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南弦一愕,低頭看一眼袖口,緩緩伸展了掌心,慌亂地縮迴了手:“是朱砂,晨起不小心蹭到的。”


    安生“喔”了一聲。


    “一會兒自己擦點藥膏。”冷南弦清冷地吩咐。


    安生輕輕地“嗯”了一聲:“師父不生氣了是嗎?”


    冷南弦竟然瞬間臉就紅了,就像是一朵紅雲被疾風吹到了臉頰之上,瞬間將周圍都暈染成淡淡的粉色,甚至於,紅到了耳根。


    “師父,你的臉怎麽紅了?”安生不知死活地直白地問。


    冷南弦輕咳一聲,板了臉:“被你氣的!簡直荒唐!誰告訴你用這個方子的?”


    安生成功地被冷南弦轉移了注意力:“這個方子不可以麽?”


    “自然不行!”冷南弦拿出自己作為師父的威嚴來:“你適才說她已經用過許多方法,身子已經虛了,所以使用這種活血化瘀的方子固然可以墮胎,但是,也極傷身子。你應當用第一十六卷那個化胎的方子。”


    安生討好地笑笑:“多謝師父指點,還是師父博學高明,隻消一聞,竟然就知道我用的什麽方子。”


    冷南弦繼續沉著臉說教:“還有,這種墮胎的法子盡量少用或者不用,即便是胎兒,也是性命,因果循環,扼殺胎兒是損陰德的事情。我們為大夫者,雖非始作俑者,但也是助紂為虐。”


    安生也忙不迭地點頭,還在暗自僥幸,冷南弦並未怎樣責怪她,僥幸逃過一劫。


    冷南弦目光遊離一圈,心慌意亂,許是自己覺得有些尷尬,轉身便出去了。


    安生輕拍心口,吐吐舌頭:“沒想到師父發起火來,竟然這般可怕。看來以後,我是絕對不能再逞強了。”


    晚上迴到府裏,安生尋機會將仍舊溫熱的藥拿給長菁,長菁千恩萬謝。


    安生叮囑了她幾句這藥服用之後應當注意的事情,以及落胎之後的保養。


    這些對於長菁來說,那就是奢侈,還好她在夏紫蕪跟前得勢,不用像其他丫頭那樣要忙碌著灑掃洗涮,接觸冷水。


    她似乎是為了討好安生一般,低聲道:“今天三小姐跟著大夫人又去大爺那邊了,聽說又碰了壁,迴來發了一通脾氣,心情不好,二小姐要當心。”


    安生無所謂地笑笑:“她們即便心情好,也一樣會尋我的麻煩。”


    “夫人今天跟柔姨娘在老爺跟前較勁兒著,沒有討到絲毫便宜,保不準就會將氣撒到您的身上。”


    安生饒有興趣地挑挑眉:“較什麽勁兒?如今我母親焦頭爛額的,還有心情爭風吃醋?”


    “許是柔姨娘有意的呢?如今夫人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一點就著,在老爺跟前,不就顯得是無理取鬧了麽?”


    安生想想,的確也是,薛氏原本脾氣就夠辣,如今黴運衝頂,看著柔姨娘橫豎不順眼,定是一點就著。柔姨娘再做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在父親麵前,自然就顯得薛氏蠻橫狠毒,無異於雪上加霜。


    看來,這個柔姨娘果真是有些手段的。而且長菁看待事情的確是比端午通透許多。端午人老實,隻會看出表麵現象,從來分不清背後隱藏的人心險惡。


    “看來最後,我母親一點便宜都沒有落到。”


    長菁點頭:“被老爺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果不其然,安生頓時就覺得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她能沉得住氣呢。”安生譏諷一笑:“看她昨日還曾對柔姨娘客客氣氣的。”


    “原本不過是言語譏諷兩句,沒有什麽的。結果老爺一直護著柔姨娘,柔姨娘又尋釁了兩句,就忍不住,說了幾句過分的話。柔姨娘哭得梨花帶雨,老爺看著心疼,這才大發雷霆的。”


    “她的嘴向來變得快,甜的像蜜,毒的像刀,柔姨娘剛來,許是接受不得,習慣了就好了。”安生漫不經心地道。


    “是今日大夫人一時氣怒,委實口不擇言,罵柔姨娘應當是青樓裏出來的,一身的狐狸精的騷味。”


    “喔?”安生有些訝然:“何以見得?她怎麽知道?”


    “是薛舅爺說的,說一看柔姨娘的眼神身段,就知道是被老鴇刻意訓練出來,風月場上呆久了的。”


    長菁細聲解釋:“我這也是後來聽大夫人說與三小姐知道的。”


    安生輕嗤一聲:“薛家父子嘴裏鬼話連篇,還能有個實話?我母親竟然聽信了他的鬼話,可不自取其辱麽?”


