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敏銳地覺察到了冷南弦話中的不悅,並不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敢冒失說話,站起身來:“若是這點心不合冷師傅口味,安生再去重新做來。”


    “免了,”冷南弦極是清冷道:“我這便教授你治療暈眩症的針灸之法,你學會之後迴你府上再用早膳不遲。千舟,去把我的針囊拿過來。”


    千舟雖然略有詫異,但是並不多嘴詢問,看一眼安生,扭身就進了屋子,片刻功夫取了鹿皮針囊出來,打開擺放在冷南弦麵前的石桌之上。


    安生依舊滿臉愣怔,慌亂得不知所措。冷南弦言外之意很是明顯,這是要將她打發走了。


    而且,很明顯,是她哪裏做的不好,無意中惹怒了他。


    “冷師傅,我……我已經把所有的穴位圖全都記住了。”


    一時急亂,語無倫次。


    冷南弦擱下粥碗,用帕子擦拭擦拭唇角,自針囊裏取出一支銀針,並不理會安生的話,自顧道:“這針灸之術,無論是何種持針還是進針之法,都講究一個手法技巧,需勤學苦練,熟能生巧,並非可以一蹴而就。我先行在棉墊之上教授你手法,你用心聆聽,掌握之後迴府自己練習,達到入針微麻無痛感,能敏銳地覺察針尖下的感觸就算學成。”


    “冷師傅,我......”


    “看好,我隻教授一遍,最簡單的三指持針瓜切手法。”


    冷南弦頭也不抬,用修長的指尖握針,簡單講解其中技術要領,以及針感,低垂眼簾,聚精會神。


    安生緊咬下唇,咽下委屈,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法,將他的教導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裏。


    “前日教導過你那幾個穴位,相信你應該仍舊還記得,你可以在人偶之上摸索練習,給你半個時辰習練熟悉,若是沒有什麽疑問,就可以走了。你府上那位千金若是再有不適,你就可以自行診治,無需再來藥廬,我也不會再去。”


    安生傻愣愣地接過銀針,猶自不甘:“冷師傅,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我一定改......”


    “不必!”


    冷南弦輕啟薄唇,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再也不給安生央告的機會,轉身拂袖而去。


    安生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千舟略有些幸災樂禍:“完了,公子生氣了。”


    安生緊緊地咬著下唇,沉下心來,落寞地問千舟:“冷師傅他為什麽生氣?我究竟哪裏做錯了?昨日明明還好生生的。”


    千舟長歎一口氣,聳聳肩膀惋惜道:“原本還以為我終於可以脫離苦海了呢,好歹等到馮嫂迴來也好,誰知道半日都容不得。看來,今天中午又要去廚房裏煙熏火燎了,水深火熱啊。”


    他也頹喪地坐下來,隨手從盤子裏拿起一塊糯米糍粑,丟進嘴裏,不過嚼了兩下,便不由自主地緊蹙了眉頭:“難怪公子不待見,嚐都不用嚐就知道不是你的手藝。”


    “怎麽了?”安生追問:“如何見得?”


    “我家公子最是厭煩這汙穢的脂粉味兒,你的點心脂粉氣太過於濃鬱,吃一口都有些令人作嘔。”


    安生不禁訝然。夏紫纖的確是講究,衣物都是香薰過的,臉上、脖頸、手上,但凡見風的地方都用香脂養著,一天不知擦許多迴。無論走到哪裏,都是香風陣陣。


    她不喜歡煙熏的味道,這些點心未必就是她親自下廚做的。但是往食盒裏揀點心的時候,手心手背的香脂肯定就沾染在了上麵,熱氣熏騰,香味更衝鼻。


    可是,千舟做的飯菜那般淡而無味,冷南弦都不曾這般嫌棄,夏紫纖這些精致的點心,不過沾染一點脂粉氣而已,如何就這般反應?


    安生可憐兮兮地歎口氣:“我妹妹原本可能也就是一片好意,誰想弄巧成拙。”


    “好意?”


