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篤定地點頭:“您快些去看看吧,夫人八成是受了薛家舅爺攛掇,想把宅子還有府上鋪子拿去給舅爺做什麽事情呢。


    今日薛家舅爺帶了幾個人來,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畢恭畢敬的,閉了房門,將下人全都打發出來。然後房契和地契已經全都拿過去了,也不知道在商議什麽。遲了,怕是就簽字畫押了。”


    薛釗帶了人來?這人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這樣危急的時候,帶人來府上,能有什麽好事?


    這薛釗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安生都覺得頭疼。


    如今夏家落難,正是危急的時候,薛釗卻將夏家當做一塊肥肉,費盡心機想要從薛氏手裏分一杯羹。前日剛剛夥同別人過來利用苦肉計,騙取薛氏同情,行騙得逞,騙走了八千兩銀子,今日又是冒出了什麽厲害手段?這是要讓夏家傾家蕩產啊?真正的百折不撓,無所不用其極。


    她驟然聽聞父親即將處死的噩耗,在大理寺一番鬧騰,懷了滿腔的悲憤,一迴到府裏還有這些焦頭爛額的事情等著自己。令她覺得,就像是躊躇滿誌地衝鋒陷陣的時候,被自己一個戰壕的同伴拖住了後腿,急得咬牙。


    若是父親真的沒了,這宅子是絕對容不下她夏安生的。所以,究竟是屬於薛氏還是薛釗,於她而言,並不十分要緊。


    她不想管,也懶得管。


    她頹然地搖搖頭:“隨她去吧。她自己心甘情願地上當受騙,我也勸說不住,能做什麽?”


    端午“撲通”就給安生跪下了:“小姐,可夫人若是果真將宅子抵了,我們怎麽辦?她會將我們一並賣了!若是落到那薛家舅爺手裏,我們還能有好嗎?”


    旁邊與端午一起圍攏著安生的兩個小丫頭也是愁眉苦臉:“整個府上都人心惶惶的,大家都在盤算各自前程呢。沒有簽賣身契的還好說,大不了換一個主家就是。你說我們,夫人會怎樣發落呢?二小姐,如今也隻有你能幫我們了,求你去勸勸夫人吧?”


    安生望著一臉懇切地央求自己的幾個丫頭,滿臉熱切的希翼,就像火焰在騰騰燃燒。她的一盆冷水就不忍心再澆下去。


    她點點頭:“我試試吧。”


    端午與兩個小丫頭頓時就激動起來:“二小姐一定能勸阻夫人的。”


    正是燃眉之急,耽擱不得,安生一聲苦笑,不置可否,立即急匆匆地直奔前廳。


    屋門緊閉,門口還立著一個婆子,一個陌生的隨從模樣的人,警惕地四周張望。


    安生略一思忖,徑直迴了後宅,抄著遊廊輕輕地靠近待客廳。


    後門處沒有人把守,還打開著後窗,貼在後窗跟,裏麵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裏麵薛氏在低聲地啜泣,薛釗在耐心地勸。


    “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哭也沒有多大用途了。姐,要想保住姐夫的命,這是唯一的辦法。”


    安生心裏不由就是一震,薛釗竟然有辦法?什麽辦法?


    薛氏六神無主地道:“那他出來之後,豈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做人,隻能躲著藏著?”


    “你看,這一出事兒,兄弟我可就勸過姐姐你,告訴你姐夫這案子已經是沒有了絲毫的希望,讓你為自己日後多做打算。是你執意非要想辦法救他出來,弟弟我才殫精竭慮,給你想了這樣一條門路。


    這麽大的案子,就連皇上都驚動了,殺頭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說也不管用。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經是兄弟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姐夫救出來之後,你們就遠走高飛,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一家人不是一樣可以團團圓圓?”


    薛氏仍舊隻是哭:“偌大的家業說沒就沒了,我們日後可怎麽過活?再說,萬一救不出來怎麽辦?這麽多的銀子豈不是也打了水漂?”


    然後是一個陌生男人隱含著怒氣的聲音:“薛兄弟,你姐姐既然信不過我們,事情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李代桃僵,以命換命,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我們弟兄們也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主。


    若非是咱們多少有點交情,你哭著喊著求我們,我們誰也不願意去冒這個險。


    我們都是當官的,不差這點銀兩,犯不著。更何況,這銀子也不是進了我們的腰包,那是買命的。人家替你家人挨刀子,這安慰苦主,撫恤家人都要銀子,要不然誰幹?


    上上下下,我們都要打點,不能出一絲一毫的紕漏,乃至於劊子手,獄卒,仵作,層層疊疊,以後那還是一個被人攥在手心裏的把柄。你們還覺得委屈了不成?


