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剛開始的兩天,蘇賢依舊不放棄,又嚐試了多種辦法,可最終還是沒能成功,李青牛始終都咬定那句:“為師已經盡力了!”


    連番的挫敗,俱疲的身心,焦灼的心情,輪番壓迫之下,蘇賢終於堅持不住,於第二天的夜晚病倒……


    好在李青牛就在身邊,經他針灸外加湯藥治療,可喜第三天早上蘇賢便已痊愈,恢複如初。


    可是,他治得了蘇賢的病,卻治不了蘇賢的心。


    經此一病,蘇賢陷入崩潰的泥潭,堅強、執著、倔強如他,現在也不得不心灰意冷,對未來充滿了悲觀與絕望。


    他終究沒能戰勝天意,徹底治愈楊芷蘭的舊疾。


    千裏的跋涉,無數的艱難,最終隻為楊芷蘭換得數月的延壽……


    言大山、唐淑靜,還有清溪姑娘都來勸解與開導,最後楊芷蘭與他更是進行了一番深入的交談……


    時間來到第三天的下午,午飯剛過,經眾人勸解與開導,蘇賢已基本接受未能徹底治愈楊芷蘭的殘酷事實。


    今天的天空,晴朗而湛藍。


    今天的太陽,明媚而耀眼。


    今天的風兒,徐徐而涼爽。


    今天的空氣,清新而舒暢。


    這樣的天氣,本應該給人帶來開心快樂的感覺。


    可不知為何,蘇賢心中卻是如此的悲觀與絕望。


    或許,老天爺關上了“治愈楊芷蘭”的大門,順手開了一扇“美好天氣”的小窗,舒緩一下他們悲傷的心情?


    “我們去外麵走走吧,看一看這穀內穀外的景致,來了這麽久還沒有好好的逛過。”蘇賢建議。


    他的聲音中透著憔悴與一絲沙啞。


    他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最大的受害者明顯是楊芷蘭,楊芷蘭應該受到最多的關心,而不是他。


    “好!”


    楊芷蘭等人一致讚同,去外麵走走也好。


    蝴蝶穀四麵環山,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盆地”,若從上空俯視,也像是一個“火山口”,中間地勢最低,越往外走地勢越陡峭。


    村寨周圍,開辟著許多農田,農田的外圍,地勢明顯陡峭,不適合開墾,是一大片荒地。


    那片荒地中,野花盛開,草木繁盛,一群又一群蝴蝶翩躚起舞,自由自在的飛翔采蜜,煞是好看。


    清溪姑娘解釋說,穀中一年四季但凡天氣晴朗之際,此間就有蝴蝶翩躚,為穀中第一奇特之處!


    果然不愧為“蝴蝶穀”之名。


    楊芷蘭神色平靜,聲音也冷靜,抬手指著一風景秀麗之處,緩緩說道:“我死之後,就葬在那裏。”


    眾人沉默。


    蝴蝶穀正南方向,有一條人工開鑿的隧洞,借此可出入蝴蝶穀,蘇賢一行慢慢逛至穀外。


    穀外的景致雖不如穀內,這個季節更沒有蝴蝶。


    但蘇賢一行攀登上一座高山,坐看青山綠水、奇峰峻石,還有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終年雲霧繚繞,宛若“雲海”,倒也別有一番景致。


    楊芷蘭抬手指著一片山坡上的需三兩人合抱的巨樹,神色平靜,聲音更冷靜,說道:“我死之後,可用那裏的巨樹打造棺槨。”


    眾人再度沉默。


    蘇賢心知,楊芷蘭隻是在“安排後事”而已,並沒有責怪他沒能治愈她之事,可此話入耳,蘇賢心中非常不好受……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


    就這樣,他們在那座山頂上待至日落黃昏。


    欣賞完那絢麗多姿的晚霞,一行人才下山返迴蝴蝶穀。


    天色已黑。


    夜空晴朗,明月高懸,星星點綴其間,閃爍而耀眼,似乎正醞釀著某種巨大的能量,即將衝破某種堅固的束縛!


    他們暫居的庭院中,應楊芷蘭要求,蘇賢舉辦了一場“篝火烤肉晚會”,他親手烤了楊芷蘭喜歡吃的羊排。


    有了篝火晚會,自然少不了蘇賢的故事,那個“射雕大俠”還沒講完呢。


    蘇賢加快了故事的節奏,似乎是怕還沒講完,楊芷蘭就再也聽不到結尾……


    飯後。


    眾人聚在客廳。


    光線昏暗,容易讓人心中悲傷,蘇賢便命人點亮了數十盞油燈,星星點點,客廳中亮如白晝。


    蝴蝶穀中,雖不愁吃喝,但物資總體來說還是匱乏的,類似蠟燭那種東西一般不常備,基本上都使用油燈。


    “芷蘭,你還有沒有想去做的事?我都陪你一起去完成!”蘇賢沉聲問道。


    “有!”楊芷蘭點頭,看著蘇賢說:“我想陪公子一起北上,處理完遼國的威脅。”


    “好,我們明天便啟程,返迴幽州!”蘇賢當即做出決斷,因為藥浴已經徹底沒了效果,待在穀中無用。


    “那然後呢?芷蘭你還有什麽想做的?”蘇賢又問。


    “之後,我想去……河東道的陰州,依稀記得,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父母親離去的地方,我想去走一走,祭拜父母亡魂。”


    “好!”