    千舟自碟子裏取出一塊豌豆黃在安生麵前晃了晃:“你自己看看,你那四妹用心倒是良苦。”


    安生原先並未注意,經千舟提醒,定睛一看,見那豌豆黃竟然是用模具刻成了心形。再仔細看其他點心,那糯米糕上點了相思紅豆,水晶蒸餃則是做成荷包樣式,皆有曖昧。


    難怪適才冷南弦隻是看了一眼,臉色就那樣古怪。


    她不由臉色一紅,火燒火燎。


    “好意也好,有意也罷,我家公子身邊最不缺的可就是大獻殷勤的姑娘們,像綠頭蒼蠅一般揮之不去。你那什麽妹妹這般用心,很容易讓公子懷疑你前來學醫的動機,我都覺得有些居心不良了。”千舟鄙夷道:“會留下你才怪。”


    安生一陣默然,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應當如何辯駁。


    因為,千舟所言那是事實,夏紫纖原本就是別有用意。


    “我真的是不知道,否則斷然不會帶過來,我保證絕對下不為例,千舟小哥,我可不可以去向冷師傅解釋解釋。”


    “免了,沒用的。”千舟冷聲道:“勸你還是快些去練習你的針灸之術吧,我家公子說一不二,半個時辰一到,絕對不會多留你一刻鍾。”


    安生心裏不甘,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沉入了湖底一般,每撲騰一下,心裏都充滿了希望,可是隨之而來的,又是被無盡的失望,甚至於絕望淹沒吞噬。


    假如,自己被冷南弦趕迴去,夏紫纖那裏無求於自己,第一件可能會做的事情,就是對於端午的事情袖手旁觀,甚至於火上澆油。


    千舟衝著她老氣橫秋地揮揮手:“走吧,走吧,別在這裏耽擱時間了,多說無益。”


    “我......”


    她咬咬下唇,用指尖撚動那根銀針,轉身黯然走進書房邊的修習室。


    千舟則垂頭喪氣地將東西收揀齊整,認命地鑽進了廚房裏。


    他有些後悔,今日晨起買了那隻*。原本是想著趁著安生在這裏,殺了好生打一頓牙祭,可誰曾想到竟然被自家公子趕了走。


    殺雞,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看過許多次馮嫂殺雞,手起刀落,幹脆利落,但是他一想起要褪去那些細密的絨毛,就覺得頭大。


    所以,必須要早點做好準備工作。


    他想著,必須要把吃奶的氣力都用上,燉一鍋金燦燦香噴噴的黃燜雞,拉迴自家公子吃刁了的嘴。


    說幹就幹,收揀完畢,爐上燒開滾燙的水,他就立即提起了菜刀。


    那隻小公雞被農戶用稻草捆住了翅膀,見到他手中雪亮的菜刀立即驚慌地開始了垂死掙紮。


    千舟記得,殺雞需要擰歪了雞的脖子,采下一點雞毛,然後腳踩著雞翅膀,睜大眼睛,心狠手辣的一刀子下去,雞血噴湧而出,也就成了。


    他也照做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幹脆利落,一氣嗬成。


    公雞吃痛,兩隻爪子使勁一蹬,翅膀一撲棱,力氣出奇地大,竟然掙脫了他的手。


    一時間,院子裏頓時熱鬧起來,公雞“咯咯”叫著一路撲騰,橫衝直撞。鮮紅的雞血撲灑了半個院子,淩亂的雞毛也飛舞起來,令千舟措手不及。


    正在專心讀書的冷南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吃驚地推開窗子。千舟手裏提著仍在滴血的菜刀正圍追堵截,窮追不舍。


    那公雞似乎是迴光返照,格外勇猛,低飛高跳,生生在千舟手背之上抓了三道血檁子。


    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似油鍋裏丟進了玉米粒,頓時炸起來。濃鬱的血腥味道彌漫了整個院子。


    冷南弦“啪”的一聲將窗戶放了下來:“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將院子裏的汙穢清理幹淨。”


    千舟忙不迭地應聲,又是一聲驚叫,公雞緊貼著他的臉飛過去,撲棱了他一臉的血。


    冷南弦無奈地歎口氣,自廳堂後門直接去了後院,躲個清淨。


    千舟念叨了一早上的泡椒燒雞公,看來是吃不成了。這公雞在他手裏,不過是暴飻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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