    長菁輕輕地“嗯”了一聲:“三小姐她們也是這樣埋怨大夫人的。”


    安生聽得興味盎然,覺得夏府裏是越來越熱鬧了。柔姨娘對陣薛氏,看來除了沒有權勢,應當是輕而易舉。


    她衝著長菁揮揮手:“迴去吧,記得我的叮囑,萬一有什麽不適,立即來找我,性命最重要,其他的都無所謂,不用顧慮。”


    長菁應下,將藥罐揣進懷裏,迴了。


    一夜間平安無事,晨起的時候,安生見那藥罐就按照昨日約定擱在自己的月亮門下麵,洗得幹幹淨淨,便知道長菁安然無恙,事情已然成了。


    她略作收拾,便出府上了馬車,趕去藥廬。


    馬車路過鬧市,安生見有剛摘的水靈靈的果子在賣,探手摸摸懷裏的銀子,便停下馬車,想挑揀一些果子帶去藥廬。


    她讓冷伯一旁稍候,自己進了早市。


    誰想冤家路窄,竟然恰好遇到薛修良的兩個狐朋狗友。


    兩人許是剛剛吃了早茶,一邊剔牙一邊從茶樓裏出來,一抬眼就見到了正在專心致誌挑揀果子的安生。


    一人杵杵那個所謂的浪裏小白龍,擠眉弄眼:“看看那是誰?”


    浪裏小白龍扭過臉,看見安生,就想起了上次被她捉弄下藥之事,惡向膽邊生,邁開步子向著她走過來。


    已經是秋寒天氣,小白龍為了風雅,身上還帶著折扇,“啪”地打開,往前一伸,就擋在了安生麵前。


    安生驚愕地扭臉,正好對上他輕佻的一雙桃花眼。


    “安生妹妹,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安生微微勾唇,想起長菁那一臉的怨恨,與如今淒慘的處境,氣就不打一處來。


    全都是拜這兩個畜生所賜!


    雖然長菁與她並不親近,但是她卻是最為痛恨這種人渣,不由一聲冷哼:“真是冤家路窄啊。”


    浪裏小白龍流裏流氣地一笑:“不錯,不錯,你可真是我的小冤家呢。走,哥哥請你吃茶去。”


    一廂說,一廂就不懷好意地搭上了安生的手腕。


    珊瑚聞到了陌生氣息,自袖口間探出了腦袋。


    安生真是恨不能放出珊瑚,親密地親上他一口。但是大街之上,眾目睽睽,若是他立即毒發倒地不起,自己救他吧,不值珊瑚這條性命。不救吧,自己還要吃官司,更加賠本。


    所以,她心思一轉,毫不猶豫地將懷裏抱著的果子就砸到了浪裏小白龍一張欠揍的臉上。


    “滾你媽!”


    冷不丁地爆出一句粗話,自己倒是嚇了一跳。


    小白龍猝不及防,鬆了手去擋,果子在他腦門上蹦跳著落在地上。


    “吆喝,果真夠潑辣,難怪薛修良那廝偷慣了葷腥的,竟然不敢招惹你。”小白龍揉揉被砸疼的額頭,伸手招唿一旁那狐朋狗友,擠擠眼:“今天薛修良不在,咱們兩個開開葷。”


    那人淫、笑著上前,探手入懷,就摸出了一個蓋得嚴嚴實實的胭脂盒子。


    安生一見,頓時就明白了兩人打的是什麽算盤。難怪大街之上,就敢明目張膽地動手,原來是有恃無恐。


    自己若是不知內裏乾坤,中了招,豈不是乖乖地跟著兩人走?


    兩人上前就要拉扯安生,已然打開了手裏的盒子。


    安生豈肯讓兩人得逞?即便是麵對兩個男子,亦是毫無懼意,抬起一腳,就猛然踹在了那人心口之上。


    這一腳,使了七分氣力,帶了三分巧勁,是馮嫂閑暇之時,親自指點過的。


    自從那一日馮嫂在藥廬裏大顯身手,製服了砌地龍兄弟幾人,安生就十分豔羨,纏著她教授幾招防身。想著下次再與夏紫蕪交手,不用扯頭發摳鼻子,也一定揍她一個姹紫嫣紅。


    這學武可不是朝夕之間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但是對於安生的請求,馮嫂向來不忍拒絕,就教導了她幾招對敵脫身的技巧。雖然是花拳繡腿,但卻是靈巧,四兩撥千斤,有出奇製勝的效果。


    再加上安生自小經常跟夏紫蕪幹仗,打起架來生龍活虎,得著什麽抄什麽,也是一員虎將。


    因此,那人踉蹌兩步,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給踹倒在地上。


    小白龍是真的沒有想到,安生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女娃子,竟然使出這樣彪悍的手段來,不由就是一怔。


    而這一怔,安生也沒有閑著,抄起水果攤上挑筐的扁擔朝著小白龍腦門就毫不猶豫地敲了下去。


    小白龍身子一閃,頭躲了開,肩膀上吃了一記,不由一聲悶哼。


    他倒是手疾眼快,一把就抄住了扁擔頭,得意地一聲陰笑:“敬酒不吃吃罰酒!”


    安生拽了拽沒有拽動,氣紅了眼,依仗著冷伯就在一旁不遠處,打定主意今天必須要教訓這無惡不作的二人一通,又抬起腳,衝著那小白龍踹了過去。


    這一腳,踹得地方不太對。小白龍手一哆嗦,鬆開扁擔,就青紫了一張臉,惱羞成怒。


    “小*,今天爺非要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這一場鬧騰,鬧市之上,便多了許多人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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