    “完成這些事後,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我想請公子陪我……迴到這裏,用那片山坡上的巨樹打造棺槨,將我葬在那處風景秀麗之地。”


    “……”


    楊芷蘭平靜的說出這段話。


    蘇賢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壓住內心的情緒,最終隻得點頭道:“我答應你。”


    言大山、唐淑靜等人的情緒也十分低落,尤其是唐淑靜,背過了身去,揮袖拭淚。


    忽然,楊芷蘭麵色罕見的微微一紅,看著蘇賢欲言又止:“最後,我還想請公子……”


    “不要有所顧慮,有話就直說吧。”蘇賢盯著她的眼睛,進行鼓勵。


    然而,楊芷蘭卻下意識側眸躲開,不敢與蘇賢的眼神對視,顯得有些……嬌羞。


    “我……”


    楊芷蘭緩緩起身,準備湊到蘇賢耳邊,單獨說給他一個人聽。


    蘇賢微感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將耳朵湊過去,準備傾聽。


    可就在這時,劇變陡然發生——


    楊芷蘭那消瘦的身子猛地搖晃一下,宛若被磨盤那麽大的巨石砸中,雙眼緊閉,秀眉緊皺,一臉痛苦,緩緩往地麵栽倒而去。


    “芷蘭!”


    蘇賢大驚失色,與唐淑靜等人一起將她扶住,現場頓時一陣大亂,蘇賢與唐淑靜兩人關心則亂,都慌了神。


    言大山相對冷靜,在旁沉聲道:“不好,這是那怪病發作時的症狀,可現在還不到十五月圓之夜啊!”


    “公子、唐姑娘你們先照看楊姑娘,我立即去找神醫!”


    “……”


    很快,李青牛到了。


    他是被言大山與周威一左一右架著臂膀一路狂奔而來的。


    蘇賢顧不得指責他,為什麽將楊芷蘭醫治得發病日期提前,而是抓著他的手,大聲說道:“師父,快看看芷蘭到底什麽情況!”


    《萬古神帝》


    李青牛身著睡衣,明顯是被言大山與周威從床上拉起來的,麵帶一絲倦色,但也一臉認真觀察楊芷蘭的症狀。


    數息後,李青牛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從裏麵取出一包銀針,同時對周威吩咐道:“取一盞油燈來。”


    “好。”


    周威知道李青牛要施展針灸之術了,轉身就取來一盞油燈。


    蘇賢在旁,看著雙目緊閉、一臉痛苦、渾身顫抖、冷汗直流的楊芷蘭,心中的傷痛無以言表。


    因見李青牛取出了一整套銀針,而且還一臉鎮定,蘇賢不禁最後一次問道:“師父果真沒有辦法治愈芷蘭的舊疾嗎?”


    “……”


    李青牛取銀針的手略微一頓。


    他眼前閃過那半冊《梅亭雜記》,若能從他師弟那兒得到後半冊,一定就可以治愈楊芷蘭的舊疾。


    可是,因為師妹被師弟奪走之事,他耿耿於懷,曾暗暗發過毒誓,今生再也不與師弟產生任何聯係!


    不管是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毒誓與決心!


    楊芷蘭症狀發作的淒慘模樣就在眼前,可他心無波瀾,他曾見到過的,曾治愈過的病人不知凡幾,內心早已麻木。


    他寧願楊芷蘭死在麵前,也不會透露他的師弟,以及後半冊《梅亭雜記》之事!


    永遠也不可能!


    “為師隻能先減輕她的痛苦,再經診斷之後,才能確定楊姑娘是什麽狀況!”李青牛取出一枚長長的銀針,一邊在油燈的火焰上灼燒,一邊迴應。


    “……”


    蘇賢也就隨口一問罷了。


    他其實早已失望,不再對李青牛抱有幻想,因此李青牛如此迴答再也正常不過,他沒有理會,而是緊緊握著楊芷蘭那骨瘦如柴的小手。


    李青牛神色認真,瞬間進入狀態,兩指撚著銀針尾部,精準而迅速往楊芷蘭身上的相關穴位一插。


    身為神醫,李青牛的“專業技能”自然沒得說,他辨識穴位之精準,紮針手法之幹淨利落,都叫人歎為觀止。


    短短數息後,他已連下八針,楊芷蘭的症狀竟肉眼可見的消失了——


    雙目輕輕閉合,秀眉自然舒展,臉上的痛苦之色消失,身體也不再顫抖,冷汗止住,看起來就像睡著了般,平靜而安詳。


    眾人見此,心頭都大大的鬆了口氣。


    隻要能減輕楊芷蘭的痛苦就好。


    但紮針還沒有結束,李青牛取出最後一枚銀針,一邊在油燈上灼燒,一邊冷靜說道:“這套針法,叫做‘迴陽九針’,看來可以最大限度的緩解楊姑娘的症狀!”


