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看此廟深隱山中香火不多,便知淨空法師不欲張揚,知曉者必是與法師有淵源之人。


    這寺廟中來往眾人,他卻獨獨對素不相識的方璿等人據實以告,毫不相瞞。


    倒是乖覺。


    方璿餘光瞥了眼蕭程,隻做不知。


    耳邊卻聽得蔣橫聞言,十分驚訝,“竟還有此事,倒是頭一迴聽說,還未請問兄台尊名?”


    “免尊姓紀,名廡字子白,敢問諸位是?”紀廡目光坦然,看了眼蕭程,端正守禮,並未多看幾位姑娘半眼。


    “原來是子白兄,幸會幸會。在下區區蔣橫,字致予,這位是蕭程,蕭大人,這兩位是舍妹。”


    蔣橫一一介紹,他見此人麵容周正,又十分親切有禮,心生好感,“我們是上京途中路過此地,見景致尚可,便有意遊覽一番。”


    “致予兄,蕭大人,蔣姑娘。”紀廡作揖。


    他聽蔣橫說方璿與蔣斐都是其妹,便當做都是蔣姓了。


    蕭程點點頭,麵無表情。


    蔣斐與方璿卻都不曾迴禮。


    不過一青衣書生,尚且未有功名,且又不是官家之子,與蔣橫君子之交也就罷了,她們自然不用自降身份。


    紀廡隻作不覺,仍道,“這香楓山也有幾處好景,倒值得遊玩一番,在下就不打擾幾位雅興了,告辭。”


    “子白兄。”


    蔣橫聽他此言,便有些心動,道,“隻怕山深路難,若是錯過了倒為不美,子白兄如不嫌棄,可否同遊?”


    他看一眼方璿等人,並無人出聲反對。


    紀廡倒也不推辭,大方應承下來,“幾位可先去寒隱寺一觀,在下剛剛已經拜過文殊菩薩,便在外等候即可。”


    “哦?難不成子白兄明春也要殿試?”蔣橫眼前一亮。


    “正是,莫非致予兄也……”


    “哥哥。”蔣婓出聲,蹙眉看著頭頂晴朗溫熱的陽光,顯然並不在意紀廡,催促道,“還是別在此處站著了,有什麽話待迴頭再說也是一樣。”


    蔣橫這才發覺蕭程等人都陪他站在寺廟前,頓時有些尷尬,賠禮道:“是我疏忽了,那就勞煩子白兄稍候片刻。”


    傅玉嗤之以鼻,素來不信鬼神,不屑道:“我先去前頭探探路,等姐姐上來正可找個地方休息一番。”說罷當先上山,竟是連寒隱寺看都不看。


    幾人這才朝寺中而去。


    甫一進去,才能真正感受到寒隱寺的古舊,連個迎接香客的知客僧都不曾有。


    中線上唯有一間主殿,兩邊並大殿之後,殿堂樓閣、亭台廊廡不過寥寥十數間,多數已經年代久遠,泛灰的牆麵,紅漆剝落的殿門,唯有殿中佛像以金箔覆身,威嚴萬分,無悲無喜的眼神中透露出對世人的憐憫。


    來都來了,自然是要求個簽卜吉兇。


    蔣婓當先跪在蒲團上,拿過一旁的簽筒,閉眼誠心祈求。


    以往因慶王妃信佛,方璿雖也跟著誦經拜佛,其實是不大信的,總覺得將一生的悲喜離合交在虛無縹緲的寄托中實在難以信服,但自從在靈安寺後崖摔下之後,她卻感覺冥冥中自有天意。


    爭與不爭,成與不成,誰也不敢定論。


    她接過了簽筒,跟著跪下闔上了眼,心中無念無想,手上搖動簽筒,片刻一支簽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睜開眼,見蔣婓已經站了起來,看著簽上的偈語蹙眉。


    方璿放下簽筒,低頭看自己的簽,上頭的偈語寫的是: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注1】。重重請問西來意,諸優一賤複一貴【注2】。


    樂水已捧過簽去外頭找人解,蔣婓見狀,柔聲問道:“表姐為何不去解簽?”


    方璿笑了笑未答,她便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半晌不解其意,道:“表姐這簽倒是奇怪,旁人或是吉兇姻緣,或是富貴前程,竟還有這樣深奧難懂的簽嗎?”


    “我也不知呢。”方璿麵上淡淡地,並不十分急切,蔣婓將簽遞給檀香,“你去外頭看看,可有哪位先生能解。”


    檀香應一聲,往外頭走,殿前卻走來一老僧,須發皆白,麵有滄桑,穿了一件半舊的大紅袈裟,其貌不揚,卻極虔然,眸子裏透出一股寧靜寂然的平淡,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可否借施主簽文一觀。”


    不等檀香說話,一雙枯瘦的手已經接了過去,隻一眼,含笑道:“這位施主有緣,千江如眾生,就如月照江水,無所不映【注3】。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注4】。夢是緣生之法,有緣必定有因,依心為因,托事為緣,便知來去何為。”


    蔣婓聽的糊塗,更加迷茫,卻又不好開口問,隻看著方璿,見她亦雙手合十迴禮,“多謝師父解惑。”


    “施主何惑之有,是貧僧妄言了。”和尚觀她雲淡風輕,笑道,“施主命格極貴,乃是上上之簽。”


    貴?方璿不置可否,卻也鄭重行禮。


    此時樂水也拿了解簽文迴來,蔣婓掃了一眼,是個上簽,雖高興,到底不如方璿的上上簽好,便有些懨懨地,正要請老和尚再看一看,他卻又念一聲佛號,告辭離開。


    待出了大殿,便問拜過文殊菩薩迴來的蔣橫,“哥哥可曾見著先前出去一位和尚?不是說這寺中無人解簽麽,怎地他卻來解?”


    蔣橫搖頭,“我亦不知,等會兒問過子白兄,他興許知道。”


    看到方璿出來,迎上前問道:“表妹可求簽了不曾?”


    “表姐求了個上上簽呢,隻可惜不是求的姻緣,隻怕哥哥要失望了。”蔣婓酸道。


    方璿笑道:“佛祖麵前,你莫要胡說,表哥可知蕭大人去了何處?”


    “他說要四處逛逛便獨自走了,我亦不知。”


    “奴婢方才好像看到蕭大人去了後殿。”樂水接了一句,隻聽蔣婓道,“可看清楚了?現下日頭已經遲了,咱們還要快些上山呢,再者說紀公子還等在外頭,耽擱久了也不好。”


    蔣橫便道,“咱們再略等一等,四處看看也好,我自去和子白兄說一聲。”


    待他一走,蔣婓輕蹙了眉頭,“不知道這寺廟中可有水喝,表姐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說著要樂水跟上,自去了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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