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並未見冷南弦出門,仍舊是足不出戶。不過平日裏,倒是有兩三位談吐不凡,衣著高貴的人前來藥廬裏求見,與冷南弦在書房裏商議一些事情。


    幾日後,便跑得不再那樣殷勤。


    而那些經營中的商鋪突然全都關門大吉,放出了轉手的風聲。


    而在許多人還在觀望,估算的時候,店鋪重新開啟了門臉,大張旗鼓地開始重新修繕,布置,換了招牌,煥然一新。


    貨物一車車地從京城的南城門進了城,跟車的夥計風塵仆仆。


    許多人開始議論,究竟是誰這樣大的手筆,竟然同時盤下了這麽多的店鋪,並且有條不紊,明顯就是老幹家。


    當開業的鞭炮聲響起,招牌上的紅布齊刷刷地揭下來的那一刻,觀望的人群立即就不淡定了。


    招牌一角赫然的燙金大字,竟然是江南第一世家冷家的招牌。


    冷家以織錦業白手起家,獨有的織錦工藝與染色技巧獨占鼇頭,衣被天下。三十多年前,冷家積攢了百年的基業,以多樣化的經營,又迅速席卷了大半個江南,財源如潮,雄霸一方,達到鼎盛。


    隻是,盛極必衰,其繁榮不過是彈指瞬間。十幾年前,冷家也難逃這樣的曆史規律,在屢遭變故之後,冷家家主心灰意冷,無心打理生意,從而逐漸走向沒落。


    世人落井下石者多,冷家旁族裏的人眼紅這份家業,群起而攻,導致冷家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偌大一個江南世家竟然就此徹底頹敗,許多的店鋪雖然仍舊打著冷家的招牌,日進鬥金,但是聽說早就易主,換了東家。所以說這江南第一世家,怕是已經名存實亡。


    冷不丁的,冷家突然跑到京城裏再立門戶,自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而更多的,興奮不已的,是那些京城裏的貴女與夫人們。


    冷家的織錦非比尋常,不僅是好看,更是麵子。以往求之不得,還要委托南下的人不遠千裏帶迴來。


    所以,風聲傳揚出去,那幾個經營綢緞,成衣的鋪子立即賓客盈門,熱鬧起來。


    另外幾個茶肆,首飾脂粉鋪子等也一同帶動起來,聯動經營。


    安生從那些店鋪跟前過,也有些眼饞。


    她明白,這些前期的投資花費不菲,追問起冷南弦,冷南弦隻說是原本店鋪裏的周轉銀兩,而貨物一概賒欠。


    而她對於那些貨架上花紅柳綠的貨品也按捺不住的好奇,經常旁敲側擊地問。


    冷南弦終於不耐煩,將她拽進了店鋪裏。


    “喜歡哪一件,買來送你。”


    安生頓時就覺得冤枉,這分明是自己的鋪子,自己才是這裏的老板,憑什麽自己挑選一兩件衣服還要付銀子?


    轉而一想,又覺得自己傻,冷南弦掏了腰包,自己白賺兩身衣服,迴頭那銀子還要落進自己口袋裏,何樂而不為?


    她很快就想通了,然後扭臉去打量貨架上的綢緞與成衣。


    這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頓時眼花繚亂,驚豔不已。


    她作為官家小姐,並不是沒有見識的,見多了各種光鮮亮麗的綢緞與栩栩如生的刺繡,不會大驚小怪。但是,這些綢緞,無論是絹紗,還是羅綺,織錦,色澤流光溢彩,紋理細膩,逐花異色,從不同角度觀察,繡品上花卉的色彩各異,猶如絢麗燦爛的晚霞一般。


    一樣樣看過去,應接不暇,皆讚歎不已,每一樣都愛不釋手,哪裏知道如何選擇?


    難怪這裏的顧客川流不息。


    冷南弦帶著她,徑直走到櫃台一側,指著最上方懸掛的一件羅裙,吩咐夥計:“將那一件羅裙拿來與這位姑娘試試。”


    “這位客官好眼光,這可是我們店鋪裏的鎮店之寶,流煙素雲錦。”


    夥計熟練地應答,看了冷南弦一眼,大抵是識得了他身上衣袍的麵料,知道他是真正的買家與行家,笑得愈加殷勤。不過是略一打量安生,便取出鑰匙另外打開一旁衣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套羅裙來。


    “這麵有試衣間,讓店裏丫頭帶您去試過。”


    安生仔細看那羅裙,雖然是冬衣,卻沒有絲毫的厚重感,相反,麵料輕巧柔軟,羅裙飄搖,自帶一種飄逸風。


    這羅裙麵料色澤漸變,由淺入深,果真就像是一縷嫋嫋炊煙一般。而下擺處,極精巧的繡工繡著寥寥幾筆江南煙雨圖,沒有金銀點綴,純粹自然,卻處處透著高雅飄逸。


    安生一見便知道價值不菲,看一眼冷南弦,不忍心讓他如此破費,因此輕輕地搖搖頭。


    冷南弦麵不改色,又伸手一指一旁的狐裘大氅:“配上這件大氅,否則會冷。”


    夥計痛快地取下來,一並交給一旁侍立著的丫頭,丫頭一抬手:“這位姑娘,裏麵請吧?”


