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事畢恭畢敬,端上一小盆清水,旁邊擺放絹布、剪刀、藍色瓷瓶,瓷瓶頂端密封,內盛的是金瘡藥。


    這群潁川逗逼,既然跟我耍花腔,讓我幫趙儼敷藥,那麽哥——成全你們!


    鄒嫦曦開口道:“劉管事,麻煩尋點鹽過來,鹽水能夠消毒,防止傷口化膿。”


    她惡趣味發作,尋思著不管怎麽著,也應該好生懲治一下趙儼,誰讓他未來當官時,急功近利漠視民生,強迫那些可憐的婦女遠嫁,活活拆散別人幸福家庭。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老師沒教過你嗎?看你這書讀的,真是讀到狗身上去了!


    盡管用鹽水處理傷口,確實有消毒的功效,但它對皮膚的刺激性太強,清洗傷口的灼痛感,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趙儼不疑有貓膩,蓋因他博覽群書,《神農本草經》卷三記載,戎鹽可以療疾,主明目,目痛,益氣,堅肌骨,去毒蟲。


    鄒嫦曦接過一罐鹽,往清水裏添了幾勺,這些鹽的色澤泛黃,顆粒也大小不一致,其中大的鹽塊,都快趕上一截指頭了。


    畢竟,漢代製鹽技術不成熟,混雜了很多的其他物質,如硫酸鈉、硫酸鎂等,鹽商沒有辦法去除,從而影響了鹽的口感,帶有些許苦澀味道。


    鄒嫦曦美美想到,以後去改良製鹽工藝,壟斷漢末暴利的鹽業,或許是條不錯的財路,沒準兒還能躋身女首富呢。


    不過知易行難,雖然東漢鹽政已經寬鬆,不像西漢那般鹽鐵官營,私人販鹽屬於違法行為,一旦鹽販子被官府逮捕,要砍雙足大腳趾懲戒。


    但現如今嘛,世家壟斷鹽業,她要想虎口奪食,必須後台關係過硬,否則被那些世家盯上,鐵定被啃得渣渣都不剩。


    勺子來迴攪拌,水裏的鹽溶解後,清水變得濁不見底。


    鄒嫦曦凝視趙儼道:“忍著點,會很疼的。”


    “嗯!”趙儼點頭。


    鄒嫦曦清洗創口時,趙儼固是很硬氣,保持微笑一聲不吭,可她還是察覺對方,嘴角微微抽了抽。


    活該!


    翻來覆去地清洗,足足折騰了好一陣子,她才意猶未盡的罷手,趙儼卻道她嗬護有加,一顆心甜得將要融化了。


    鄒嫦曦解開瓶端裹布,在趙儼傷口上灑滿粉末,剪開絹布進行包紮,係了個蝴蝶結固定。


    趙儼舉手觀看,喜滋滋的道:“嫦曦,你打的這個結,我從未見過,瞧著可真雅致。”


    “這叫蝴蝶結,你喜歡就成。”


    “蝴蝶結麽?乍眼一看,倒真像隻蝴蝶,你的手可真巧,是……”


    “得了,得了,別恭維我了。”鄒嫦曦不耐煩地打斷:“天色已晚,我該去找客棧了,咱們以後再見。”


    她轉身又道:“環兒,糜大哥,小屏,咱們走吧。”


    她覺得沐浴梳洗後,再迴家向姐姐報到,省得她這身男人裝束,嚇壞了神經質的姐姐。


    她姐姐三令五申,早已定下了規矩,任何男人,即便是一隻公狗,也不得踏足內院,違者不問情由,一律棒打驅逐出府。


    “何必找客棧,”趙儼道:“你大概不知曉,陽翟的望月樓,便是你家的產業……”


    “正巧,我好友荀文若,近日意欲離開潁川,今晚我在望月樓設宴,準備為他餞行,咱們一道過去吧。”


    “也好!”


    鄒嫦曦一行數十人,步行了好幾條街道,經過一間薑氏成衣鋪,她進去買了幾套女裝,不光給自己量身買了,還給糜環、小屏分別買了幾套。


    前後五分鍾都沒有,她可不是猶豫的人,買衣服時磨磨唧唧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老娘們兒挑挑又揀揀,恨不得挑出一朵花來,她是最反感了,隻要款式合眼緣,直接打包擰走。


    鄒嫦曦三女欣喜出店門,發現趙儼與人起了爭執,正揪著一位背劍漢子的衣襟。


    且聽他道:“兄台,你一路尾隨,跟了我們幾條街,究竟是何意圖?”


    “什麽什麽意圖?”背劍漢子揣著明白裝糊塗,一把撥開趙儼手臂:“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們便走得,徐某莫非走不得?”


    背劍漢子名叫徐庶,他在跟蹤負心人鄭倫,以便尋找可乘之機,替他枉死的堂姐報仇。


    他的父親早年病逝,從小母親將他撫養長大,日子本來過得無比清貧,多虧有了鄭伯父幫襯,他才有機會習文練武。


    鄭伯父待他恩重如山,如同親生兒子一般,膝下隻有堂姐一個女兒,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實不忍伯父抑鬱成疾,伯母亦夜夜以淚洗麵。


    遂以他決心報仇,手刃始作俑者,他打算先殺負心人鄭倫,再殺惡霸李渾泄憤。至於有什麽後果,他統統不在乎,大不了亡命天涯,反正他有手有腳,天下何處去不得。


    唯一教他放心不下的,便隻有年事已高的老母,想來鄭伯父必會善待她。


    更何況,他隻要行事謹慎,不泄露自己身份,自然牽連不到他們,此事必將不了了之。


    “我們走,你也跟著走,這原本沒什麽,可我們停,你也跟著停,請問說得過去嗎?


    趙儼冷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李渾爪牙,刻意來監視我們的?”


    “這已至飯點,徐某也要墊肚子,恰巧要去望月樓,僅此而已。”


    徐庶見趙儼不信,豎指向天道:“徐某對天發誓,若我是李渾爪牙,他日必遭天譴,五雷轟頂而死。”


    鄭倫勸道:“伯然兄,這位兄台儀表堂堂,李渾爪牙素來獐頭鼠目,他們決計不是一丘之貉。他既發了如此毒誓,我等還是不要難為他了。”


    “兄台仗義執言,來日徐某——必,有,厚,報。”最後四個字,徐庶一字一頓。


    鄭倫謙虛道:“不過小事一樁,兄台何需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知恩不報,徐某與牲畜何異?”


    鄭倫心道:“哎呀,這位兄台,人也太實在了,我不過說句公道話,他卻非要嚷著報答我。就是說話聲調怪了些,神情咬牙切齒的,不明內情的人,還以為咱們有深仇大恨呢。”


    他提議道:“伯然兄,相逢即是有緣。左右你今晚要設宴,而這位仁兄也要去望月樓,依鄭某愚見,不如邀請他一同飲宴,你意下如何?”


    “昌平所言,正合我意。”趙儼目光轉向徐庶,彎腰致歉道:“適才是我孟浪了,還請仁兄不要介懷,今晚宴開百席,我定向仁兄斟酒道歉。”


    徐庶兩手扶起趙儼:“誤會而已,兄台不必當真,更無需心存愧疚。”


    “伯然兄,”鄭倫抱怨道:“鄭某都強調幾迴了,要像從前一樣,喚我昌平兄。”


    “沒區別,沒區別。”趙儼尬笑。


    他甫一說完,轉到鄒嫦曦麵前,伸手溫柔道:“嫦曦,你這包袱,我來幫你提。”


    “不用!”鄒嫦曦拒絕道:“又不重,我自己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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