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頓了一下。


    “到了嗎?”檀香迷迷糊糊抬起頭,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


    “郡主。”秦贛不等方璿發問,已湊近迴稟道,“天黑路暗,車轍陷進了坑中,請郡主稍作休息。”


    “無妨。”方璿擺擺手,提裙下了馬車,饒有興致地看著道路兩旁的沉沉夜色。


    “郡主,喝杯茶暖暖。”檀香跟了上來。


    夜裏寒涼,確實有些冷了。


    方璿接過茶,淺淺啜了一口,檀香不禁好奇地隨著她目光往林子裏看去,“這麽黑,郡主還能看得清嗎?”


    “心清而目明。”


    又來了,檀香呶呶嘴,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惹了郡主生氣,郡主才總對她說些奇怪的話。


    也是,都怪她自己不好,那日王妃與郡主去寺廟進香,自己若是跟緊些,郡主也不會摔到崖下去,耽誤了行程沒能與安姑娘一道上京不說,郡主還遭了好大的罪,昏睡了整整兩日……


    她正要轉過身去看侍衛們拉馬車,眼前卻閃過一抹亮光。


    “那是什……”


    話未說完,忽地林子裏一陣馬蹄奔踏嘶鳴的聲音傳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從林子裏冒出了一圈人,唿啦啦將王府一行的車馬圍了個水泄不通。


    檀香頓時愣在那裏不得動彈。


    來人很多,黑漆漆地影子層層疊疊看不分明,但從馬兒躁動不安的唿哧聲裏能猜測到,至少是五十人往上。


    王府侍衛們將方璿團團護住,秦贛腰間的長刀已經拔了出來,盯著火把下映照出的人臉,渾身緊繃著。


    他察覺到自己手心出汗了。


    雨雁山這夥人膽子越發大了,竟連王府的車駕都敢劫,就不怕王爺一怒之下派兵剿了個幹淨嗎?


    隻是眼下他們不過十餘人,剩下的都是王府的家仆,基本沒有一戰之力,這夥人個個人壯馬彪,燈火下的麵容尤其陰森可怖,怕是早就鐵了心要和王府做對了。


    即便衝出去求援,等到中南府的官兵趕過來,快馬加鞭來迴也要一個時辰,到時候什麽都來不及了。


    何況,郡主絕對不能有事……


    怎麽辦?


    心念急轉間,忽地有人將手搭在他肩上,秦贛心頭一跳,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揚手作勢就要揮刀!


    “別擔心。”


    方璿站在他身後,輕輕安撫了侍衛首領一句,便抬頭毫不避諱地直視來人,麵上並未有絲毫驚惶之色,甚至可以說是從容不迫,就好像早已料定一般。


    她微微挑起眉梢,緊緊握成拳的左手慢慢鬆開,事已至此,她卻終是鬆了一口氣。


    果然來了。


    來了就好。


    那她便再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身後有個婢女模樣的女子悄無聲息地上前,耳語道:“他們人太多,屬下……”


    方璿點點頭,婢女便又不聲不響地退了一步。


    王老九麵上蒙了黑布,也在後頭打量王府一行人。


    和在酒肆時候見到的差不多,從氣死風燈和火把的數量判斷,約莫有三十來人,其中多數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仆婦,算上車夫和小廝侍衛,也不過二十多人需要重點招唿。


    同預料的一樣,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隻是善後有些麻煩。


    不過也無妨,等做成了,自個兒便拿了金銀珠寶出去逍遙快活,王府若要算賬,那也是算在晏懷他們身上,誰還耐煩整日蹲在一個破山頭上跟著他們吃苦受罪的!


    定了定心思,他驅馬上前,低聲與領頭的土匪譚奎說了句什麽。


    譚奎點點頭,一雙暴露在外的眸子略有些渾濁,朝方璿等人開口說道:“各位都是聰明人,要命拿錢,要錢沒命。”


    他聲音嘶啞的厲害,仿佛堵了一隻烏鴉在裏頭,方璿知道那是因為曾經被一場大火傷了嗓子的原因。


    “要命拿錢,要錢沒命!”


    話音剛落,底下的悍匪便吼了起來,氣勢衝天,將檀香嚇的一聲尖叫,身子卻護在了方璿跟前。


    雨雁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既然敢如此張揚,想必方圓幾裏都有人盯梢,硬闖是免不了傷亡的。


    破財又流血,方璿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她靜靜等著那些人吼完,步子往前邁了半步。


    “郡主不可!”


    侍衛首領忠心耿耿,長臂一伸,止住了她的動作,小聲又快速地說道,“待會兒一動手還請郡主跟緊了。”


    這些山匪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此前手底下從來沒有活口,隻怕把銀兩交出去了也討不上什麽好處。


    秦贛眸光掃了一圈周圍情形,示意手下護好方璿,嘴中喊道:“諸位好漢,我們乃是慶王府之人,路過此地無意叨擾,諸位若是為財,有話好說,隻求諸位好漢能看在王府的麵子上,高抬貴手。”


    譚奎渾濁的眸子裏仿佛閃過一道精光,繼而“嘶嘶”笑了兩聲,“既然是王府之人,可有何憑證?”


    馬車上的招幡如此明顯,他這般說便是不認了。


    雖抱有一線希望,但秦贛亦知就算搬出王府的名號作用也不大,他們既然敢來,想必是早做好了打算,如今隻有硬闖一條路了……


    如果隻帶著郡主一個人走,他倒還有幾分把握。


    他眼角餘光掃到左手前側有一條小路,正待要動手,方璿卻在他身後朗聲道:“素聞雨雁山景色優美,山勢延綿不絕,其中自有曠世奇景,前朝曾是江南避暑之地,端寧卻一直未能有幸目睹,實乃憾事。”


    “郡主……”檀香咽了口口水,緊張地拉了拉她衣袖。


    方璿笑笑,手掌輕輕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溫熱的指腹叫檀香心中大定,抬眼便看到自家郡主正定定看著頭匪,沒有絲毫的驚惶。


    “哦?”聽她說起前朝之事,譚奎略有些驚訝,麵上卻沉穩依然,“小姑娘倒知道不少。”


    方璿不置可否,坦然道:“端寧此番上京,乃是因太後千歲,所攜銀兩不多,多為賞玩之物。”她一行說,一行緩緩往後邊的高蓬馬車走去。


    匪徒跟著往前逼了一步,秦贛緊緊護在她身側,不敢有絲毫大意。


    “打開。”方璿吩咐道。


    家仆聞言一怔,看了方璿一眼,將馬車簾子撩開,露出其中並排放著的兩隻箱子來,方璿點頭,他方才上了馬車,以火把照明,掏出鑰匙打開了捆在上麵的鐵鎖。


    霎時間,隻見金光銀輝璀璨而出,照亮了半邊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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