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南弦被譏諷,並不辯解。


    安生不再說話,用棉紗布將他後背上的血跡小心翼翼地擦拭幹淨,免得再分神。


    喻驚雲說得嘴硬,後背的傷口就連唿吸間都是疼的。尤其是冷南弦秘製的傷藥倒在傷口之上,就是一陣劇烈的刺痛。


    他攥緊了拳頭,忍不住罵罵咧咧:“冷南弦,你這傷藥裏麵是不是故意給摻了鹽,如何這樣疼?”


    安生沒好氣地道:“這藥最靈了,一倒在傷口上麵,立即便能止血。你若是老實點,別瞎動彈,明日就能愈合,受點疼算什麽?”


    喻驚雲立即就緘口不語。


    安生一番忙碌,淩駱冰守在一旁,就有點被孤立。喻驚雲更是滿心滿眼裏都是夏安生,看也不看她一眼。


    尤其是兩人當著她與冷南弦的麵,就公然“打情罵俏”,她心裏氣惱,一扭身子,便去了侯爺夫人處。


    淩駱冰一走,侍衛頓時就尋到了說話的機會。


    “世子爺最聽安生姑娘的話了,您一來,世子爺這精神明顯便不一樣。一定能安心養傷了。”


    喻驚雲衝著他撩撩眼皮:“閉嘴!”


    侍衛敬畏地看一眼喻驚雲:“即便世子爺您怪罪,小的也不吐不快。您昨夜裏一直昏迷不醒,不停地念叨著安生姑娘的名字,您不知道我們多憂心如焚。


    我們知道您害怕安生姑娘擔心,所以不肯讓她知道。我們自作主張,您願意罰便罰吧,隻要您心裏高興,傷早點好起來就行。”


    喻驚雲一聲冷哼:“這筆賬自然給你記著,迴頭再找你算賬。”


    安生輕哼一聲:“好賴都不分麽?他也是為了你好。”


    喻驚雲訕訕地道:“這樣狼狽被你看了去,我這世子爺的臉麵都丟盡了。”


    “逞什麽能?”安生給他處理好傷口,叮囑那侍衛:“今天暫時就不要給他穿衣服了,免得結痂粘連,到時候還要受二重罪。過了明日,傷口愈合,再小心些給他將衣服穿上。”


    侍衛領命,見安生起身收拾藥箱,問喻驚雲:“世子爺可能進膳?您已經一天多粒米未沾牙了。”


    喻驚雲有氣無力地道:“不想吃。罷了。”


    安生停下手裏動作,扭過臉來:“你這不過是外傷,如何還影響胃口?飯必須要吃,不過不要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最好清淡一些。”


    喻驚雲眼巴巴地看著安生:“我實在吃不下,就隻想吃你煮的麵。”


    安生看一眼冷南弦,然後點點頭:“好,你等我一會兒。”


    轉身便去了院中廚房。


    冷南弦自顧在一旁尋座位坐下。


    喻驚雲悠悠地道:“冷神醫不覺得自己留在這裏有些尷尬嗎?”


    冷南弦搖搖頭:“我隻覺得安生來侯府有些尷尬。”


    “這裏遲早都會是安生的家,有什麽好尷尬的?”喻驚雲立即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這話喻世子你說了不算。”


    “你說了更不算。”


    冷南弦一本正經地搖頭:“安生說過,將來她選的夫婿一定要過了我這一關。我若是不答應,誰也別想娶。”


    喻驚雲一聲冷哼:“難道你的話,比皇上的聖旨還要管用?”


    冷南弦一愕:“你什麽意思?”


    喻驚雲胸有成竹地道:“我父親見過安生,他說他挺喜歡安生的,也答應了讓她做我們侯府的世子妃。”


    冷南弦不以為然地笑笑:“真巧,我父親也見過安生,他說他也挺喜歡安生的,說什麽也不能讓她嫁給你喻驚雲做世子妃。”


    “你覺得我嫡姐與你父親同時開口,皇上會聽誰的?”喻驚雲冷聲道。


    冷南弦眯起眼睛,斬釘截鐵:“誰的也不聽。”


    “為什麽?”喻驚雲有些詫異。


    “很簡單,若是你與我因為一個女人起了幹戈,導致長安王朝將相不合,皇上誰也不會偏向,最直接的做法,便是毀了安生。”冷南弦一臉凝重地道。


    喻驚雲唇角抽搐片刻:“你在危言聳聽。”


    “可是你不是也信了嗎?江山與一個女子比起來,孰輕孰重,誰都分得清楚。”


    “我偏生還就是不信。”喻驚雲霸氣道:“即便是有一方必須退出,那也是你。”


    冷南弦輕哼一聲:“即便你再張揚,我從來都沒有強勢介入過,就是害怕鬧騰起風波,安生會為此收到牽累。但若是安生選擇我,我當仁不讓。”


    “那你就不怕安生會受到傷害了?”喻驚雲冷聲道。


    “喻世子這是想利用我對安生的情分要挾我嗎?”


