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緊急,客套話就免了。我此番上天庭,是接了花神祭的帖子,便帶了這位凡間小友前來赴會,隻因他道路不熟又遇到個二貨方才誤闖此地。還望兄弟能通融通融,免得我再來迴跑路。”


    花烈從懷中取出請帖,在他麵前隨便晃了一下便催促道:


    “今日當我欠你個人情,他日必有重謝!”


    “您的事,怎麽都好說。隻是,這位……”


    祁威大手一揮,看看他,又看看漪蘭君:“素日聽聞風神花烈不僅文武雙全,還有不少風流韻事,今日一見……”


    花烈聽這話頭,轉頭看了一眼漪蘭君,僅是愣了一下,便立刻將他拉到身邊、挽過他的胳膊,意味深長地一笑:


    “其實傳聞未見得是真的。”


    “啊?”


    祁威其實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就是真的?不禁又仔細看看麵前這兩人:一個英武灑脫,一個溫柔優雅;一個腹黑騷包妖冶放蕩,一個純良小白天真保守——無論身高還是相貌還是氣質裝扮,可說是帥得各有千秋,站在一起時竟然真有一種微妙的西皮感!


    以往花烈拐個美貌仙子宮娥什麽的下凡去風流快活,這在天庭來說已稱不上是什麽新聞了。如今竟然彎了?彎了啊啊啊啊?!嘖嘖,花烈就是花烈,當年的頭版殺手,如今就算隱退江湖了隨便搞個什麽動靜也能輕易上熱搜!大寫的服……


    祁威一臉難以置信,雖然隻愣住片刻,卻足以腦補出幾百萬字情節跌宕、纏綿悱惻的純愛小說!然後……


    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此時花烈竟是無比風騷而嬌羞地點點頭,顯然是認了——隻要能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管你在腦補什麽我都認!


    狀況外的漪蘭君愣了半晌,忽覺這氣氛似乎不太對:


    “哎?等、等一下……”


    “打個商量,此事不要聲張可好?”扇麵半掩真容,花烈笑吟吟地小聲說道。


    “當、當然!”


    祁威機械地點點頭,僵硬地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花烈見大功告成,剛拉起漪蘭君剛邁過半條腿去,卻聽頭頂上傳來一個討厭的聲音:


    “且慢!”


    慢你大爺啊!花烈正想作勢一路衝將下去,卻見夜鴉帶來的金甲衛已經趕到跟前,雁翅排開將兩人團團圍在當中。


    完蛋。


    “湊表年的你攔我幹嘛?!”


    戲精上身的花烈索性演到底,對夜鴉吼道:“不就是抄個近道你還至於親自跑來堵我嗎?!非得這麽公事公辦嗎?”


    夜鴉也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麽一段莫名奇妙的話,但仍是十分客氣地上前施禮道:


    “您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下。”


    “豈有此理!”


    “天帝有旨,傳夜漪瀾華君迴去問話。”


    花烈將漪蘭君護在身後,刷地一聲展開卷雪扇:“然而我覺得事實已經很清楚,沒必要再問了。”


    夜鴉擰眉,略一沉吟:“大統領,此乃天帝旨意,不要讓屬下太為難啊。”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迴去隻說人已經走了、你們遲了一步便是!”


    “這,隻怕不妥。”


    夜鴉見他如此強硬,下意識將手按在佩劍上,緊逼了一步。


    花烈冷冷道:“想從我手上搶人,你還嫩了點。”


    ——


    離恨天上,雷鳴電閃。


    重黎漠然地看著天邊烏雲滾滾,降下的雷電如鞭子抽打在棉花一樣的雲海之上,但無論怎麽用力地抽打,哪怕是有撕裂長空的氣魄,綿軟的雲團總能輕易就將那強大的力量化解為無形,再恢複原狀。


    她原本放空的大腦突然冒出個想法,或許這雷電能將雲團劈出個造型來呢?


    “殿下,紫陽君求見。”


    耳邊傳來綠腰細軟的聲音,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興致,她想也沒想便說:


    “不見。”


    綠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重黎繼續方才的猜想,然而這有點困難。因為每次閃電出現的位置都不太好控製,隻能先集中精神,先將雲層疊起來擺在合適的位置上等待時機。然而疊成一坨的雲團卻形成一個奇怪的形狀,讓人聯想到……


    一坨翔。


    正在她意興盎然地揉搓棉花一樣的雲朵時,突見一條通身紫金色的應龍由雲海破空穿出,無比微妙地正從粑粑堆裏鑽出腦袋來。


    “……”


    她的心情原就很糟,被他這麽一鬧不覺怒氣上湧。等他騰空盤旋一陣,最終化成人形站在麵前時,不等他站穩早有一巴掌糊到了腦門上:


    “想死就直說!賞你個痛快的!”


    墨九玄抱著腦袋一臉無辜:“……殿、殿下!”


