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經綸幼時經常跟隨孟母到夏府做客,是記得安然安生姐妹二人的。聞言麵有詫色:“安生?你如何這幅裝扮?到這青樓又做什麽?”


    安生略蹙了眉頭:“我是冒險從府裏偷跑出來,專程來尋你的,姐姐有要緊話跟你說。”


    “尋我?什麽事情這般十萬火急?可是我府上禮數有什麽不周到輕慢之處,不合她的心意?”


    孟經綸果真是被蒙在鼓裏,安生心中緊繃的弦一鬆。


    “看來孟大哥並不知道我繼母李代桃僵讓紫蕪代嫁之事吧?”


    孟經綸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安生遂低聲將來龍去脈又一五一十地同孟經綸講述了一遍,聽得孟經綸義憤填膺。


    “簡直豈有此理!與我有婚約者明明是你姐姐,那薛氏如何偏心至此?迴去我便稟告給父親母親知曉,與那蛇蠍心腸的薛氏好生理論理論。她的女兒那般狠辣,不顧姐妹情誼,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娶的。”


    安生思忖著孟母是知道此事內情的,孟經綸迴府之後,難免要起爭執,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說服誰。遂嘻嘻一笑,歪著頭對孟經綸道:“孟大哥,安生倒是有一個法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暫且委屈委屈自己?”


    孟經綸啞然失笑:“你還是這般古靈精怪,但說無妨,我一個男子漢能有什麽委屈?”


    安生愈加壓低了聲音,俯下身子,悄聲嘀咕了兩句。


    孟經綸瞬間眉開眼笑,連連頷首稱是。


    “難怪適才你一直將我摁在地上,還小題大做,讓人將我抬上馬車。我還以為你是想借此訛詐,沒想到竟是早有綢繆。”


    安生狡黠地眨眨眸子:“適才一頓發作,如今怕是已經有風聲傳揚出去,後續如何,隻能聽憑孟大哥謀劃了。”


    孟經綸心裏暗道一聲厲害,自己摔落下來隻是偶然,這位未來的妻妹卻能將計就計,步步謀劃,心思何等縝密?


    看來這妻妹日後可斷然招惹不得。


    兩人一番細致謀劃,計較已定,安生半路上下了馬車,匆匆走迴夏府,已經是過了晚膳時間。門口紅燈高照,亮如白晝,賓客已經散盡,府中仍舊不斷有下人進進出出地忙碌。


    安生將自己隱在燈影裏,掃望一圈,門房正坐在門口杌子上吃茶,把守著大門。她有些發愁如何渾水摸魚潛入府內,不被門房發現。


    她有些焦急姐姐安然,她一向老實,可莫被狡猾的連婆子拆穿了自己金蟬脫殼的把戲,告知薛氏知道才好。


    她夏安生原本極好闖禍,麵對夏紫蕪的欺辱也悍然不懼。安然疼她到骨子裏,每次麵對薛氏的責罰都大包大攬,兜在自己身上,聽憑責罵。安生過意不去,一身的鋒芒棱角便這樣生生被磨礪殆盡了。


    她擔心事情敗露,安然再次受懲戒,心急火燎,偏生尋不到好時機,猶如熱鍋螞蟻。


    街對麵車轎轆轆,一輛高大的油青雕花馬車停在夏府門口,車夫放下腳櫈,車簾一掀,自車上娉婷下來一位弱柳扶風的姑娘,轉身將玉藕一般的皓腕伸進車廂裏,攙扶下一位頭發皓白的老太太。


    安生一看,頓時就心花怒放。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夏家老太太,安生的親祖母戚老夫人。戚老夫人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夏家大爺官拜大理寺左少卿,她平日裏便一直被奉養在長子府上,今日這是因為了二房的喜事提前過來主持大局了。


    那位頭前下車的,正是夏家大爺膝下最疼愛的小女兒夏安箏,尚待字閨中,一直養在戚老夫人膝下。


    戚老夫人不待見薛氏,明日若是鬧騰起來,好歹有了降得住薛氏的人,她不能一手遮天。


    這廂門房早已經飛一般地進府通報,夏員外與薛氏立即忙不迭地迎出府外,跪地相迎。


    兩三句寒暄,一行人轉身進府,安生便大著膽子一個閃身,渾水摸魚跟了進去。


    她一直低垂著頭,緊盯著自己腳尖,一進大門便腳下一拐,想溜著牆根迴自己的院子。


    薛氏眼尖,一迴頭吩咐備茶的功夫就發現了她,眉尖一皺,便要責難。


    “安生?你如何在這裏?你不是得了傷寒,臥床休息嗎?”


    薛氏一句話,令安生腳下一頓,心頭驟緊的同時也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看來安然已經巧妙地周旋了過去。


    她抬起臉,衝著薛氏與戚老夫人盈盈一拜,乖巧道:“驟然聽聞祖母來了,喜不自勝,立即迎出來。到跟前才想起自己有風寒,隻能遠遠地跟著磕頭見禮,不敢近前。”


    薛氏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如何這幅打扮,成何體統?”


    安生怯生生地後退一步,小聲囁嚅:“是......是適才悶出了一身的熱汗,出門時迫不及待,隨手從一旁取了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竟然沒有留意到是丫頭們的衣裙。”


    戚老夫人見了安生,上前和顏悅色地摸摸她的頭頂:“安生已經出落得這般出息,難得她一片孝心,你便不要這般斤斤計較苛責她了。想要教訓女兒隻管關上門來訓誡,別給我老婆子臉色看。”


    除了姐姐,已經許久不曾有人這般慈愛地待她,安生心裏突兀地升騰起一股暖意,眨眨眼睛,就立即紅了眼圈。


    “多謝祖母,是安生魯莽了。”


    聲音裏顯而易見的哽咽,戚老夫人心尖就猛然被撞了一下。


    薛氏明顯感受到了戚老夫人對自己的不待見,一邊唯唯諾諾地應著,一邊冷哼一聲,訓斥罪魁禍首安生:“既然知道自己有傷寒,還不快些迴避?呆愣在這裏作甚?”


    安生低眉斂目,拜別戚老夫人,一溜煙迴了院子。


    安然眼見天色黑沉,正在翹首以待,心急如焚。遙遙見安生大搖大擺地自前院迴來,就是一怔。


    連婆子詫異地盯了她一眼:“二小姐是什麽時候出了院子?老奴如何不知?”


    安生拿捏了架勢,發出威風來:“聽聞祖母來了,自然跑出去相迎,母親都未怪責,還要與你迴稟一聲麽?”


    連婆子受了揶揄,先前又被拿捏了短處,訕訕告罪,乖乖退了下去。


    姐妹二人攜手迴了房間,安生撩開帳子,伸手便從被子下麵小心拎出了那隻刺蝟,丟在腳下。


    “看來今日是有驚無險,成功敷衍過去了。”


    “多虧了你機警。”安然迫不及待地追問:“如何去了這麽許久?”


    安生也不賣關子,衝著安然得意地眨眨眼睛:“事情已經成了。”


    遂將適才經過與安然細細地講述一遍,說得眉飛色舞,繪聲繪色。


    安然時而歡喜,時而擔憂,心情便如浪濤一般,跌宕起伏。終於等到安生頓了一頓,便焦灼而又羞澀地追問:“他,他的傷嚴不嚴重?”


    安生輕描淡寫地道:“不過一點皮外傷而已,管保明日生龍活虎,姐姐便放一百二十個心就是。”


    安然被打趣,臉飛紅霞,輕輕地“呸”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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