走下禦座,親手揭開紅布,是三個巨型卷軸。


    “打開來!”


    一個太監將卷軸豎立,另一個太監徐徐打開,一張布局奇怪的地圖,展現在百官麵前。


    這是彩色的大明地圖!


    用現代塗鴉地圖的方式,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字也是橫字,區域劃分卻非常清晰,輪廓明確。


    “這、這是?”朝臣都被花花綠綠的地圖看呆了。


    朱祁鈺平時看的地圖也是黑白的!


    還都是豎字,看得朱祁鈺頭暈眼花,幸好地圖夠大,否則他眼睛都得看瞎了。


    這迴用上彩色塗鴉的方式,用現代方式畫地圖。


    舒服多了。


    落款處,寫著景泰九年,恩賜大功者……


    名字留白。


    “諸卿且看,這是大明地圖!”


    朝鮮、交趾、哈密,赫然在其中!


    很顯然,皇帝早就估計好了,所以派針工局,早早就繡上了。


    其實不是,這是後加的。


    地圖變大了而已,難不倒宮中手藝精湛的繡工。


    於謙靠得近,發現金色的地帶,是用黃金絲繡的,銀色的是銀絲,這樣一幅地圖,價值千金。


    “這三幅地圖,朕要賜給今年,功勞最大的三個人!”


    朱祁鈺聲音傳來:“這第一幅,朕要賜給王越!”


    “王越鯨吞朝鮮,功標青史,豐功偉績,景泰九年,第一大大功,朕以為當屬王越!”


    朝臣對王越獲得第一幅地圖,頗有微詞。


    王越並未完全囊括朝鮮,如今朝鮮還在戰爭,還有變數,此時賜下怕誰有反複呀,屆時豈不打了皇帝的臉?


    問題是,不滿也得憋著。


    這是賞賜,總不能朝臣親自上場,和皇帝討價還價吧?臉總是要的。


    “這第二幅,朕要賜給朱英。”


    “山東在朱英兩年治下,已然成為桃園之地,樂土之省,朱英功不可沒。”


    “所以,這幅地圖,賜給朱英!”


    朱祁鈺要把朱英當做品牌一樣樹立起來,讓天下督撫去學他。


    朕不管民間如何,朕就要看到政績。


    “第三幅地圖,朕要賜給金忠。”


    “別看金忠是太監,但犁平江西,功大莫焉,中樞能順利銀幣改革,金忠是首功。”


    “雖是內侍,但該賞賜的就是要賞賜!”


    “這第三幅地圖,賜給金忠!”


    這一幅地圖,是最沒有爭議的。


    因為金忠給中樞弄來了兩億多銀子呀,如今又去南直隸搞錢了,這樣一位財神爺,得捧著點。


    如今這三人都不在京中。


    加繡名字後,全部賜到他們家中,並下聖旨,告訴他們本人。


    “去年朕給文臣賜了玉雕,今年的玉雕,和去年的不一樣,朕以玉米為形狀,命人雕刻成的玉雕。”


    “呈上來!”


    太監呈上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三個玉米形狀的精致玉雕。


    玉雕上有一行小字:景泰九年,於朝有大功之文官。


    “其實,今年該賜下玉雕的文官很多,如熱河的李秉、王恕,寧夏的原傑,甘肅的寇深,宣鎮的王來、龔永吉、軒輗,遼寧的李賢,朝鮮的程信、羅綺,山東的朱英、項忠,江南的張鳳,江西的馬瑾,兩湖的年富、韓雍,兩廣的薛瑄、薛遠,交趾的夏塤、邊永、潘本愚,貴州的李匡,都有資格!”


    朱祁鈺說出這些名字,都是今年立下大功的。


    “這是地方的,中樞的諸位,耿卿、白卿、姚卿、王卿等等,全都有資格競爭這三個名額。”


    “朕都想鍛造五十個玉雕了。”


    “諸卿今年做的,朕看在眼裏,甚是滿意。”


    “但既然立下了規矩,就要遵循規矩,從諸多名臣中,遴選出三位,今年功勞最大的。”


    朝臣心裏有點緊張,但總感覺跟自己關係不大呀。


    競爭壓力太大了。


    今年做出功績的官員實在太多了。


    “這第一尊玉雕,朕要賜給今年苦勞最大的白圭!”


