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


    大內。


    萬象神宮。


    眾臣齊聚大殿,久等女皇不至,雖不知什麽緣故,但他們也沒閑著,自發商議並推舉出了三位使臣。


    準確來說,是出使南陳與蜀國的使臣。


    其目的麽,自然是交涉購買耕牛之事。


    大梁耕牛不足,嚴重影響春耕,他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從南陳與蜀國購買,為此不惜代價,能買多少是多少。


    使臣之首,乃中書高官官——錢中書。


    此次出使南陳與蜀國,必定千難萬阻,人家的耕牛不是那麽好買的,許多大臣都不願擔此重任。


    唯有急於擺脫困境、為太子爭取功勞的錢中書,不懼任何困難,就算豁出這條老命不要,他也要去南陳與蜀國走一遭。


    此外,使臣團還有兩位副使,分別來自門下省與尚書省,也都是宰相。


    “三位,尤其是錢中書,此次出使南陳與蜀國必定萬分困難,你們著實辛苦了!”


    眾臣私下雖爭鬥不斷,但在這種場合卻能渾然一體,至少表麵上非常和諧:


    “我大梁今年的春耕,還有天下百姓的口糧,就都看你們三位了,若此行成功,你們必定名垂青史!”


    “是啊,我大梁江山社稷的重擔,全都交到了你們,尤其是錢中書的肩上……錢中書能挺身而出,下官等十分佩服!”


    “我們都在神都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


    錢中書被眾臣團團圍住,說的話都很好聽,十分悅耳,他不禁飄飄然起來,這種被人恭維的感覺對他來說可不多見。


    “諸位。”


    他一臉嚴肅,對眾臣團團拱手,一幅隨時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都可以犧牲的模樣,朗聲道:


    “為了陛下,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更為了天下百姓,本官此次出使南陳與蜀國,就算豁出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購迴充足的耕牛,以解春耕之困!”


    眾臣雖立場不同,派係不同,但此時都作揖一禮,齊聲道:


    “錢中書高風亮節,下官等萬分敬佩!”


    “……”


    這時,一位老太監進入大殿,手裏抱著一柄拂塵。


    眾臣登時鴉雀無聲,齊刷刷扭頭盯著這老太監,目光灼灼。


    劉侍中快步迎了上去,問道:


    “敢問這位公公,陛下究竟身在何處?我等尊奉皇命,天沒亮就入宮,結果一直等到日頭高升,馬上就是午時了,陛下竟還未出現!”


    有大臣嚷嚷道:


    “是啊,陛下究竟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適?我等在此幹等一個上午倒也無妨,隻希望陛下無恙。”


    麵對亂哄哄的群臣,老太監一甩手中拂塵,大聲喊道:“諸位,陛下早上已經擺駕出宮,未派人通知諸位大臣,還請諸位見諒。”


    群臣道:


    “臣等不敢有絲毫怨言,更不敢提見諒二字,我們隻是好奇,陛下為何出宮?出宮後又去了何處?”


    太監迴道:“陛下出宮後,徑直去了範陽侯府。”


    “範陽侯府?”大臣們齊齊一愣。


    “那不是太尉府上麽?”


    “一大清早的,陛下丟下我等,反而出宮去了太尉府上,究竟是何緣故?”


    錢中書站了出來,皺眉問道:


    “陛下命我等入宮,本是為了商討春耕之困,可陛下卻出宮去了太尉府上,莫非……太尉之事竟比春耕之困都還重要?”


    尚書省的宰相猜測道:


    “或許,陛下突然出宮,是因為太尉有了解決春耕之困的法子,陛下激動之下,就忘了我等。”


    “不對!”中書省的宰相反駁道:


    “陛下乃九五之尊,即便太尉果真有解決春耕之困的辦法,也應該是太尉入宮來見陛下,而不是陛下屈尊降貴去尋太尉!”


    “有道理……那陛下出宮尋找太尉究竟是為了什麽大事呢?竟比春耕之困都還重要?”


    “著實令人想不通,春耕事關江山社稷的安穩,更關係到天下百姓的口糧,什麽事能比這個更重要?”


    眾臣正疑惑間,又一位太監來到大殿,對眾臣說道:


    “陛下出宮前往侯府,是因為太尉得了一種方藥,叫做什麽‘女子養顏方’,女子長期服用可保青春永駐!”


    話音落後,整個萬象神宮都安靜了,鴉雀無聲。


    眾臣麵麵相覷。


    錢中書腰杆一挺,一臉嚴肅,宛若“正義之神”附體,義正言辭,義憤填膺,首先打破沉默:


    “禍國奸臣!”


