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厲害。”燭光中,千麵郎放下了酒杯,杯中的熱酒,冒出滾滾青煙。


    雖然身在屋中,但是,整個村子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中。這對於他來說,並不難辦。不管如何,他曾經都是一隻大蜘蛛,吐絲結網是他的本能。


    “大郎。”千麵郎嘴角微微翹起,有些愉悅的說:“出去招待貴客。”


    “嗯。”大郎重重點頭,抓起掛在牆上的長刀,“噔噔噔”的踩著樓梯上去了。


    外麵,千麵郎教出的弟子還在頑抗。


    十五郎從屋頂跳下,手一揮,飛鏢如滿天繁星。


    然而,鬼哭手中的刀子是揮舞幾下,然後身體微微一側,叮當幾聲,飛鏢全落在了雪地中,頓時潔白的雪地變成了麻子。


    鬼哭抬手,十五郎悶哼一聲,腿上中了一飛刀,然後落地,沒站穩,摔倒了。


    鬼哭兩大步靠近了他,他拔出了腰間的軟劍,猶如靈蛇。


    鬼哭刺出一刀,和靈蛇般的軟劍一擦而過,點點火花濺出,血花在眉心綻放,一聲不吭的倒了下去。


    年齡最小的十七郎在房頂上跳躍,一箭一箭的射了下來,他才十五六歲,力氣不大,因此用的短弓,不過射速極快。隻是兩個唿吸,就射下了八支箭。


    鬼哭一一躲開,就在十七郎射出第八支箭的時候,鬼哭看準時機突然出刀,“叮”的一聲,這支箭在刀身上轉了一圈,然後道卷而迴。


    十七郎中箭,從屋頂摔下,失去了意識。


    “吱呀”一聲,前方一間房的門被推開。


    一個高大的武士拿著和鬼哭相仿的長刀從裏麵走了出來,跳下石階,到了院子裏,緩緩的將長刀抽出,然後把刀鞘靠到了一旁。


    “有趣。”


    鬼哭大步走了上去,道:“看來,千麵郎就在裏麵了?”


    “是的,公子在裏麵等你。”高大的武士雙手握住的到,手指不斷的伸直彎曲:“大郎,我叫大郎。”


    鬼哭打量著他的架勢,隨口指點:“好的大郎,現在請你左腳向前一點,左手不必稍微鬆一點,眼睛不要一味的看著我的肩膀,靈活些,不要讓對手輕易看出你的目的。”


    大郎顯然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能死在您的手上,是我的榮幸。”


    “那可說不準,兵刃之事,可沒個定數,萬一我死在你手上呢?”鬼哭笑著道,同時想起了僵屍懷裏的那封絲巾信,感慨道,果然還是一群年輕人啊。


    兵器之事,先發製人。


    也有後發製人的,但那種始終特殊,並不是主流。


    大郎本身就比鬼哭弱,還玩後發製人的話,純屬找死,所以,他搶先攻擊。


    步伐輕盈,雀躍靈動,對於雙方的距離把握得極好,然後一刀斜削,力道不重,擊中要害卻足以致命,同時一旦一擊不中,還能迅速迴刀防守。


    很穩重,但是不夠果斷。


    當!


    這一刀,被鬼哭用長刀的銅護刃擋住,然後刀尖頂在了刀格上,頓時攻勢受阻。


    大郎連忙抽刀迴防,鬼哭卻得勢不饒人,前踏步,突刺!


    兩刀摩擦,火花四濺,如赤色螢火蟲,在兩人之間飄舞。


    然後,大郎愣住了,手中長刀垂了下來,刀尖沒入雪地。


    冰冷的刀鋒,緊緊的貼著他的脖子,讓他脖子附近生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很冷,令人恐懼。


    要死了嗎?


    大郎心中想到,雖然早已做好準備,卻總覺得有些遺憾。


    果然,我還想多活幾年。


    “記住了。”鬼哭抬起了頭,鬥笠下的雙目認真的打量著他:“這類刀的刀身彎曲的幅度雖小,卻依然可以利用。”


    記住了又如何?