    白圭哽咽要哭。


    去年本該屬於他的,卻賜給了耿九疇。


    今年終於輪到他了。


    他跪伏在地,雙手高捧。


    皇帝雙手將玉雕,放在他手掌心。


    “白卿,禮部的擔子重呀,你要為朝堂繼續擔起來。”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


    玉雕是玉米形狀的,一顆顆玉米粒,整齊錯落排序,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價值。


    上麵寫著,景泰九年,文臣中功勞第一。


    名字沒有,還要等禦賜之後,雕工添上。


    這些東西,哪怕有一天抄家滅族,這東西也不會被收迴的,這才是能傳萬世的東西。


    “這第二尊,要賜給寇深!”


    “寇深治理甘肅、寧夏,頗有功績,又隨軍吞並哈密,功勞之大,朕認為功德無量!”


    文臣互相不服氣,寇深是借著地勢的光,哈密那麽弱,換誰去,都能平定的。


    朱祁鈺則道:“第三尊,則要賜給……”


    白圭和寇深,他很早就想好了。


    但第三尊,卻有兩個人選,項忠和程信。


    程信策劃朝鮮奪門之變,是收複朝鮮的第二大功。


    項忠,是輔佐朱英大治山東的功臣,同時又在率兵在海上清掃倭寇,關鍵此人精通水戰、騎戰、步戰,是個全才,以後還要大用呢,應當收買。


    “賜給程信!”


    “程信出使朝鮮近兩年,影響朝鮮局勢,為女真兵入朝提供機會,又策劃奪門之變,為大明收複朝鮮,創造機會。”


    “其人之功,當得起這第三尊玉雕!”


    朱祁鈺還有一層想法,他要拉攏迎複派。


    如今迎複派在地方抬頭,比如徐珵、程信、羅綺、豐慶、薛遠、廖莊等人,都曾是朱祁鎮的黨羽。


    如今都被重用了。


    所以,他需要告訴迎複派,朕胸襟寬廣,不拘一格用人才。


    為了做正事,他極力製造寬鬆的政治環境,隱藏自己的陰鷙心思,為了理想而讓步。


    索性就一步讓到底。


    讓天下人看看,朕朱祁鈺是有容人之量的。


    朝臣對這個人選都感到驚異,轉瞬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這是要拉攏迎複派了。


    皇帝再用迎複派,也在告訴其他臣子,朕隻要能力,不問其他。


    甚至告訴天下臣子,隻要你有能力,朕就會啟用你,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麽。


    很多朝臣倍感失望。


    都覺得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卻得不到皇帝的青睞。


    “諸卿所做所為,朕皆看在眼裏,爾等今年做的都非常好,地方督撫做的朕也很滿意,地方官員,做的也非常好。”


    朱祁鈺鼓勵一番。


    太監端上來第三個托盤。


    是金火銃,但和去年的不一樣,去年的是銃,今年的則是槍。


    “這是軍器局最新研製出來的火繩槍。”


    “點燃火繩,就能擊發。”


    朱祁鈺把玩著金槍,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製造的,也能擊發。


    “這第一把,朕要賜給項忠!”


    “項忠雖是文臣,但山東大治,卻是他在剿匪,並配合朱英妥善安置流民,可謂勞苦功高,足以賜封。”


    朝臣對項忠這個人選微微驚訝,其他兩個人,幾乎板上釘釘了。


    “第二把,賜給陶成!”


    “陶成臨危受命,收複安南七十多城池,足該獲封!”


    朝臣直接懵了,不是該給方瑛嗎?


    安南之戰,功勞最大的是方瑛呀!


    為什麽變成了陶成呢?


    皇帝卻不走尋常路:“這第三把,則要賜給在南京保衛戰中,功勞最大的李震!”


    又不對呀!