    他先給蘇賢打上一個邪惡標簽,然後以一種大無畏的聲音喝道:


    “今早天未明,陛下就召我等入宮,為的是商討如何解決春耕之困,陛下如此憂國憂民,實乃我大梁之福!”


    “我等也不辭辛勞,披星戴月入宮,有的早飯也沒吃,就等陛下駕臨,爭取早日討論出一個結果,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可誰曾想到,那禍國殃民的蘇賢,他枉費陛下對他的恩寵,更枉為我大梁太尉,居然在這種關鍵時刻行禍國殃民之事!”


    “那什麽‘女子養顏方’能青春永駐?啊呸!這與史書上那些誘導帝王吞服‘仙丹’的術士有何區別?”


    “諸位,我大梁有此禍患,必傷及根骨,大梁江山危矣!”


    “……”


    錢中書剛說完,向來在朝廷中保持中立的劉侍中也站了出來,沉眉道:


    “且先不論那什麽養顏方有沒有功效,太尉在此時進獻藥方,誘導陛下,棄朝政於不顧,便是極為不妥之舉!”


    尚書省的宰相們發了一陣的呆,很快醒悟過來,他們是蘭陵公主麾下,自然無腦維護蘇賢的名聲。


    於是乎,方才還“一團和氣”的大殿,頓時鬧哄哄宛若菜市場。


    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愣是壓得錢中書與劉侍中說不出話來。


    這可把錢中書氣得夠嗆。


    在他看來,尚書省的宰相們就是在顛倒黑白,蘇賢此舉分明是禍國殃民,但在他們口中卻成了為君分憂,是大大的忠臣!


    簡直豈有此理!


    “陛下駕到!”


    “蘭陵公主駕到!”


    “太尉駕到!”


    隨著太監嘹亮的聲音穿透大殿。


    大殿中的鬧騰瞬間戛然而止。


    麵麵相覷後,眾臣快速歸位。


    大殿中雖安靜了下來,但部分大臣心中都強壓著憤怒,尤其是錢中書,他準備在女皇麵前徹底爆發。


    片刻後,女皇步入大殿,昂首挺胸,表情莫測,教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她徑直走到龍椅上坐下。


    蘇賢與蘭陵也緩緩入殿,尋到各自的位置站好。


    蘇賢官居正一品太尉,而蘭陵的尚書令才正二品,若論官職品級,蘇賢應該站在蘭陵前麵。


    但蘭陵始終都是皇親國戚,公主的品級也是正一品,所以蘭陵站在了眾臣首位,蘇賢次之,接下來才是錢中書、劉侍中等。


    “臣等拜見陛下!”


    “免禮,平身。”


    行罷君臣之禮,女皇掃視著眾臣,略有歉然道:“諸位久等了,來人,賜座。”


    “臣等多謝陛下。”


    眾臣站了一個上午,的確有些累,見太監搬來凳子,紛紛謝恩入座,不過錢中書是個例外。


    他義憤填膺,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當著女皇的麵,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痛斥蘇賢禍國殃民。


    女皇麵色瞬間拉了下來。


    在朝會召開之前,身為皇帝的她卻棄下眾臣,出宮去找蘇賢,的確不太妥當。


    當時她也是昏了頭,一聽說“女子養顏方”已得,就什麽都不顧了。


    可錢中書此話,聽起來著實紮耳,而且他還將矛頭直指蘇賢,將所有錯都怪罪在蘇賢頭上,斥責蘇賢是“禍國殃民的奸臣”?


    這讓女皇心中有愧。


    因為一旦得到女子養顏方就通知她,是她親口要求的,蘇賢並沒有做錯。


    再者,蘇賢也並不知眾臣齊聚在萬象神宮,準備商量春耕之困一事……


    實際上,方才在侯府,若不是蘇賢提醒,女皇根本想不起萬象神宮中還有一群幹等的大半日大臣。


    女皇秀眉一沉,準備敲打敲打錢中書。


    她之所以留錢中書在朝,隻是為了平衡罷了,若錢中書敢過分,她隨時都能將之抹殺。


    然而就在這時,蘇賢忽然站了出來,看也沒看錢中書一眼,朗聲道:


    “諸位,陛下今日駕臨寒舍,是為‘女子養顏方’,這一點不假,但同時也為了商量春耕之困的解決之法。”


    眾臣聽了此話,不免交頭接耳,熱議起來。


    針對此事,他們猜測過多種結果,但萬萬沒想到蘇賢會這樣說——


    既承認了“女子養顏方”之事,又扯上了春耕之困。


    女皇與蘭陵都是一愣,尤其是女皇,想起昨晚在後宮禦花園的梅花樹下,蘇賢曾保證過,他會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莫非,蘇賢想到辦法了?


