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門口驟然生變,那些淡漠的人全部興奮起來,紛紛圍攏到跟前,就連眉眼都激動得飛揚。


    小胡子衙役變了臉色,命人驅趕著看熱鬧的百姓:“胡鬧!信口雌黃!民告官,你有什麽憑證?沒有憑證不予受理!”


    安生冷聲反駁:“是否受理,好像不是你說了算,需要麵見大人定奪吧?”


    衙役冷笑著威脅:“你父親已經判了,鐵板釘釘的罪過,乃是聖上的旨意,不追究你們抄家滅族已經是開恩,你還不知足,想反下天來不成?民告官,若是一經核查,不屬實的話,那就是一百廷杖,就你這小身板能承受得住?”


    “朝廷官員沆瀣一氣,我父親身負奇冤,為人子女者,寧死也自當為父親討要一個公道!”安生擲地有聲道。


    這些時日,倉廩失火的案子在京中沸沸揚揚,百姓矚目,對於罪魁禍首夏雲海更是恨之入骨。聽安生一說,圍觀者頓時好奇心起,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將信將疑,也有人唾棄。


    衙役見勢不妙,頓時惱羞成怒:“還愣著做什麽,將這尋釁滋事的瘋婆子給我綁了!”


    幾個衙役立即不管不顧地圍攏上來。


    安生一擰身子,手中的鼓槌便毫不猶豫地向著鳴冤鼓砸過去。


    “通”的一聲響,使盡全身氣力,引得圍觀眾人一聲叫好,心也隨著鼓鳴聲激蕩起來。


    衙役一擁而上,將安生胳膊反手一擰,鼓槌便奪了去。迫使她不得不佝僂下身子,卻依舊倔強地仰起臉,憤然怒斥:“憑什麽?!”


    “就把她綁在這鳴冤鼓下麵示眾,讓那些尋釁鬧事者都看看,是怎樣的下場。”


    安生左右掙紮,目眥盡裂,揚聲大喊:“我父親夏雲海冤枉。東城倉廩早已被李尚書貪墨一空。戶部官員相互勾結,縱火掩蓋罪行,嫁禍給我父親!你們官官相護,蒙蔽聖聽,天理不容!”


    圍觀者嘩然,一片此起彼伏的議論浪潮,使大理寺門口驟然間就像是一鼎滾開的熱湯。


    “堵住她的嘴!掌嘴!”那小胡子衙役氣急敗壞,厲聲吩咐。


    一支長箭裹夾著淩厲的風聲唿嘯著由遠及近,越過眾人頭頂,“通”的一聲,穿透牛皮鼓麵,發出震耳欲聾一聲巨響,箭翎微微顫動。


    適才還人聲鼎沸的門口驟然安靜下來。


    “誰?是誰這樣大膽!”小胡子衙役色厲內荏地叫嚷。


    安生抬起臉,見到長街盡頭處,一人一馬,猶如一團紅雲,帶著滾滾煙塵,風馳電掣一般淩空疾馳而至。


    “籲!”


    一勒馬韁,駿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馬上人意氣風發,帶著滿臉仆仆風塵,衝著安生微微一笑。


    “民告官,杖責三十,若是我喻驚雲狀告戶部李尚書與一眾大小貪墨官員,你大理寺可受理?”


    人群裏立即爆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唿:“喻世子!”


    喻驚雲的名頭,比適才那一箭更有震撼力。


    安生的眼眶裏瞬間就蓄滿了眼淚,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落下。


    此時的喻驚雲,威風凜凜,眉眼飛揚,騎在駿馬之上,就像是自天而降的天神一般,帶給了絕境中的她無限的希望。她第一次這樣仰望一個人,帶著熱切的崇拜。


    眾衙役大驚失色,翻身撲倒在地,戰戰兢兢:“小人參見喻世子。”


    喻驚雲整個人猶如晾翅雲鶴一般自馬背之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在安生麵前,微微勾唇:“不是讓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嗎?如何這般沉不住氣。”


    安生猶如劫後餘生,喜極而泣:“我,我害怕你迴不來。”


    喻驚雲誌得意滿地邪肆勾唇,滿臉狂傲:“天下間沒有我喻驚雲辦不成的事情。”


    安生的心瞬間跳躍起來,就連眼角掛著的淚花都開始歡快地閃動:“如此說來,我父親有救了?”


    “非但如此,虧空的糧米盡數尋迴,你還是大功一件,可以給你父親將功贖罪。”


    “真的?”安生喜出望外,更是激動得語無倫次。


    喻驚雲衝著她微微一笑:“這些糧食不是小數目,這般張揚,無論是走陸路還是水路,他們不可能逃過我的耳目。”


    此話更是猶如一道驚雷,坐實了安生適才所言,在大理寺門口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一會兒升堂問案,你要出堂作證,你怕不怕?”


    安生斬釘截鐵地搖頭:“不怕!”


    “好,不愧是我喻驚雲的人!”喻驚雲猛然轉身,衝著跪在地上的衙役沉聲吩咐:“去迴稟你們大人,就說我,定國侯府世子喻驚雲,前來狀告戶部大小官員貪墨公糧,以權謀私,請他們立即升堂審案!”