    朝臣心中預想的人,應該是陳友呀。


    可皇帝三個人人選,都出乎預料。


    但其中釋放著強烈的政治意味。


    項忠、李震,昭示著皇帝下一步,是要對付倭寇。


    賜給陶成,則是告訴天下人,功勞最大的是在前線的那個,鼓勵將軍去前線督戰。


    第四個托盤呈上來。


    今年賜給太監的,不是去年的玉牌,而是一座由玻璃製作的宮閣,按照太監居住的值房製造的。


    透明的玻璃,在對麵能看見對方的臉,十分精致好看。


    上麵寫著:景泰九年,功勞最大的太監。


    “這第一尊宮閣,朕要賜給在朕身邊,兢兢業業,為朝政出謀劃策,為諸卿說盡好話的馮孝呀。”


    去年沒給馮孝,讓馮孝傷心了很久。


    今年第一尊賜給他,毫無懸念。


    但第二尊,就有意思了。


    大明各地打仗,戰功赫赫的太監也不是沒有,比如說秦成,金忠、王誠,全都有戰功傍身。


    “這第二尊呀,朕要賜給……為朕管著皇家商行,頭腦靈活,為國朝財政絞盡腦汁的董賜!”


    這個人選,雖在情理之中,卻又預料之外。


    董賜確實功勞不小,但商賈終究是小道,皇帝偏賜給他,足以說明皇帝要更加重視商業。


    第三尊的人選,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在司禮監兢兢業業的張永,另一個則是安徽督撫大軍的王誠。


    就看皇帝怎麽選了。


    “這第三尊呀,朕要賜給在宮中兢兢業業,天天批閱奏折的張永!”


    朝臣再次愣神。


    該給王誠啊。


    不是不給,而是不夠分。


    這一年在司禮監的張永,進步非常大,已經有了大璫的風範,處理朝政井井有條。


    若是都給了開拓之功,帶兵之功的太監。


    那麽以後誰還願意,在中樞兢兢業業做事呢?


    畢竟做這些實事的人,反而不會記錄在青史之中,這些人才是維持朝政不亂的人才。


    朱祁鈺必須做好平衡,哪方麵的人才他都需要。


    所以給了張永。


    在司禮監的張永,聞聽賜給他一尊宮閣,捂著臉哭泣很久,他在司禮監兢兢業業做事,皇爺是看在眼裏的,這就知足了。


    景泰朝出現詭異的情況。


    以前都是在中樞,在皇帝跟前的大臣,功勞最大。


    而在景泰朝,在地方的官員反而是功勞最大,在皇帝身邊的,皇帝竟然燈下黑,經常性地看不到。


    “諸卿,沒得到獎勵的,不要氣餒,得到獎勵的,再接再厲。”


    朱祁鈺緩緩道:“今年有大功者,按照名單,在老家當地塑碑立傳,待百年之後,建廟供奉。”


    “即便日後犯錯,哪怕是抄家滅族之罪,此賞賜不收迴,建立的雕塑不許破壞,大功就是大功,不會以過錯而泯滅大功!”


    這話擲地有聲。


    可說到朝臣心坎兒裏了,皇帝經常翻小腸、找後賬,給人很不安全感。


    “朕提幾個人,在濟南,給朱英樹立一座石碑,在漢城原址,給程信、羅綺樹碑,在哈密,給陳友、寇深樹碑,在湯州,給方瑛、陶成樹碑。”


    朝臣微微一愣,您就不考慮人家當地百姓的想法嗎?


    “我華夏從古至今名臣名將,難以計數,明年,皆在其建功立業的地方,樹碑立傳,讓後人敬仰。”


    “還有,在大明所有占據之地,每座城池,都要樹立大明龍旗,懸掛大明國徽,無朕旨意,永不可摘除。”


    朱祁鈺對國旗非常重視。


    “後天,就是景泰十年了!”


    “景泰十年,朕希望大明煥然一新。”


    “朕希望黃河不再鬧災了,兩岸百姓臉上是喜色的;”


    “朕希望教育開到各府去,天下學子有書可讀,有師可教,天下學子的臉上是充滿笑顏的;”


    “朕希望看到百姓家中有了閑錢,有了糧食,日子過得富裕起來,百姓家中是有笑臉的。”


    “朕希望天下沒有匪患、沒有流民,天下沒有不公,天下沒有難以行走的道路,沒有看不到報紙的百姓,天下沒有貪贓枉法的官員,沒有不法的士紳,沒有仗勢欺人的權貴……”


    “朕希望景泰十年,老百姓能填飽肚子,能穿暖衣服;熱河、寧夏建造完成,朝鮮、哈密、吐魯番、交趾,能迴到大明的懷抱;天下承平,沒有戰亂,百姓安家立業,家國一片祥和。”


    朱祁鈺坐迴禦座上:“朕希望,景泰十年,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跪伏在地,山唿萬歲。


    皇帝說的,就是現在做的這些事,沒有什麽大道理,都是天下百姓家常話、家常事。


    這才是聖君,把百姓放在心坎兒上的皇帝,真正愛國愛民的皇帝。


    “今天是景泰九年,最後一次早朝。”


    “可有奏事?”