    冷南弦微微一笑:“去吧。”


    安生委實心儀這件羅裙,一咬牙,尾隨著進了換衣室,讓小丫頭伺候著,窸窸窣窣半晌之後,穿戴完畢,方才羞羞怯怯地走出來。


    “師父。”她怯生生地喊了一聲,有些局促不安。


    冷南弦正背身而立,聽到聲音扭過身來,有片刻的呆愣。


    安生生得幼稚,小巧玲瓏,原本還有些擔心,這羅裙過於淡雅,不太適合她,可是穿戴起來,卻將她身上的靈性勾勒得淋漓盡致。


    別人穿衣,是衣服襯托主人,而安生,則是人襯托了衣服。


    那煙雨中的江南,因為了她的映襯,也分外靈動鮮活起來。


    大氅有些笨重,但是貴氣,他的安生,此時褪去了青澀,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緩緩地綻放在眼前。


    店裏的夥計交口稱讚:“好生靈動,簡直超凡脫俗。”


    安生緊張地撲閃撲閃眼睛,隻是專注地看著冷南弦,帶著緊張:“是不是不好看?”


    冷南弦緩緩勾唇:“勉強湊合吧,這衣衫好看,好歹遮醜,襯得人也順眼了許多。”


    安生輕哼一聲:“你若是心疼銀子便罷了。”


    冷南弦低啞輕笑,吩咐夥計:“適才我挑選的那幾身也一並包好,送到外麵車上。”


    夥計興奮地應下,轉身去忙碌。


    安生悄悄問:“要多少銀子?定然價值不菲吧?”


    冷南弦低聲道:“縱然是天價,那也肥水不流外人田。”


    安生抿唇笑:“我隻是想算算,我今天賺了多少。”


    冷南弦自懷裏摸出銀票,遞給夥計,看也不看。


    “有銀子也不能這樣胡亂花銷。”安生一本正經地教訓:“師父坐吃山空,要學會開源節流才是。”


    冷南弦望著她眸光閃爍,還未開口,就聽到身後一聲驚唿:“安生?”


    安生抬臉,一看竟然是舅父秦懷遠,與舅母錢氏。竟然在這裏遇到他們,還真是巧。


    錢氏兩步上前,就圍著安生嘖嘖稱讚:“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幾日不見,舅母見了你,都識不得了。看看這一身穿戴,就算是皇親國戚,也要眼紅啊。”


    她轉臉去問夥計:“這一身衣裳多少錢?”


    夥計不假思索地道:“一千六百兩。”


    “啥?”錢氏瞪圓了眼睛:“一千六百兩?我滴個乖乖,這要買十幾車綢緞了。外甥女這是發達了?”


    安生聽了也覺得咋舌,沒想到竟然花費這麽多,訕訕地道:“我就試試,買不起的。”


    然後馬上轉變了話題,好奇地問:“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難不成也要買綢緞不成?家裏鋪子裏不是多的是嗎?”


    錢氏衝著她緊著擠眉弄眼,然後背過店裏夥計,壓低了嗓子:“小些聲音,莫被人聽到了,這可是大忌,同行是冤家。”


    安生頓口不言,詢問地望向秦懷遠。


    秦懷遠尷尬地搓搓手心:“這不是,這家鋪子開張之後,幾乎搶了大半個北京城的綢緞生意。我們那裏生意一落千丈,連著幾天都沒人進門了。如此下去,早晚都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尋思著,來這裏悄悄看看,人家是從哪裏進的貨物,我們也好變通變通。”


    安生聽聞更是尷尬,沒想到自家鋪子竟然搶了舅父家的生意。這令她多少有點於心不忍。


    望一眼冷南弦,有心想要幫襯一二,又害怕錢氏那張嘴,沒有個把門的,萬一再走漏了風聲。被薛氏知曉,自己從中搞鬼,肯定少不得一番麻煩。


    冷南弦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略一思忖,然後道:“這些錦緞布匹全都是從江南運過來的,京城沒有。”


    秦懷遠曾在夏員外出事的時候,遠遠地見過冷南弦,點頭道:“沒想到冷神醫竟然還對這些錦緞有了解。我走南闖北也見識過,適才一眼就看出來了,都是江南冷家老字號的貨。別處沒有這樣的手藝。”


    安生對於這個“冷家”兩字敏感,不由抬眼看了冷南弦一眼。


    冷南弦麵上平靜無波:“不錯,正是。”


    秦懷遠輕歎一口氣:“沒想到,冷家竟然也將生意做到京城裏來了。生意原本就不好做,如今冷家再分一杯羹,怕是更要舉步維艱。”


    “大浪淘沙,適者生存,原本就是這樣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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