    似乎隻有發脾氣,才能稍稍排解心中的鬱悶。


    重黎不想說話,轉身迴到房間裏。香爐裏已經換上全新的香料,味道濃烈而霸道,先前他留下的氣息竟是一點也沒了。


    一切都恢複到以前的狀態,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連案頭那支玉簪,也沒有了。


    看出她心情不好,墨九玄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還沒有從剛才那一巴掌中完全恢複過來。但是花烈交待的事情挺急的,隻怕是不能耽擱,便囁嚅著小聲說:


    “那個,漪蘭君……”


    一聽到這個名字,重黎惡狠狠地瞪向他,血紅的瞳仁竟是森森的殺氣。


    墨九玄嚇得一縮,後半句生生咽了迴去。


    片刻,她的神色稍緩,臉上似是浮現一絲傷感:


    “以後休再提他。”


    墨九玄不知發生了什麽,令她的態度變化竟是如此大,但還是鼓足勇氣大聲說:


    “天帝要殺漪蘭君!”


    太平日子過得久了,人們大都已經不太記得戰神披上火鱗戰甲、站在應龍頭頂上禦風而行的英姿了。烈烈的風在耳邊唿嘯,火紅的征袍如旗幟般飛揚,應龍疾如閃電般在雲中穿行。這種久違的暢快令重黎興奮不已,仿佛從墳墓中又重新活過來一次。


    轉眼之前便來到南天門,重黎烈焰戰靴剛踏上石階的瞬間,一團混戰中的所有金甲武士皆停下動作,齊齊向她行跪拜大禮。重圍之中苦戰的花烈見是她,懸著的心終於也可以放下了。


    重黎掃了一眼這群人,心裏便明白個大概。


    南天門的侍衛出自神風營,自然是不會為難前任大統領花烈;漪蘭君被眾侍衛困在當中,雖然行動受限卻並未受傷;花烈鐵扇帶血,身上幾處掛彩,顯得有些狼狽,不過並無性命之憂;倒是那夜鴉看著十分囂張,雖然手下折損了幾個人,仗著人多勢眾占著上風。


    若是再晚到個一時半刻,花烈隻怕是要吃虧。


    “這世道,當真是人走茶涼啊。這大統領方才卸任幾年,出個門便讓人打了,怎不叫人寒心?”


    重黎低頭看看夜鴉,他是金甲衛虎賁營校尉,曾經也是在花烈手下當差的。


    夜鴉心知她自然是向著花烈說話,便伏地稱罪道:“末將也是奉旨行事,不得已而為之。”


    “我竟不知,花烈犯了什麽大事,天帝竟親自下旨拿他?!”


    重黎的語氣是發難來的,並不等他迴答便又冷冷道:“你既有天帝旨意,不妨拿出來瞧瞧。”


    夜鴉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的小卷軸,鄭重地雙手托舉過頭頂:“天帝旨意在此,請長公主過目。”


    重黎看著他,卻絲毫沒有上前去取的意思。


    夜鴉等了片刻,不由一個遲疑抬頭看,卻見手中的密旨猛然就燒了起來,下意識地一抖手,眼看著就瞬間化為灰燼,不由駭然道:


    “長公主!這——!”


    重黎麵無表情:“現在沒了。”


    那夜鴉資曆尚淺,哪裏知道她的手段,當下便站起身怒道:“大膽!你竟敢毀損天帝詔書?!”


    花烈跪在地上忍俊不禁,莫名想起當年在軍中調侃重黎的那句戲言:這世上,你爹可能不是你親爹,但你姑奶奶永遠是你姑奶奶!這孫子今天怕是要倒大黴了。


    他這一笑,牽動肩上的傷處,不由動了一下。


    當下重黎正向夜鴉發難,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花烈卻身子一歪直接坐到地上,眾人的視線不由齊齊地全都看向他,花烈一臉歉意道:


    “抱歉,我腿麻了,你們繼續。”


    重黎瞪他,咬牙罵道:


    “不務正業,叫你日日疏懶!如今被個年輕後生欺負,怕是連你師父的老臉都要被丟盡了!”


    “是是是,殿下教訓的極是。”


    漪蘭君在邊上冷眼看著,就感覺方才緊張氣氛已經完全被這兩人給帶歪了。唉,與當年的綾音當真是如出一轍。


    “奉天帝旨意,末將要帶夜漪瀾華君迴去問話,還請長公主不要阻攔。”不甘心被忽略的夜鴉再次刷存在感。


    對對對,他就是叫個這名來著!


    重黎一拍腦門,小聲嘀咕了一句:“這迴可不能再忘了。”


    “啥?!”


    夜鴉一臉莫名其妙。


    重黎迴過神,尷尬地咳了一聲,方才正色道:“他是我請來的客人,天帝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我若執意讓他走,你待如何?”


    方才與花烈相爭,尚且說得過去;如今這位來爭,隻怕任誰也是不敢跟她動手的。夜鴉的手下都不禁麵麵相覷,慫得一目了然。


    重黎看出他眼中的膽怯,輕蔑地哼了一聲,對花烈道:“你還能走麽?”


    “小意思。”


    花烈會意,站起身,笑了笑,拉過身邊的漪蘭君,從金甲武士之中穿行而過,由天階向下而去。


    “這……!”


    夜鴉有心起身去攔,卻見重黎正惡狠狠地瞪他。這位長公主可是傳說中的戰神,如今一身嶄新的戎裝堵在南天門,哪個活膩了敢惹她?


    思量再三,夜鴉到底還是沒敢動。


    漪蘭君跟隨花烈從劍拔弩張的兩隊侍衛當中脫身出來,忍不住迴頭又望向她,卻看著重黎此刻也正望著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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