    女皇眼中一亮。


    錢中書冷哼一聲,他自然不信,堅定的認為蘇賢就是在強詞奪理,既幹了醜事又想立牌坊,簡直可惡!


    劉侍中作為朝廷上的中立派,他對蘇賢的品格還是相信的,畢竟蘇賢曾為大梁立下無數功勞。


    方才,他還曾納悶,蘇賢什麽時候這麽壞了?


    現在終於明悟過來,原來人家鼓搗“女子養顏方”之際,同時也在商量解決春耕之困。


    再看蘇賢這幅氣定神閑、有恃無恐的模樣,劉侍中心中一動,對蘇賢問道:


    “敢問太尉,眼下我大梁的春耕之困,太尉可是想到了妥善的解決之道?若果真能順利解決,必將是栽入史冊的功勳!”


    女皇、蘭陵、南宮婉兒,以及在場的大臣們,全都齊刷刷看著蘇賢。


    尤其是女皇,充滿了期待,蘇賢這次能為她帶來什麽驚喜呢?


    不過,就在萬眾期待的這一刻,錢中書忽然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


    “太尉的解決之道,該不會是前往南陳、蜀國購買耕牛吧?若是這個辦法,就不用說了,因為本官早已想到。”


    女皇秀眉一楊,心中十分厭惡錢中書打斷蘇賢的舉動,隻見她拍桉而起,隔空點指著錢中書斥道:


    “放肆!蘇愛卿乃正一品太尉,且屢次為我大梁建立功勳,朕可以這樣說,若沒有蘇愛卿,你們還能不能安然的站在這裏都是個問題!”


    “而你!”


    女皇隔空重重點了錢中書幾下,寒聲道:


    “論官階品級,你才三品而已,論功勞大小,你可曾為大梁立過寸功?”


    “就憑你這樣的貨色,也敢對蘇愛卿指手畫腳,對上官不敬,更是對我大梁的英雄不敬,據此就該罰!”


    女皇盛怒之下,群臣瞬間被鎮住。


    錢中書更是心下一駭,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跪請饒命。


    女皇無動於衷,依舊冷著臉,最後才聖裁獨斷:


    “你得罪的是蘇愛卿,那麽就由蘇愛卿決定如何處罰你吧。”


    眾臣聽了這話,心頭都是一凜。


    錢中書再怎麽說也是當朝宰相,女皇卻將他當成一個皮球般踢給蘇賢,還準許蘇賢任意懲罰。


    蘇賢在女皇心中的分量,在他們心中再次狠狠的刷新了一遍。


    蘇賢依舊沒看錢中書一眼,朗聲道:


    “多謝陛下厚愛,不過,這朝廷不是臣一個人的朝廷,人人都可以暢所欲言……至於如何懲罰錢中書嘛,幹脆革他三個月的俸祿算了。”


    話音一落,群臣們紛紛熱議起來:


    “太尉果然高風亮節!”


    “位處高位而不弄權,實乃模範之臣,更是我等學習的對象!”


    女皇也緩緩點頭,蘇賢不恃寵而驕,這一點很好。


    “多謝太尉。”


    錢中書忍著心頭無邊的怒火,對蘇賢做了個揖,然後默默退至一旁,他倒是要看看,蘇賢能拿出什麽樣的解決辦法。


    若蘇賢隻是在胡扯,湖弄女皇與眾臣,他就算拚掉這條老命不要,也要狠狠痛斥這個奸臣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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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已經坐迴龍椅,麵色稍霽,看著蘇賢笑問:“蘇愛卿有何辦法?”


    蘇賢昂首挺胸,走到大殿正中間,聲音清朗:


    “春耕之困,在於耕牛不足,向南陳與蜀國購買耕牛的辦法,是誰提出的?腦子中裝的都是漿湖嗎?”


    錢中書默默立在旁,氣得渾身發抖。


    他咬牙切齒,斷定蘇賢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不願相信,所以他忍耐著,忍到蘇賢露餡的那一刻,就是他爆發之時。


    “陛下,臣知道一個辦法,可令耕地的效率提升一倍,既能節省一半的耕牛,還能節約一半的人力。”蘇賢道。


    “什麽辦法?”


    女皇騰身而起,群臣更是一臉期待,若果真能提高一倍的耕地效率,那麽春耕之困便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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