    我們也不在這裏耽擱這時間,你自己另外想辦法。”


    椅子響動,應該是有人起身,作勢要走。


    “別啊,別啊!”薛釗忙不迭地勸阻:“這件事情我但凡有絲毫的辦法,我也不會讓你們跟著我冒險。這不是我的親姐夫嗎?我姐夫若是真的出事,姐姐可就沒了活路了。你們千萬不能袖手不管。”


    “交情是交情,我們也總不能為了幫你連前途性命都不要了吧?”


    然後薛釗終於失去了耐心:“哎呀,我的好姐姐,你這怎麽顧慮這麽多?你當這點銀子是給兄弟喝茶的?那是姐夫的買命錢。咱李代桃僵救出姐夫,那就要有別人替代著去送死!裏裏外外的不給好處堵住嘴,誰幫你賣命?你怎麽就是不懂呢?”


    聽到這裏,安生明白了薛釗的意思,感情是想買通獄卒,在父親行刑之前,以別的犯人冒充,偷梁換柱將父親救出大牢,以後改名換姓,重新生活。


    這委實不失為一條妙計!


    安生都忍不住心裏稱妙。但是,這個案子這麽重要,萬眾矚目。大理寺刑部那般慎重,就連大伯想要探望都不能。他薛釗不過是一個混混,竟然手眼通天,這麽大的本事,救出父親?


    想到這裏,安生心裏不由就是疑竇重生,將信將疑。


    屋子裏,薛氏在薛釗的勸說之下,終於下定了決心:“人是一定要救,錢我們也出,但是這一時之間,哪裏就有這麽湊手?將近兩萬兩可不是小數目,那是我們全部家當。”


    就連窗外的安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兩萬兩?薛釗真敢獅子大開口。


    她不過是略一思忖,衝著身後的端午招招手,伏在她耳邊小聲交代道:“這幾個人明顯有問題,怕是像上次那般,與薛釗串通起來趁火打劫,前來騙錢的。你速速跑去大伯府上,請大伯跑一趟,我在這裏想辦法拖住他們。”


    端午不由就是一怔,略一思忖,然後點點頭,悄悄地躡手躡腳地去了。


    “那府中現在有多少現銀?”薛釗步步緊逼。


    薛氏略一沉吟:“府上現銀,前兩日全都給你還了賭債,再加上幾個鋪子裏所有周轉的銀兩,怕是也隻有一千兩。”


    薛釗為難地“嘖嘖”連聲:“杯水車薪啊,怕是遠遠不夠。這宅子,還有幾家店鋪,湊在一起,一時間怕是也不好脫手。”


    適才那個陌生的聲音道:“有多少先拿多少!一千兩我們先上下打點著,摸摸路子。薛釗兄弟你想辦法在三天裏將店鋪和這宅子賤賣了,再送到衙門裏去。”


    “這怕是不好辦,”薛釗為難地道:“夏家如今正是風口浪尖上,這個節骨眼,誰敢花這麽一大筆銀子從我們手上買田產鋪子?不如你們通融通融,幹脆就將這些宅子什麽的暫且收了,抵做銀兩。府上宅子,再加上京城裏的鋪子,田地,雜七雜八算下來,應當也勉為其難夠了。”


    那人聽起來十分不情願:“這田產太過於招眼,不太好辦。”


    “我知道這次是給你們添了*煩了,誰讓出事的是兄弟我親人呢?給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那人勉為其難地道:“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我們也不想多說什麽了,你們抓緊時間再多湊些銀兩,別將事情半路耽擱了就好。畢竟三天時間,太過於倉促。”


    薛釗一迭聲地應:“自然自然,幾位大人放心就是。”


    然後他又催促薛氏:“姐姐,快些將現銀與房契全都拿來,交給幾位大人,早作打點。”


    薛氏仍舊是心疼得直哭,小聲地道:“兄弟,姐姐可就這麽一點家底了,你可一定要叮囑好了,千萬救出你姐夫來。”


    薛釗不耐煩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有什麽事情我們過後再說,幾位大人可還都等著呢。人家公務繁忙,咱不能一直耽誤人家時間。”


    薛氏好不容易止住哭聲:“好,那我就聽你的。我這可是真正的傾家蕩產,救你姐夫出來就一無所有了。”


    “好好!”薛釗不耐煩地一迭聲應著:“還有兄弟我呢,我已經為你想好了,等姐夫一出來,就立即安排你們遠走高飛。左右到時候這宅子商鋪也帶不走,都是累贅,你也用不著舍不得。弟兄我給你想得多周到?”


    薛氏“嗯嗯”地應著,仍舊不放心地叮囑:“可說好了,一定要救你姐夫出來!”


    薛釗迫不及待地催促:“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兄弟我辦事什麽時候沒譜過?你就等著三天之後一家團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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