    接下來,就是處理天下政務的時間。


    忙到了中午,才下了朝。


    武英殿,朱祁鈺打算用來做封賞百官的地方。


    迴到養心殿,朱祁鈺先用了午飯。


    馮孝感動地偷偷哽咽,在養心殿伺候的太監,也都想獲此殊榮。


    “皇爺,今年年夜飯怎麽安排?”馮孝小聲問。


    “一家人照個麵即可,別坐一桌吃飯了。”


    朱祁鈺心裏的氣兒還沒過去呢。


    唐皇後雖被榮封後位,卻隻是住在清冷的坤寧宮而已,皇帝壓根就不看她一眼。


    “那倭郡王那邊?”


    “別宣進宮了,讓他在府中吃吧,也賜下一份燒烤,別冷落他。”朱祁鈺是做給諸王看呢。


    過年,過的就是個麵子而已。


    這個年過得無甚意趣。


    大年三十,老生常談的一套流程,朱祁鈺累得發昏。


    年夜飯彼此之間照麵,露個麵就散了,各迴各宮吃飯便是,誰也不敢觸到皇帝黴頭。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心情不順。


    朱祁鈺將胡貴菊留下侍寢。


    而邢國公府。


    於謙家中,還是於康在家中侍奉。


    皇帝賜了燒烤宴,大家大快朵頤,吃得十分舒坦。


    但於謙情緒明顯不高,也沒有賦詩一首的意趣。


    吃完飯,就迴到自己房間裏,“麵壁思過”了。


    蓋因,皇帝令他操練水師,但不許他離京,這讓他在居中遙控,很多事都難以展開拳腳。


    “皇帝在防著我呀。”


    於謙對著牆壁,喟然長歎:“迫不得已之下,讓我沾染兵權,但又處處防備,嗬……”


    “可您知道嗎?”


    “既然由我操練水兵,自然會安插進去我的人呀,您怎麽防能防得住呢?”


    於謙變得圓滑了,不想當聖人了,更想當王爵了。


    五十萬水兵的操練,這就是他抓住兵權的機會。


    但皇帝還防著他,不許他離京,擔心他擁兵造反。


    千萬別低估人的野心。


    野心是隨著實力而滋長的。


    以前於謙不要兵權,因為他想當聖人。


    現在的於謙,需要兵權,用兵權傍身,才有和皇帝談判的籌碼。


    別看在早朝上君臣相宜,其實都是做出來給百官看的,大家都在鬥心眼呢。


    “您今天大肆封賞,卻沒有我於謙的名字。”


    “不就是防著我嗎?”


    “在我身邊,誰是您的暗探呢?隻要我有異動,就會立刻殺掉我,對嗎?”


    於謙喃喃自語:“是康兒嗎?”


    “您真的信任他嗎?”


    “嗬……”


    “陛下呀,您做事太急了,早晚會得到反噬的,這治理天下,不是您這樣治理的。”


    “您想給百姓好,可當百姓處處造反您的時候,您可還想給他們好嗎?”


    “您給的好,就是百姓真的需要的嗎?”


    “您太天真了。”


    “唉,您防著我。”


    “不讓我去督撫南直隸,卻選胡濙那個老滑頭,看著吧,您會後悔的。”


    有了世俗心的於謙,變得極為可怕。


    誰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同時,皇帝行房之後,也在琢磨於謙的心思。


    “陛下,您在想什麽呢?”胡貴菊環著皇帝。


    她調養幾個月,身體才調養過來。


    但醫者說,她可能再也無法受孕了。


    說她不恨,可能嗎?