    喻世子發話,誰敢不聽?立即有衙役爬起來飛奔入內稟報。


    安生心裏猛然一撞,不懂他那“喻驚雲的人”究竟何意?言從何起?眾目睽睽之下,會不會被誤解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喻驚雲已經緩緩掃過跪在地上的衙役,凜冽的寒氣鋪天蓋地地壓下來:“適才是誰下令傷了她的?”


    眾衙役抖若篩糠,暗自後悔適才自己腿慢,沒有爭搶著進內迴稟,留在了這裏。


    那小胡子衙役更是嚇得要命,低著頭不敢抬,抖若篩糠,磕頭如搗蒜:“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啊!是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這位姑娘。”


    喻驚雲冷冷一笑:“這大理寺門口的鳴冤鼓擺來何用?”


    小胡子嚇得說話磕磕巴巴,嘴皮子都不利落了:“是為鳴冤所用。”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她擊鼓鳴冤?我問你,究竟受了誰的指使?”


    喻驚雲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透著一股駭人的冷意,小胡子感覺頭上似乎頂了千斤重的石頭,壓得他喘氣都有些困難。


    “沒有人指使,是小人,小人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


    喻驚雲一聲冷哼,身後長劍出鞘,一道犀利的白光閃過,小胡子一聲慘叫,血光飛濺,已經少了一隻耳朵,撲棱棱落在地上。


    “本世子再問你一遍,受了誰的指使?”


    小胡子這次再也不敢隱瞞,捂著腦袋,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是寺正大人交代小人,此案斷然不能節外生枝,讓小人在門口小心提防,但凡有人生事,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喻驚雲笑得愈加冷寒:“你們可都聽得清楚?”


    其他衙役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齊齊應是。


    “那削了你一隻耳朵不算冤,自己就沒有一個明辨是非的腦子,隻會俯首帖耳,留著何用?”


    他手中寒光又是一閃,利落地挽起一個劍花,那小胡子兩眼一閉,竟然嚇破膽子暈了過去。


    喻驚雲啞然失笑,嗤之以鼻:“這般膽量,也配叫做男人?”


    將手中刀劍入鞘,一拽安生的手腕:“走,跟我闖大理寺!”


    安生眉開眼笑。


    不遠處,冷南弦坐在馬車裏,眸光閃爍,暗淡了下去。


    千舟忿忿不平地嘀咕:“公子披星戴月忙碌了這幾日,倒是讓喻世子撿了現成的便宜,在安生姑娘跟前落了好。”


    冷南弦慢慢放下車簾,緊抿薄唇,將手裏一卷黃綾遞給千舟:“去將他交給大理寺卿。”


    “公子不親自去嗎?這可是你殫精竭慮冒著多大的風險才討來的旨意?”


    冷南弦疲憊地靠在馬車上,搖搖頭:“罷了,不去了,我的身份原本就不宜張揚。記得將那人證物證全部安排妥當,不能有絲毫紕漏,勝敗在此一舉。”


    “已經叮囑過夏大人了。”千舟不甘心地接過他手裏聖旨,依舊不平地嘀咕一句:“但願安生姑娘能明白公子對她的一片苦心。”


    冷南弦微微蹙眉:“不許多舌,這原本就是一個師父應當做的。”


    千舟欲言又止,氣哼哼地去了。


    喻驚雲一直緊握著安生的手腕,直闖大理寺。大理寺卿早已經收到了差役稟報,著急忙慌地迎出來,見了喻驚雲一撩衣擺跪倒在地:“下官參見喻世子。”


    喻驚雲算是皇室中人,受慣了跪拜,自然滿不在乎,安生卻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下跪。


    “起身。”


    喻驚雲目不斜視徑直走進大堂:“今日本世子是來告狀的,你不必拘禮。”


    大理寺卿也是滑頭,訕訕一笑:“啟稟世子爺,夏運海一案乃是聖上下命,三堂會審,並非下官一人能善做主張,還請世子爺稟明聖上,由聖上聖裁。”


    喻驚雲拉著安生往大堂上一坐,不耐煩地揮揮手:“那你速速進宮麵聖,我在此等著。”


    大理寺卿一愣,左右為難:“這,這下官官職卑微,即便皇上願意召見,這人微言輕,也......”


    正不知推諉,一人急匆匆飛奔而至,雙手高舉過頭,衝著大理寺卿揚聲道:“啟稟大人,宮裏有旨意下,命大理寺刑部重新審理夏運海一案。”


    這正是瞌睡的時候來了枕頭,喻驚雲“噗嗤”一笑:“他動作倒是快,搶先了我一步。”


    安生在這肅穆的大堂之上,身邊又是鼎鼎大名的喻世子,隻有旁聽的份,不敢插言,自然也不明白喻驚雲口中所說的“他”究竟是誰。


    大理寺卿三跪九叩之後接過聖旨,展開看過,頓時如釋重負:“既然皇上有命,速速傳命,犯管夏運海暫時收監關押,命人知會幾位主審大人,到我大理寺重新開審。”


    那差役領命,立即下去傳達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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