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驚雲搶先了一步,驚喜地喊:“安生!安生!你醒了?”


    安生躺在床帳裏,依舊雙眸緊閉,眉間微蹙,清清楚楚地再次喚了一聲:“師父。”


    是夢囈。


    安生仍舊還是昏迷的。


    喻驚雲身子一僵,頓住了腳步。


    冷南弦重新坐迴床邊,一把握住了安生的手:“生兒,師父在,師父就在這裏。”


    安生嘴唇微微地彎起一個心滿意足的弧度,重新酣然入夢。


    冷南弦被她這一笑,心瞬間融化成一汪水,輕輕地蕩漾,懨懨的滿足。


    “謝天謝地,安生還記得我。她一定能醒過來的。”冷南弦似乎是呢喃自語,又似乎是說給喻驚雲聽:“如此你可放下心了?”


    喻驚雲心裏五味雜陳,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兩廂矛盾。


    “等安生醒了,無論是什麽時辰,即便夜半更深,一定要差人通稟我一聲。”


    冷南弦低低地“嗯”了一聲。


    喻驚雲深深地望了安生一眼,頹然將那藥瓶放在安生的枕邊,扭身出了房間,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他似乎是發泄一般,騎得飛快,一路縱馬,迴到侯府。


    侯府門口,有他專用的拴馬樁。


    平素裏他迴府,自然有侍衛上前,接過馬韁,係在拴馬樁上,飲水喂草,精心侍弄。


    可是今日,拴馬樁那裏停了一輛馬車,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


    他下了馬,侍衛趕緊上前,接過馬韁,對於他這個時辰迴府有些意外。


    “快走快走,這裏不是你停車的地方。”


    侍衛催促那馬車車夫。


    車夫探過頭來,見是喻驚雲,呲牙一樂,慌忙下車挪地方。


    喻驚雲自然識得那車夫,正是王伯。


    他問門口侍衛:“夏家來人了?”


    侍衛點頭:“迴稟世子爺,正是。”


    “誰來了?”


    “聽說是安生姑娘的母親。”


    “是她?”喻驚雲一聲冷哼:“正要找她算賬,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她來做什麽?”


    侍衛“嘿嘿”一笑,有一點不懷好意:“適才大夫人將鄭淵叫過去了,許是因為昨日落水一事,想要給鄭淵議親呢。”


    喻驚雲危險地眯起眼睛,將手中馬鞭一丟,一撩衣擺,徑直向著後宅踏步昂揚而去。


    薛氏正在侯爺夫人的院子裏。


    昨日裏迴到夏府,夏紫蕪便不吃不喝,尋死覓活的。


    這一次,不是裝的。夏紫蕪是真的有點萬念俱灰了。


    她的心氣同樣很高,尤其是夏員外做了戶部的侍郎之後。水漲船高,她對於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孟家她已經都看不在眼裏,一心想要攀附個權貴人家。


    她又將目光放在了喻驚雲的身上,她覺得,既然喻驚雲能相中了夏安生,說明,自己也是有機會嫁入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的。自己一點也不比夏安生差。


    前兩日,薛氏迴府,將侯爺夫人的計劃偷偷地告訴了她,她興奮得幾乎跳起來。除了嫁入權門,她另一個迫切的願望,就是夏安生能夠遭殃。世間還能有比這更令自己痛快的事情嗎?


    所以,她一口應承下來,幻想過無數次,隻要夏安生衣不蔽體地被一個男人從水裏撈出來,那麽,侯府顧忌名譽,就斷然不會再讓夏安生進門。她將一落千丈,後半生嫁給一個無名小卒,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


    可惜,被男人救起來的,竟然是自己。


    她後怕起來,整整哭了一夜,萬念俱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個一臉猥瑣的男人她是真的不想嫁,一想起來,覺得還不如死了痛快。


    薛氏同樣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偏生夏員外質問起來,自己又什麽也不能說,隻能將所有的事情歸於意外與巧合。


    可是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情竟然傳揚得那麽快,不過是一夜之間,夏家老夫人竟然也聽到了風言風語,勃然大怒,跑來府上興師問罪來了。


    她還什麽也沒有顧上說,老夫人就當先將她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


    薛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撿著能見光的,與老夫人迴稟了,老夫人捶胸頓足,氣得怒發衝冠。


    發火是發火,罵也罵了,歎也歎了,事情總是要解決。


    老夫人不過是略一沉吟,就發下命令來。


    “打聽打聽那個叫做鄭淵的侍衛什麽根底,將紫蕪就嫁了吧。”


    鄭淵的根底兒,薛氏已經差人打聽了。侯爺夫人並沒有說謊,的確是她的一個遠房表侄子,家世並不顯赫,也沒有建樹,所以也不過隻是沾了侯爺夫人的光,做了一個小侍衛統領而已。


    這樣的人家,薛氏是一百一千個不樂意,所以在老夫人跟前也一口否決了。


    老夫人氣怒地指著她的鼻子罵:“眼眶子淺!你就不想想,其一,事情已經發生了,紫蕪也壞了名聲,正兒八經的清白權貴之家誰會娶?即便是做妾,也要招惹人嗤笑,她這一輩子已經是毀了!