    她將這個念頭深深埋在心底,不曾告訴任何人。


    和她一起入宮的林鈺,又懷有了身孕。


    侍奉皇帝很久的陳氏,陳獻章的女兒,也有了身孕。


    這年前的時候,宮中幾個貴人都有了身孕。


    “朕在想邢國公呢。”


    朱祁鈺並不在乎外戚幹政,他不像太祖皇帝那樣死死防著外戚,因為外戚幹政,是永遠無法避免的事情。


    張太皇太後不也執政七年嗎?


    想摒除外戚幹政,就得讓皇帝活得久,兒子歲數大,千萬別早死,否則要麽就會出現權臣,要麽就是外戚幹政。


    這是沒辦法的事,堵不如疏。


    “邢國公手握兵權,陛下您不擔心嗎?”胡貴菊大著膽子問。


    “不至於,朕沒有對不起邢國公,他沒有造反的必要。”朱祁鈺說著玩呢。


    千萬別拿大義來框束一個人。


    在權力麵前,那些都是扯淡的,權力會推著人往前走的,所以說諸葛亮偉大。


    在帝王眼裏,最好的臣子就是諸葛亮這樣的。


    “隻是五十萬雄兵啊,都出自他的手裏,難免會影響他和朕的感情。”


    您不還是擔心嘛?


    胡貴菊小聲道:“臣妾說話,可算幹政?”


    “在朕的塌上,算什麽幹政?不過你我夫妻間的悄悄話罷了。”


    夫妻二字,觸到胡貴菊的神經,喜上眉梢,道:“陛下,您可調於冕迴京。”


    朱祁鈺瞳孔微縮:“接著說。”


    “臣妾說完了。”胡貴菊耍個滑頭。


    沒錯,想控製聖人於謙,得用於謙的名聲;可想控製一心封王的於謙,得用他的兒子。


    於謙隻有獨子啊,沒了兒子,他當王當個寂寞呀。


    見皇帝半天不吭聲,胡貴菊喚了一聲,壓不住心中的喜悅,繼續道:“邢國公在朝中沒有對手。”


    又說到點子上了!


    這件事錯的根源在朱祁鈺身上。


    當初了為了瓦解軍中軍頭,硬生生把於謙塞進去,封於謙為國公,平衡軍中勢力。


    這樣一來,於謙從文官變成了勳貴。


    在文官這邊就沒有對手了。


    本來文武對立,皇帝才能穩如泰山。


    於謙本身是文官,在文官裏麵名聲極好,如今變成了勳貴,等於兩頭逢源,壓根就沒有天敵。


    所以皇帝才會苦惱。


    “如何解?”朱祁鈺看著胡貴菊略顯發福的臉龐,白皙圓潤,卻真的好看。


    不愧是胡濙的孫女,女中諸葛。


    “朝中資曆比邢國公高的,年紀比邢國公大的,比比皆是,他卻又是國公,又是首輔,您說人心會服嗎?”


    胡貴菊這話說得膽子太大了。


    這句話還有一層深意,就是邢國公震古爍今的戰功,帶來的光環,正在消散。


    應該找到機會,把他的光環打散。


    皇帝才能拿捏他。


    “你覺得誰合適?”朱祁鈺又問。


    “陛下,臣妾不過後宮婦人,哪裏知道前朝那麽多官員呀?”胡貴菊不敢說。


    她爺爺最合適!


    朱祁鈺攬著她:“朕能娶你,潑天之幸。”


    “臣妾嫁給聖上,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胡貴菊要跪下謝恩。


    朱祁鈺蠢蠢欲動,想再來一次,但想到太醫的忠告,暫且壓製吧。


    胡貴菊也想,問題是皇帝遏製自己,她也不敢要呀。


    隻能偷偷的用手……


    除夕夜裏,各宮過得都不太好。


    宮中位分最高的幾個嬪妃,皇後、淑妃,都沒得到封賞,反而位分低的,都得到了封賞。


    景泰十年,大年初一。


    朱祁鈺卻在養心殿看奏章。


    “皇爺,安南急報。”


    朱祁鈺以為是安南又打仗了呢,結果是邊永的奏章,厚厚的密奏有兩本書厚。


    都是以日記的形式寫的。


    像是在和皇帝聊天,用這種寫法,能讓皇帝感受到邊永寫下這些文字時的心態,有擔憂、有驚喜、有疑惑,能讓皇帝置身其境。


    朱祁鈺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到買到了玉米種子,立刻問道:“劉震海可有密奏傳來?”