    “算是吧。你若是不肯退出,便說明不夠喜歡安生。那麽你就配不上她。”


    冷南弦微微一笑:“同樣的話迴贈給喻世子。”


    安生端著麵碗進來,正好聽到冷南弦的後半句話:“迴贈什麽?”


    冷南弦勾起唇角:“喻世子說他很感謝你我今日能來,不敢再麻煩你,下了逐客令。”


    喻驚雲慌忙辯解:“我可沒有下逐客令,過意不去倒是真的。”


    安生將麵碗放到喻驚雲跟前,墊了帕子:“你現在正是需要好生休養的時候,我的確不應當過多地打擾你。我與師父藥廬裏還有事情,便先迴去了。”


    “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喻驚雲滿臉殷切地望著安生。


    安生感激他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對於他的傷也十分愧疚,但是不想過於地親近,再讓喻驚雲有所誤會。因此斬釘截鐵地搖頭:“我明日再過來查看你的傷勢,你吃完東西好生休息。”


    喻驚雲升騰起希望,無奈地歎口氣,滿是戀戀不舍:“也好,我等著你明日過來。”


    冷南弦已經起身,當先拿起藥箱,與安生出了喻驚雲的院子,侯爺夫人與駱冰郡主就候在院子外麵。


    安生見到侯爺夫人,心裏有些生怯。不是害怕,而是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麵對她。


    畢竟,她是喻驚雲的母親。


    她腳下踟躕,侯爺夫人與淩駱冰已經徑直向著她走過來,趾高氣昂。


    安生不得不下跪請安。


    “免了,我受不起。”侯爺夫人的話裏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對於安生顯而易見的厭煩。


    安生自覺地起身。


    侯爺夫人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冷南弦,麵沉似水。


    “如今,我覺得,咱們已然沒有必要再虛與委蛇了,上次的事情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我也坦然不諱,沒有什麽好推諉的。


    夏安生,本夫人不喜歡你,更不希望由你來做我侯府的世子妃。驚雲自從與你一起,就接連闖禍,從來沒有太平過。所以,我也希望你以後能夠遠離我家驚雲,不要再糾纏他。”


    冷南弦見侯爺夫人竟然這樣毫不客氣地挖苦安生,上前一步:“夫人怕是誤會了,今日來侯府隻是我聽聞喻世子身子有恙,前來探望而已。安生也是因為喻世子為她受過,心存愧疚,何來糾纏一說?”


    “是嗎?沒有糾纏我家驚雲那是最好。否則,我會誤會她是愛慕虛榮,攀權附勢的女子。”侯爺夫人一聲冷笑,喚過一旁伺候的下人:“將診金交給安生姑娘。”


    下人領命,自袖子裏摸出一個銀袋子,雙手奉上。


    “這些時日裏,多有勞煩安生姑娘了。這二百兩診金不成敬意,權當做車馬費。”


    冷南弦來迴侯府給老太君看診過許多次,包括上次喻靈素的事情,侯爺夫人對於冷南弦一向是禮遇有加,十分客氣,可從未提過診金一事。


    上次安生入府為老太君針灸,老太君多有賞賜,也並未是將她當做大夫的身份看待。今日侯爺夫人此舉無疑就是對於她的羞辱。


    侯爺夫人對於安生的敵意,那是顯而易見的,安生又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嫁入侯府的女人。人不求人一般大,她的確是有地位權勢,但是她夏安生也絕對不會奴顏卑膝。


    她抬起臉來,清冷一笑:“夫人是想告訴安生,收了這診金,便是兩清,沒有瓜葛了是嗎?”


    “勉強算是,雖然你欠我家驚雲的,一輩子也還不完。但是,我們不稀罕。驚雲這裏自然是有駱冰在照料,就請你以後不要再尋亂七八糟的借口踏進我侯府。”


    “夫人出手好生闊綽。喻世子的命也好生金貴!”


    這也是明顯的譏諷之言。


    冷南弦與自己是大夫不假,但是喻驚雲的一條命卻是冷南弦給救迴來的,算是喻驚雲的救命恩人。而她卻用這診金當著冷南弦的麵來羞辱自己,委實有些不妥。


    侯爺夫人一張臉頓時氣得漲紅:“你!這已經是抬舉了你!”


    安生正想出口反駁,冷南弦淡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接過婢女手中的銀袋子:“多謝侯爺夫人的診金。那晚輩便與安生告辭了。希望喻世子也能早日康複。”


    一拽安生,便徑直繞過侯爺夫人與淩駱冰,出了侯府。


    原本好端端的心情,因為了侯爺夫人這幾句話,令安生頗為鬱悶起來,忍不住氣咻咻地牢騷兩句。


    但是一想起,喻驚雲被杖刑的慘狀,心裏又不忍,侯爺夫人為此遷怒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自我安慰兩句,也就頓時消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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