    其二,這男方雖然隻是一個小侍衛,但是你想,他能奮不顧身地跳水救人,說明人品不差,而且再有侯府,我們兩家府上幫襯,以後就算是不能飛黃騰達,也不至於窩囊一輩子。”


    薛氏唯唯諾諾地應著,心裏有苦說不出。


    老夫人一番說教,最後拍板:“你這就去侯爺府上,探探侯爺夫人的口風,能賞給那鄭淵什麽差事做?左右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對於侯府而言,那是不費吹灰之力。


    她為了息事寧人,你多提幾個要求,想必她也會做出一定讓步。你這不吭不哈的,人家就當你涼了,迴頭你再登門,怕是都見不著麵了。


    而且,這件事情傳揚得沸沸揚揚的,後麵還指不定多難聽。早點定下來,自然也就沒有人瞎議論什麽了。盡早不盡晚,免得牽連了幾位姐兒的名聲。”


    老夫人一通說教,六神無主的薛氏思來想去,覺得也有些道理,顧不得天色將晚,立即就收拾齊整了,來到侯府。


    已經是將近晚膳時分,侯爺夫人將她請進來,奉上茶,又傳了晚膳。


    薛氏準備了許多的話,麵對滿是威嚴的侯爺夫人時,竟然就有些慌亂,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倒是侯爺夫人胸有成竹,一眼就洞穿了薛氏的來意,直接命人將鄭淵叫過來,見過麵,然後不緊不慢地道:“我原先蠻喜歡安生這個丫頭,隻是她與我家驚雲不合適,所以我才想著,將她許配給自家侄子。我這侄子也是一表人才,無可挑剔的,斷然不會委屈你家女兒。”


    薛氏小心翼翼地賠笑,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截:“夫人您的侄子,定然那是人中龍鳳,不會太差,而且看起來也的確是精明幹練。隻是如何竟然隻做了一個小小的統領,連個建樹都沒有?”


    侯爺夫人慢條斯理地喝湯,頭也不抬:“說得輕巧,想要建樹,那是要真刀實槍,浴血奮戰換來的。我這表侄家裏那是一根獨苗,我怎麽舍得讓他出生入死?我這侯府侍衛,其實也就是一個閑差,讓他磨礪一番,而後再賞個職務,也好堵住別人的悠悠眾口。”


    薛氏一想,確實也是這麽一個道理。


    “夫人說的不無道理,隻是不知道,夫人您想賞給他一個什麽差事呢?”


    侯爺夫人微微一笑,心裏了然:“如今沒有什麽戰事,驚雲手底下暫時還沒有什麽閑差,先給個把總一類的差事做著,看他造化唄。”


    “把總?”薛氏頓時就有些著急:“一個把總,不過是七品芝麻小官,手下不過百十號人,能有什麽出息?夫人您先前不是說要給個副將嗎?”


    “著什麽急?”侯爺夫人一翻眼皮:“他一個小侍衛統領,一進軍營就立即飛黃騰達,豈不讓人指點議論?說我家驚雲以權謀私?一上來就給他一個副將當,他稱職嗎?招惹了別人妒忌,暗中使個壞,一輩子再想往上都難。


    總是要假以時日,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地來。不能一口就吃個胖子!”


    “我家紫蕪若是嫁給這麽一個小小的把總,臉麵往哪裏放?”


    “當初你嫁給夏侍郎的時候,他不是一樣隻是一個員外郎嗎?”


    “那不一樣!”薛氏依舊是不依不饒:“萬一我家紫蕪嫁給了他,迴頭你們就把他忘到腦袋後邊了呢?”


    侯爺夫人清冷一笑:“他先是我的侄子,而後才是你的女婿。”


    任憑薛氏好說歹說,侯爺夫人卻也隻是緊咬不放。


    薛氏明白自己這是上了賊船,吃了啞巴虧了,又氣又惱,一拍大腿:“都怪我,當初就不應該聽夫人您的話,這下子可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夏安生安然無恙,我反倒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侯爺夫人一聲冷哼:“我也再說一遍,這件事情是你女兒自己弄巧成拙,跟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休要胡亂攀扯,否則,這門親是否結,我們還要考慮考慮呢。”


    薛氏也急紅了眼:“那鄭淵故意壞了我家女兒清白,這都是受你指使,如今還想不管?”


    侯爺夫人一聲冷笑:“那也是你家女兒自己送上門去的,做了夏安生的替罪羊而已。”


    話音剛落,屋門便被人從外麵一腳踹了開。


    一身怒氣的喻驚雲就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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