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仙就知道她肯定對這個感興趣,笑嘻嘻地兩手一攤:“啥——也木有,人家四周全設了仙障,厲害得很,完全鑽進不去哇。”


    “呸!連打洞都不會,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黃鼠精?”綾音扁扁嘴,嘖嘖道:“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黃二狗。”


    黃小仙一臉受傷的表情:“那仙障真是好厲害的好伐?打洞也鑽不進的哇!”


    “算了算了,看到也吃不到,說了也沒用。”


    “不過,漪蘭君此時正在青靈峰上晨修,你要不要去圍觀?”


    “當然要!”


    綾音一本正經地站起身就向外走:“這麽高級的神仙還能日日堅持刻苦修行,乃是吾等之表率!必須要參觀學習一下的嘛!走走走!”


    昨夜一場好雨,清晨的暮靄還未散盡,碧空萬裏明淨如洗,山間草木受了雨露,也皆是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山頂有泉,名曰靈溪;山後有處斷崖,天然形成一道飛瀑,依稀尚可遙望見東海以及蓬萊仙境。


    泉水從他麵前的山崖飛流而下,擊打在附近岩石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激起的水霧如玉屑般散落開去,被山風一吹,將方圓十來丈都罩在濕氣之中。


    點墨星河周身籠罩著青白色微光,正懸浮於瀑布前的萬丈深淵,半隱於朦朧的水氣之間,仿佛菡萏浮波,生長於這山中最為靈秀奇絕之處。


    漪蘭君正坐在點墨星河所懸的瀑布之前,那塊天然而成的青石板似乎就是特為他今日準備的一般。


    他隻穿了件極薄的單衣,腰束一條墨綠色絲絛,大概是方才沐浴的緣故,白潔的皮膚上尚有些濕氣,真真是如剛從水裏洗過一般幹淨清透。


    太陽剛剛從地平麵露出個頭,金色的曦光投到他的臉上勾勒出柔美的線條。他雙目微合,長睫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表情恬淡,遠看去竟像一尊高雅的雕像,寧靜而平和。


    嘖,好一盆頂著露水的新鮮盆栽哇!


    點墨星河周身閃過一絲靈動的光華,似是有所感應,綾音見了,忙衝它招招手,又怕擾了漪蘭君清修,於是做口形道:


    “早哇,小祖宗!”


    那玉筆卻無動於衷,未見化形,甚至沒有半點迴應。


    氣氛略顯尷尬。


    好吧其實我早料到會是這樣。綾音聳聳肩,轉迴頭又看漪蘭君,卻不知何時他已然睜開雙眼,正瞧傻子一樣瞧著她。


    “emmm,打個招唿而已嘛,大家都這麽熟了……”莫名就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趕腳,綾音無辜地眨眨眼,小聲解釋一句。


    他的表情並無波瀾,語氣也是仍如以前一般平和:“他若想見你,自然會主動現形出來;若是不想理人,縱使我喚他也是無用。”


    “嘖,這麽拽。”


    綾音歪著腦袋,仰著臉,眼睛卻向下瞧。這副尊容任誰看來都是目空一切、自以為狂霸炫酷吊炸天的挑事德性。


    漪蘭君不解其意,微微皺眉。


    綾音覺得在他誤會之前,很有必要先解釋一句:“我先說明,我完全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我隻是昨晚睡落枕了。”


    麻蛋,看眼神就知道他肯定偷偷在心裏嘲笑我!


    綾音氣鼓鼓地指指他邊上的青石:“我能坐那兒聽你說話麽。”


    他表情怪異地強忍著笑,點點頭。


    綾音在他麵前坐下,這樣總算能平視他了:“你想笑就笑出來吧!不怕憋出內傷嗎?”


    “沒有沒有。”


    他話音未落,就已經完全失控地笑出聲來。狹長的美目都彎成了月牙,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粉白的麵頰泛起一絲微妙的紅暈,煞是好看。


    笑笑笑!笑你妹啊。


    然而綾音此時卻無心欣賞,再好看也看不下去了!一時氣惱站起身就要走。


    漪蘭君見她真生氣了,忙笑勸道:“抱歉,你先莫惱,過來給我瞧瞧。”


    他既有這好心,綾音也不跟他客氣,索性就坐到他跟前,背過身,將那正酸疼的一彎膀子對著他。能混到蓬萊那種高檔社區裏定居的大神,總會有點高級技能吧?鬆骨踩背推拿按摩如果不會,跌打損傷、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應該沒問題吧?


    哪知漪蘭君的手才剛碰到痛處,綾音就大叫起來:“哇!你沒有痛覺的嗎?!你下手這麽重會出人命的哎!”


    漪蘭君唬了一跳,沒想到她反應這麽誇張,愣了半晌才迴過神:“死都不怕,還怕痛?”


    若不是昨晚親眼見她不畏強敵、生死皆可置之度外的英雄模樣,這大驚小怪的樣子還真以為她是戲精上身了。


    “誰說不怕的?!既怕死也怕痛的好嗎?!”