    蘇賢心念猛然一動,問道:“師父,弟子可以學這套‘迴陽九針’麽?”


    “當然可以!”


    李青牛略有欣慰,雖然知道蘇賢學習這套針法,應該隻是為了幫楊芷蘭緩解痛苦,但有學習的動力就是好的……


    話音剛落,李青牛已灼燒完最後一枚銀針,看了眼睡著般的楊芷蘭,平靜吩咐道:“解開楊姑娘外衣。”


    唐淑靜趕走了言大山與周威,本也想趕走蘇賢,但楊芷蘭的手緊緊握著蘇賢的手,走不開,隻得留下蘇賢這個大男人。


    “隻解開外衣即可。”李青牛叮囑道,他對穴位的辨識早已爐火純青,根本不用全部脫掉。


    “好!”


    唐淑靜一邊提防著蘇賢,一邊解開楊芷蘭外衣的領口。


    好在最近天氣有些冷,加之蘇賢對楊芷蘭的“過度關心”,她穿得很厚,裏麵還有一件裏衣,根本沒有走光的可能。


    蘇賢與唐淑靜都屏住了唿吸,等待李青牛紮下這最後一針。


    這一針過後,楊芷蘭睡一覺就會醒來,不用遭受整夜的痛苦,便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卻聽李青牛驚唿大叫一聲,剛才的淡定與冷靜瞬間全消,顫聲問道:


    “此物…此物怎會在她這兒!”


    “……”


    蘇賢與唐淑靜都被嚇了一跳,急忙看向身旁的李青牛,隻見他麵色大變,手裏的銀針都不覺脫手,落在楊芷蘭的衣服上麵。


    李青牛這是怎麽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蘇賢與唐淑靜同時看到了一物——


    那是一個項鏈上的吊墜,指頭大小,白玉材質,魚兒形狀,魚鱗是金色的,細看就能發現那是鑲嵌上去的金絲,魚兒周身還有白色的浪花陪襯。


    整體造型別致,雕工精美,一看就不是凡物。


    這條“金魚項鏈”靜靜的掛在楊芷蘭脖頸上麵。


    因唐淑靜解開她的外衣而顯露人前。


    蘇賢眼皮猛地一跳,他記得這條項鏈,得自神都城一個孤兒院中的小男孩,蘇賢重新配了一條結實的鏈子,然後親手給楊芷蘭戴上的!


    重點是,李青牛乍見這條項鏈,為何是如此反應?甚至聲音都顫抖了?


    “師父認得這條項鏈?”蘇賢心念一動。


    “認得,自然認得!”


    李青牛聲音依舊顫抖,拿起那枚“金魚吊墜”,麵色十分複雜,又哭又笑,粗糙的手細細摩擦著那枚吊墜,一臉迴憶的說:


    “這枚吊墜,是老夫請高手匠人精心定製的,世上僅此一枚!”


    “……”


    蘇賢與唐淑靜麵麵相覷,還有這等事?


    李青牛繼續說道:


    “老夫打造好這枚吊墜後,托人送去大梁神都,送給老夫那剛剛降生的外孫……希望他可以健康快樂長大成人。”


    “可是後來,青兒一家慘遭滅門,我那可憐的外孫……誒,從那之後,老夫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枚吊墜。”


    “可是不曾想,今日卻……”


    “……”


    蘇賢神色一動,說道:


    “師父,這條項鏈,是神都城中一個孤兒院中的小男孩送給芷蘭的!因為芷蘭的緣故,那小男孩才撿迴一條命……莫非……”


    “什麽?!”


    李青牛情緒格外激動,兩手抓住蘇賢兩肩,瞪著牛眼大聲說道:“那小男孩一定就是老夫那可憐的外孫,他怎麽樣了?”


    “師父莫要著急,您的孫兒雖差點身死,但最後被芷蘭救了迴來,送在一個孤兒院中寄養,不然您的孫兒也不會將這條項鏈送給芷蘭!”


    “好……”


    李青牛泣不成聲,連聲道好,他早年間遭仇敵暗算,導致後半生無兒無女,唯一的一個女兒還被滿門抄斬。


    現在,得知尚有一個外孫在世,後繼有人,這對傳宗接代耿耿於懷的李青牛來說,無意義一個天大的驚喜!


    他恨不得立即出發,去神都接迴那可憐的外孫!


    蘇賢跟著高興一陣,但看著安靜躺在那裏的楊芷蘭,神色瞬間一黯,搖頭道:“芷蘭命不久矣,師父您那外孫將再也見不到救命恩人了……”


    李青牛神色一定,眉頭狠狠一擰,心中似是在進行著某種決斷,最後他看著躺在那裏的楊芷蘭,擲地有聲的說:


    “不,老夫有辦法治好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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