    “迴皇爺,臘月二十九有密奏傳來,上麵並未寫‘急’,所以暫時沒看。”馮孝迴稟。


    因為宮中忙乎過年,沒時間看。


    很快有太監送來。


    劉震海在密奏中寫到,潘本愚率領大批船支,抵達廣州,上麵是所有購買清單。


    朱祁鈺認真看,還讓宮中太監過來參謀。


    百官家中正在過年,現在詔來議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采購清單裏,有兩船玉米種子,一百多艘戰船,軍械若幹、生活用品若幹,還有一些其他的種子。


    每一樣造價都非常高。


    西夷這是把大明當成肥羊了,往死裏薅羊毛。


    “皇爺,這價格也太高了,這玉米種子,用絲綢來衡量?”馮孝倍感無語。


    “買!”


    朱祁鈺道:“所有種子,一概都買,並告訴那些商賈,大明收購所有種子,皆用絲綢交易!”


    “皇爺,商者巨貪,皆不講信譽,您若是大肆收購,他們肯定以次充好,欺騙咱們。”馮孝不相信商賈。


    “無妨,騙咱們,說不定也是好東西呢。”


    朱祁鈺不在乎:“告訴他們,種子和書籍,大明大肆收購,皆用瓷器、絲綢來交易。”


    “皇爺,他們都是未開化的,書籍有什麽用呀?”馮孝不解,大明的書籍才代表著最高文明。


    “馮孝,切莫坐井觀天呀。”


    “啊?”馮孝都懵了,大明是井?您開玩笑呢吧!


    朱祁鈺給他解釋:“紙張不管在哪裏都是昂貴的,能記在紙張上的東西,都是最珍貴的。”


    “而絲綢、瓷器,我大明可隨便製造出來,朕在用一些玩物換取知識和未來,這樁買賣不虧。”


    的確,商賈都是偷奸耍滑的。


    肯定會拿假種子,騙取絲綢。


    但是,這些假種子裏麵,萬一有朱祁鈺可望而不可得的作物呢?


    哪怕是花卉,也是好的。


    “再傳旨劉震海,所有種子,在廣西種下。”


    “傳旨給徐珵,讓他派出一個精通種植玉米的人,去廣西,經營這些種子。”


    “令薛瑄劃下一片地,必須無比重視這些種子的種植,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至於戰艦,交付給朱永,和安南戰艦合並,並交給船工仿製。”


    “其他東西,待江河解凍之後,運送到京師來。”


    如今玉米培植,分別在遼寧和京師兩個地方。


    “八百裏加急,給劉震海下旨,務必和西夷商賈做好貿易,並吸引更多的西夷來大明貿易。”


    “並酌情請他們協助,擊潰海寇。”


    “再從中樞派人去,跟這些西夷商人,學他們的語言,全都寫下來,等著書籍到了,全部翻譯過來。”


    “交給四夷館去做,朕需要精通天下各族語言的人才。”


    朱祁鈺對文化,垂涎欲滴。


    華夏文明的源遠流長,根源就是文化。


    他可以焚毀安南、朝鮮的文化,因為他們的文化來自於大明,但有些國家的文化,他要保護起來。


    全部翻譯過來,變成大明的文化。


    然後把他們的文化焚毀!


    朱祁鈺瞬間想到了很多:“去,把重臣都宣來,朕有要事商討。”


    “皇爺,您都說了,這是過年呢。”


    “準備些禮物,等重臣出宮時賜給他們。”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已經到下午了,重臣才姍姍來遲。


    大家都在家中過年呢,被皇帝一道聖旨宣來。


    見禮後,朱祁鈺將邊鏞、劉震海的密奏,給朝臣閱覽。


    “陛下,這價格太貴了吧?”耿九疇皺眉。


    “無妨,價格不是問題,隻要他們給咱們運來種子和書籍,朕多少錢都願意花。”


    朱祁鈺擺擺手:“朕詔諸卿來,不是討論這件事的。”


    “暹羅王表麵極為敬重大明,其實是拿著大明的恩賜,賣給西夷,賺取差價。”


    “諸卿應該知道吧?”