    綾音才想迴頭駁他一句,立刻呲牙咧嘴地把頭又轉了迴去,小聲碎碎念道:“麵子可以丟,錢可以丟,小命豈是說丟就丟的?再說了,我這費勁心機好不容易才把最喜歡的好看小哥哥拐到手,還沒怎麽著呢就這麽死了我多虧啊……哎呀!”


    直到後腦被人重重按了一下,這才乖乖閉嘴了。


    什麽智鬥強敵、舍身拯救生靈的偉大地仙形象,不存在的。


    身後的漪蘭君無聲地歎了口氣,想到她修為尚淺,昨天給她療傷用的法術似乎猛了些,才使她睡得太沉導致落枕,心裏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知道了,我輕點便是。”


    脖子不能動,綾音動作僵硬地轉過身,用哀怨的眼神瞪他一眼,又乖乖地轉迴去。


    他明顯放輕了力道,溫柔的大手自掌心沁出一股暖暖的力量,透過她健康的蜜色皮膚漸漸滲入的身體。


    說來也怪,看慣了蓬萊仙境滿大街膚白貌美跟泡了福爾馬林一樣的脂粉佳人,眼前清水掛麵般的小地仙顯得特別率真可愛,不同於粉雕玉琢的精致,薄施粉黛則另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清爽。


    眼前她舒適放鬆的模樣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似乎膝上正臥著一隻撒嬌的小貓,若是撓撓它的下巴便會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響了。


    這種想法剛一冒出來,連他自己也是吃了一驚:她可絕對不是隻溫順的小貓啊!這地仙若是正經板起臉、叉起腰來打架罵街,分分鍾炸毛給你看哇!


    心裏不由一陣苦笑。


    “好像真的很有效哎。”


    綾音並沒發覺他片刻間的走神,活動下肩膀,歪歪腦袋,確實不痛了:“你好厲害喔。”


    她毫不吝惜於讚美之詞。


    寬大的領口微敞,露出優美的頸部曲線,光滑的皮膚算不上嬌嫩,呈現出飽受日光恩澤的健康色,甚至讓人感覺到散發著陽光的味道。隻是,在她歪過頭去的瞬間,依稀露出肩胛上一道刺目的舊傷來,他見了不由皺眉:


    “那是什麽?”


    “啊?”


    漪蘭君輕輕撥開領口將那衣裳半褪下來,露出整個左肩時,隻見一條粉紅色的舊傷痕如鬼爪般出現在她身上,大概是被什麽利器由此而入,再由前麵肩窩處貫穿而出。如今雖然早已愈合了,曾經撕裂身體的傷痕卻仍是觸目驚心,當時的狀況必定是慘烈異常,性命攸關。


    “這個啊,很久以前留下的舊傷,不妨事。”


    她垂下眼睛低頭瞧了一眼,不以為然道:“就是偶爾逢個陰天下雨、潮氣重的時候會痛一陣子,久了也就習慣了,沒什麽的。”


    “我是問你這傷怎麽來的?”


    漪蘭君顯然對她避重就輕的迴答並不滿意,加重了語氣追問道:“你好歹也是個地仙,就算是人微言輕,你出了事,你背後也還有山神、有地理司、有天庭為你討迴公道!是什麽東西竟然將你傷得如此?難不成還是那虎精麽?”


    “不是不是。”


    綾音也不知他怎麽就突然義憤填膺起來,忙擺擺手說道:“昨天我那是頭一迴跟虎精打架,以前從沒有過的事!”


    他的神色這才稍有緩和,“那是怎麽迴事?”


    “呃,事實上,其實我不記得了。”


    綾音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顯得特別敷衍,好像不怎麽走心,便十分認真地解釋道:


    “我既無父母師長,也無兄弟姐妹,總之在來這裏做地仙之前的事情,都不大記得了。山鬼娘娘曾說,凡事皆有因果,欠了債總是要還的——大概是那段恩怨已了、早已銷了案吧?也可能修成仙渡了劫,也須得喝孟婆湯與前塵舊事一刀兩斷?亦或是,要把黑曆史統統銷毀掉才好重新做人什麽的……”


    “一派胡言!”


    他忍無可忍地打斷她,莫名就帶著一股沒來由的怒氣。


    “不信拉倒。”


    綾音扁扁嘴,用指尖戳了戳那道傷痕:“我猜當時應該挺疼的吧?其實我這人超怕痛的,能忘了不也挺好的麽。”


    傳說中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大概就是這種境界?


    漪蘭君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惜,也未再多言,隻是掌心仍在那舊傷處輕輕摩挲,像是這樣就能替她將傷處撫平一般。


    綾音突然覺得,他的情緒有些微妙——他這算是在關心我麽?


    偷眼瞧他,雖不知他在憂心什麽,心底裏竟漸有幾分歡喜,也說不上是為了何事,莫名地嘴角便微微上翹,心裏高興得就像立刻就能開出朵花來。


    也許是他有所察覺,驀地一愣,才有些不大自然地抽迴手去,臉上竟泛起一片緋紅,眼睛迅速看向別處。


    綾音無比雞賊地將這一切盡數看在眼裏,嬉皮笑臉地趴到他的膝上。終於如願抱到了心癢已久的大腿,一臉滿足地仰著臉瞧他。


    嘖嘖,我家盆栽美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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