    大郎心中苦笑,反正都要死了。


    現在,他已經開始想象自己死亡的景象。


    鬼哭的刀很快,割開他的脖子後,要等一會兒,血才會噴出。


    血會噴的很遠,就如同紅色的箭一般射出,然後形如噴泉,發出嘶嘶的聲音,肯定很好聽。


    然後,這些血染紅了白色的雪,猶如凋零的玫瑰。


    他,一定會死的很美。


    或許,這樣也不錯。


    鬼哭手腕一動,刀鋒一轉,啪的一聲,大郎如遭雷擊,一頭栽倒在地,鬥笠從頭頂脫落,在雪地中滾滾而去,跑了好遠好遠……


    燭光開始跳躍,一頓一頓的腳步聲從上麵傳來,然後,鬼哭沿著木梯走了下來。


    “沒想到,你卻躲在酒窖中。”鬼哭邊下來,邊開口,毫不客氣的走到了千麵郎對麵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然後一口幹了:“我以為你會布下天羅地網,結果卻沒想到你居然隻為我準備了一場遊戲,甚至並不激烈。我很好奇,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千麵郎沒有直接迴答,而是舉起了酒杯:“來幹一杯吧!”


    酒杯一碰,兩人同時一仰脖子,幹了。


    啪!


    杯子落在了桌上,千麵郎笑著搖頭道:“我哪裏能布置什麽天羅地網,一沒足夠的錢,二沒足夠的精力,就算是布置出來了,也擋不住,徒增笑話。”


    鬼哭又問:“既然擋不住,為何不躲?”


    “為何要躲?”千麵郎笑著搖頭:“沒這個必要。”


    “哦!”鬼哭冷笑,開始挽起了袖子:“我先揍你一頓,你就知道有沒有這個必要了。”


    “不,你揍不了我,這個憋,你吃定了,哈哈哈哈……”千麵郎突然大笑。


    “為什麽,我那群村民威脅我?”鬼哭語氣變得危險:“你玩的有點過了。”


    “不,你仔細看看,我經得起你一拳嗎?”說完,千麵郎就用力的咳了起來,手中的白色絲巾,已經被一片紅暈布滿。


    好不容易咳完,他擦掉因為咳嗽流出的淚水,笑道:“你一拳下去,我就死了,沒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鬼哭目瞪口呆,因為,這家夥居然說的是真的。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說沒必要躲了嗎?”


    鬼哭點頭:“你快死了。”


    “15年前,我就該死了,結果師傅救了我,哈哈哈哈哈……”千麵郎又笑了起來,他似乎覺得很諷刺。


    “你害死了你師傅。”鬼哭說著,摘下鬥笠,打量著千麵郎的神情。


    千麵郎並不以為意:“並不是我害死了他,他早就死了,我隻不過處理了師傅的屍體而已。”


    “他是活人。”


    “但他的心已經死了,在他被逐出山門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一半,去年白毛派滅門的時候,他就徹底死了,你以為真的看不出那屍體有問題?不,他清楚的很,隻是不想活了,想早點解脫。”


    鬼哭神情有些古怪,這個情形,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你還害死了你兩個師弟。”


    千麵郎又喝了一口酒,搖頭道:“他們?他們隻是兩個人渣而已,我隻是親你那兩個師門敗類。”


    “怎麽說?”鬼哭想看看他能說出個什麽理由。


    “他們用活人煉屍,企圖以此入道,但這個,無論是在白毛派還是在俗世中,都犯了禁忌,本就該死。”


    “那外麵的僵屍呢?他們是這裏的村民吧!”


    “不,不是。”千麵郎搖頭:“他們是乞丐,凍死街頭的乞丐。”


    說到這裏,千麵郎還笑了:“你永遠不能讓他們安心,因為害死他們的是凍餓。”


    “呃……”鬼哭雙目圓睜,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這裏的村民呢?”


    千麵郎嘴角翹起的幅度越來越大:“我花了錢,花了幾乎所有的積蓄,把這個村買了下來,現在,那些村民在縣城中。”


    鬼哭重新坐了下來,他剛才隻是做個樣子,現在又心平氣和的問:“怎麽說來,你自認為你是個好妖怪嘍?”


    “不,以非人妖怪的角度,我是個壞妖怪。”千麵郎看著鬼哭的眼睛,認真的說:“我是個好人。”


    “噗!”鬼哭剛喝的酒噴了出來。


    “我不是在說笑話,好吧……”千麵郎無力的擺了擺手:“我不是人,但我確實想當個好人!也一直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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