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上空,巨大的白羽鳳凰翅若垂天之雲,攪動大風湧起,流雲錯落。鳳凰背上,一藍一白兩個身影翩若驚鴻,輕盈的衣衫縹緲飛起,好似雙色的薄霧交纏相融。白衫翩翩佳公子正是神聖若冰上仙莫思卿;藍衣姍姍女嬌娥自應清冷如詩落瑤盞。


    身在高處,自是俯視世人,萬事萬物盡在眼底。俗世中人來來往往,喜怒哀樂都逃不開上天的注視。農人收獲憑天,天若不降甘霖,則是無生絕境;商人盈虧憑天,若天降下災禍,則是妻離子散。上至皇帝王孫,下至乞丐賭徒,都逃不開“天意”二字。可誰人又知,這“天意”早已不複當年模樣。


    “再迴這錦城,瑤瑤有何感想。”


    “你看這錦城的百姓,安居樂業,怡然自樂。可若戰亂亦或是天災,芸芸眾生又當如何抵抗,他們要的不過是一個安穩罷了。為這安穩,他們將一切都祈願於天;可天道,卻從未將其放在眼裏。”落瑤盞眼神悲憫,是世人皆在我心,卻不在我眼的空靈寂涼。


    莫思卿深深地看了落瑤盞一眼,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瑤瑤,你還是放不下,對麽?


    那片花海,依舊美得懾人心魄。那四季更迭的香紅,歲歲年年看慣了悲歡離合,肝腸寸斷,又惆悵了天涯行客,朦朧了絲絲煙雨。


    “不知為何,這片花海,總是要我感到陌生的熟悉感,似乎千百年前,曾與此擦肩而過。”


    落瑤盞喃喃自語道,靈魂深處莫一處似乎顫動的明顯,卻又未曾清晰。


    莫思卿緘默地,不發一言。隻靜靜地立著,深沉而空洞。風過時,他衣衫不動絲毫,恍惚間,已站成了塑像,望著湖畔花樹的位置,不知是想到那夜的落瑤盞,還是別的誰,麵上竟隱隱不再冷峻。


    “莫哥哥,你說是花美,還是月兒美。”


    “阿月最美了,就像——”


    “像什麽?”


    “像飄動的流雲。”


    ……


    或許,真是應了這喻,她不見了,去似朝雲無覓處,再迴不來,覓不到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同樣的一片花海,他牽絆的已換了人,是她,卻也是她。隻是歲月,從不曾給出答案,無數個荒唐的玩笑,無數次肝腸寸斷,才明白原本就注定好的緣和劫。


    “思卿,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落瑤盞似乎感受到奇異的氛圍,迴眸恰恰望見,他的眼神,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我在想,若有一天,我心底的人不在了,我當如何獨自空對著如花塵世而自處。”


    “你……心底的人。”


    “上天眷顧,”莫思卿淺笑,“那個人正在我身邊。”


    落瑤盞訝然,她明明希冀著的答案,就那樣真真切切地傳入她的耳中,卻一瞬間呆滯了,仿佛心底的閘一下子鬆動了,滾滾春潮瘋狂瀉出,堵在喉頭,壓在心底,無法言說,提筆忘言。


    自己是誰?從來都不是落瑤盞,而是紫府仙君,是仙帝重生的契機,是注定沒有自我的傀儡。她從來都想過要選擇自己的人生,也一直無力反抗命運禁錮的人生。她一出就注定的滅亡,以滅亡去成全別人的人生,可她從未不甘,來自靈魂的信仰讓她甘願生而湮滅。


    可如今,她聽到了什麽?那早已刻在了骨子裏的愛戀,絕堤般洶湧彭湃。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用自己的死來成全那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人生為別人而活?那加在她身上的枷鎖,沉重而堅硬,她當如何,去錚脫?那命運的樊籠,不甘,不願!


    那唇上突如其來的觸感,冰冷而熱烈。那淡淡憐月殿的藕香,那似有似無縈繞著的淡淡花香,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熏香,一時間湧入口中,抵死纏綿,地老天荒。那熾熱而溫柔,兇猛而輕緩的吻,她已再無處逃脫,深深淪陷,所有的,生生世世的,忘川水也無法消除的深戀,醉了,如果這是夢,已再醒不過來……


    “瑤瑤,再不離開我,好嗎?”


    莫思卿深擁著落瑤盞,語氣幾乎帶了墾求,那般怯懦而孤獨,這一刹那,他不複仙人神韻,竟有些無助。他怕,她像那個人一樣,在他生命中悄然消失,無影無蹤。


    “我怕……”落瑤盞垂眸。


    怕你離開,怕你放不下背負,更怕,怕我,怕你,都掙不開命運的枷鎖。


    “瑤瑤……答應我,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


    那樣脆弱,那樣無助的語氣讓落瑤盞心頭一痛,似乎什麽時候,自己的心也那樣痛過,更勝過這千倍萬倍。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落瑤盞直視著莫思卿漆黑的雙眸,莞爾一笑,“若你有一天負了我,我定會親手毀了自己,祭奠已碎裂的心。”


    “不會有那一天,傷了你猶勝殺吾。”


    又是一吻,滄海桑田,唯待歲月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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