    朝臣點頭,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呀。


    那點賞賜,對大明來說不算什麽,還能讓暹羅王年年朝貢,何樂不為?


    朝貢,也是互通有無的辦法。


    “朕在想,如今水路不通,能否通過陸路,再走出一條絲綢之路呢?”


    朱祁鈺走到地圖前,指著廣西:“從廣西出發,走安南、老撾、柬埔寨、暹羅,這樣走出一條絲綢之路。”


    “在暹羅,可以乘船去身毒,也可從雲南走茶馬古道,和身毒交易。”


    就是繞開緬甸。


    緬甸這個地方,和大明天生犯克,無論哪個王朝建立,都得和大明打一仗,好似不打大明,就昭顯不出他們的強大一樣。


    緬甸,從古至今都沒有統一過,是英法殖民者強行捏合到一體的,才形成了今天的緬甸。


    這個地方,一直都是戰亂。


    現在也是,勃固和阿瓦,快打出狗腦子了,毗鄰雲南的還有一個麓川。


    三國呈長條狀,完全是三個國家。


    裏麵還有多少個部落,在裏麵裹亂,反正這塊地方亂成一鍋粥。


    老撾就別說了,老撾是中南半島上的最弱國,安南、暹羅、緬甸隨便收拾他,柬埔寨也禍害他。


    老撾這個名字,還是太宗皇帝賜的。


    這就是個超級大弱雞。


    地理位置也爛,國內沒有富裕的地方,所以朱祁鈺也有點看不上它。


    “陛下意欲何為?”姚夔先問。


    “朕跟你們實話實說,朕看上身毒了。”


    “身毒離咱們太遠,暫時兵力到不了。”


    “但不妨礙,咱們和他們通商呀,身毒距離西夷比較近,朕想在身毒設立據點,和西夷進行貿易。”


    說白了,就是殖民那一套。


    可越過整個中南半島去殖民,有點想當然。


    “陛下,身毒有什麽好的呀?”姚夔沒明白,大過年的,皇帝忽然把百官詔來,就為了這破事?


    “朕有兩層意思。”


    “第一,多多通商,大明閉關自鎖,沒有好處,多去看看中南這些國家,派商賈去賺錢。”


    “第二,熟悉中南環境,朕派兵來來迴迴多多走,在各地建立據點,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吞並。”


    朱祁鈺略微停頓:“至於身毒,朕也是想建立據點,多多通商,了解彼此。”


    他沒法說,身毒有亞洲最好的地,占了的話,能養大明二十億百姓。


    做夢也不是萬能的,沒有好托詞。


    百官都不去看世界,怎麽知道世界的好呢!


    “陛下欲派多少兵?”姚夔又問。


    “幾萬吧,打通新絲綢之路。”


    姚夔翻個白眼,這點小事,您至於折騰我們嗎?


    “老臣沒有意見。”


    “臣等沒有意見。”


    朝臣都覺得是小事,互通貿易嘛,有好處的事,就做做唄。


    幾萬人對大明來說,算不了什麽,朝政又有錢,折騰唄。


    “這是召集諸卿來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朕想派潘本愚出使歐羅巴!”


    這才是朱祁鈺的目的。


    “出使歐羅巴?”


    耿九疇苦笑:“陛下,咱們沒有寶船啊,不如等寶船建造成功之後,再出使如何?”


    “朕的意思是,隨著商船去出使歐羅巴。”


    “邊永在信中寫著,歐羅巴有很多國家,就是和咱們貿易的西夷。”


    “佛郎機的火器,諸卿是深有感觸的。”


    “這佛郎機在歐羅巴,隻是區區一隅之地,那歐羅巴,比大明還要廣闊,國家林立,根據那商賈吹噓,皆是強國。”


    “朕欲派潘本愚去歐羅巴,再請歐羅巴各國使臣來大明。”


    “耿卿擔憂沒有寶船,其實咱們更該擔憂,如何去歐羅巴,沒有海圖,咱們找不到呀。”


    鄭和並沒有走到歐羅巴,就停止了腳步。


    現在的海路,掌握在西班牙、大食人手裏,大明根本就去不了。


    朱祁鈺苦笑:“朕想派一支使臣去,彼此通航後,就有了海圖,等寶船建好,朕就可派一支艦隊,出使歐羅巴!”


    朝臣對此都有異議。


    歐羅巴到底在哪?路上會不會有危險?如何迴來呢?


    萬一,潘本愚在路上,被那些商賈給殺掉了呢?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些商人,其實都是海盜,殺人越貨這種事,做得不要太熟了。


    大明沒有寶船,難以出使。


    “陛下,國朝出使不如等幾年,先請歐羅巴使臣來出使大明,您看如何?”


    白圭道:“咱們可以請大食使臣來大明。”


    大食,咱們熟呀。


    走西域的絲綢之路,終點就是大食。


    “朕知道,跨海幾萬裏出使,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但朕覺得,不親自看一看歐羅巴,朕很擔心佛郎機來攻伐大明呀。”


    您又來這套?


    仿製火器的時候,就被您誆了!


    歐羅巴距離大明好遠好遠,怎麽攻打大明?


    “陛下,畢竟出使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請您詢問下潘本愚的意見。”姚夔這是扯淡了。


    皇帝之命,還管你大臣的意見,想多了吧?


    “這樣吧,今年不出使歐羅巴,出使身毒、大食,如何?”朱祁鈺退讓一步。


    大明還不知道,大食早就被旭烈兀給滅了。


    還供著人家旭烈兀的牌位呢,都不知道人家功績,擺明了是冒供。


    “陛下,那大食現在是何等模樣,咱們也不知道呀。”耿九疇苦笑。


    “所以去看看嘛。”


    朱祁鈺道:“從朝中挑出一位使臣,出使大食,再派一位使臣,出使身毒。”


    見皇帝決心已定,朝臣沒有意見。


    朱祁鈺很滿意:“人選閣部定,再從軍中挑出一批不怕死的,想去異國建功立業的,一起派去。”


    “責令各國,給朕的使團提供補給。”


    這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


    大明都是從大元的史書上看的,那都幾百年前的事了,朱祁鈺對這個世界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大過年的,朕勞動諸卿一趟。”


    朱祁鈺笑道:“這樣吧,宮中還有點燒烤調料,諸卿迴家時,帶迴去一份,給家人嚐嚐。”


    朝臣眼睛一亮,那辣味是真的好。


    他們早晨也都嚐試了,都沒有辣椒的香味。


    用胡椒粉做烤肉調料,權貴人家都吃膩了,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辣椒才是靈魂呢。


    “陛下,您說這辣椒普及大明,得多少年呀?”耿九疇好辣這口。


    “按咱們的速度呀,沒個一百年是別想了。”


    朱祁鈺道:“所以朕派使臣去世界看看呀,萬一哪個國家遍地是辣椒,咱們就滅了他,把辣椒給搶迴來!”


    耿九疇竟然點頭。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耿卿,咱們和夷人多多貿易,辣椒自然就來了。”


    “據朕所知呀,這辣椒有很多品種,這隻是其中之一,算不得多好吃。”


    朝臣眼睛一亮:“陛下,您的夢裏,還有其他辣椒?”


    “等諸卿看看世界,就知道爾等,在坐井觀天。”


    朝臣根本就不信,大明才是天!


    鄭和下西洋的時候都說了,遍地是野人呢,大明才是最文明的國家,沒有之一!


    朱祁鈺揮揮手,讓他們下去吧。


    出使身毒,出使中亞,是必須的。


    最好沿途建立貿易據點,方便日後兵臨城下。


    朝臣退下後,朱祁鈺還在思考,喃喃道:“沒有世界地圖呀,怎麽走,路線圖也沒有,都得靠咱們一步一步走出來呀。”


    “傳旨地方,從民間征召一批不怕死的,為朕出使身毒、大食!”


    這年頭人太迷信,對未知過於恐懼。


    必須得憑人自願,再進行幾個月的集訓,然後派兵出使,朱祁鈺計劃派兵一萬人,出使身毒,在身毒建立據點。


    前天許願1.5萬,昨天欠了一千字,所以1.6萬,還清!


    感謝打賞的大佬!


    每天都有許願啊,到了就更新,應該是能做到的哈~今天定時了,作者去玩2k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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