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看我的,大家都讓一讓。”


    周威一個健步,跳入那深坑,他本來的想法,是動用蠻力,一掌劈開釘了銅釘的上蓋板,然後救人。


    可是,楊止蘭手裏的軟劍,隻掃飛了數尺的泥土,上蓋板是露出來了,但下麵的主體部分還鑲嵌在泥土之中。


    周威人高馬大,站在那坑裏,一時施展不開,急得他抓耳撓腮,一籌莫展。


    “蹲下,用掌劈。”楊止蘭開口提醒。


    “有道理,還是楊女俠厲害。”


    周威一臉恍然,大手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蹲下身,盡量靠近上蓋板的邊緣,橫向一掌猛劈上去。


    砰!


    勢大力沉。


    塗了黑漆的上蓋板,劇烈一抖,上麵未掃除幹淨的泥土等碎屑,也跟著一跳,伴隨著絲絲灰塵升騰而起。


    “有效果!單這一掌就拍開了半寸的缺口,師弟,多來幾下狠的。”蘇賢等人都圍在四周,瞪眼打量著。


    “好嘞!”


    周威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越發得勁兒,接連出掌,砰砰砰砰響個不停。


    終於,隨著“卡察”一聲脆響,整個上蓋板直接被掀飛,騰空飛起一丈多高,翻滾而下,最後砸在數丈開外。


    蘇賢、楊止蘭、周威,還有那數十好手等,舉著火把同時湊近,看向那棺材之中——


    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五花大綁著,正安安靜靜躺在那裏。


    蘇賢眼中亮了一下


    殊色啊!


    難怪恬王對這個女人如此癡迷。


    不過,眼下這種環境,趙容音那慘白的麵色,還有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以及她是恬王“馬子”的身份,硬是讓蘇賢生不出一絲旖念。


    他的視線從趙容音臉上移開,上下掃描,整體打量。


    趙容音雖躺的整整齊齊,一幅“壽終正寢”的樣子。


    但她那淩亂的衣服,明顯起了很多褶皺,這說明她曾錘死掙紮過,但苦於整個身體都被粗麻繩捆住,無論如何掙紮也是無用。


    所以,她應該是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費勁兒將自己擺正,讓自己體麵一些……


    這時,蘇賢發現奇怪的地方,趙容音臉上似乎……有反光!


    那是眼淚嗎?


    他拿著火把走近一看,趙容音那緊閉的雙眼眼角,的確帶著一條尚未幹透的濕痕,一直延伸到耳後。


    下麵的枕頭也被打濕一片。


    “苦命的人……止蘭、師弟,趕緊將她弄出來,那盒子密封的時間不算太長,應該還能救活。”蘇賢搖了搖頭。


    “是。”


    楊止蘭對屍體、死人什麽的一點也不怕,走到趙容音頭部的位置,兩手伸到她腋下,準備與對麵的周威合力將之抬出。


    周威走到對麵,他的任務是抬趙容音的腳,可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虛,磨蹭半晌都不動手。


    最後還為自己找了個理由:“男女授受不清,這不好吧?”


    楊止蘭一臉冷靜,輕輕放下趙容音上半身,走到那盒子的中間,直接打橫將趙容音抱出,放在一旁的地麵。


    蘇賢早已取出銀針,見狀蹲在趙容音身旁,先用手抵著她頜下大動脈,感覺一陣後,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並未徹底死去,不過她現在這種情況,遇到別人怕是救不活的,好在她遇到了我!”


    ……


    半個時辰後。


    城南。


    莊園。


    一間廂房之中。


    夜裏靜悄悄,數十支蠟燭將廂房照得雪亮一般。


    榻上,趙容音平躺而臥,她雙目緊閉,麵色依舊慘白,不過比剛才“出土”的時候好了許多,不再那麽瘮人。


    蘇賢坐在廂房中間的小圓桌旁,手裏拿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偌大一個房間之中,再無他人。


    夜裏很安靜,也有些涼,蘇賢耳中聽著野外的蟲鳴之聲,眼中看著書本上的文字,漸漸的,竟襲來一股強烈的困意。


    】


    “哈欠……”


    他放下書本,伸了個懶腰。


    側頭看一眼尚未醒來的趙容音,掩卷陷入沉思。


    這麽晚了,遠在大梁神都的夫人們,隻怕早已進入夢鄉,不知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中,夫人們近況如何……


    “這是……陰曹地府麽?”


    蘇賢沉思之際,臥榻那邊傳來一個女聲,透著無限的恐懼與無助,莫名讓人覺得可憐。


    終於醒了……蘇賢精神一正,騰身而起,一邊往那邊走,一邊笑道:“你還沒死,這裏也不是陰曹地府。”


    “你……別過來!”


    趙容音想掙紮著爬起,躲開那傳說之中的“牛頭馬麵”,但渾身就跟灌了鉛似的,竟是動彈不得,隻能微微轉動脖子。


    蘇賢完全能體諒她的心情,果然站在原地不動。


    見她看來,便指了指自己的影子,笑道:“不用害怕,我是人,你看我有影子。”


    趙容音往地下一看,果然看到了蘇賢的影子,心頭不由重重一鬆。


    同時,她身體上傳來種種不適與疼痛,這些感覺是那麽的清晰,讓她徹底相信,自己真的還活著。


    “你才剛醒來,還很虛弱,不要想太多。”蘇賢走到榻邊站定,雙手負在身後,一幅世外高人的樣子。


    “是你救了我?”趙容音打量著蘇賢。


    “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古代女子十分樸實,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但她已有意中人,於是忙道:


    “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論理,小女子該當以身相許,無論貧富貴賤,都將追隨公子一生一世。”


    “隻是……小女子已有意中之人,所以……所以……”


    趙容音感覺很是為難。


    有些說不出口。


    這時,微微頷首的她,注意到自己身上……換了一套衣服!


    既不是往日所穿的衣裙,更不是那件令她害怕的壽衣。


    她腦袋中,當即就是嗡的一聲響,整個人都僵住,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呆。


    “你怎麽了?”蘇賢關切道。


    “敢問公子……此處……此處尚有他人否?”趙容音依舊頷首低著頭,不敢去看蘇賢的眼睛。


    “這裏啊?”蘇賢環視一圈整個廂房,迴頭看著趙容音:“這裏就我們兩。”


    “就我們兩……”趙容音抿了抿唇,兩手緊緊攥著身下的褥子。


    她鼓起勇氣看了蘇賢一眼,本想斥罵一番,發泄自己的不滿,可是,人家終究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心中徹底茫然了。


    一邊是救命恩人,一邊是自己的貞潔與恬王。


    事已至此,她該怎麽辦?


    刹那間,閃亮的淚珠兒已在她眼中打轉。


    傷心一陣後,她終究不甘就此放棄,恬王是她一生的摯愛,隻要能留在恬王身邊,哪怕因她“不潔”隻能做恬王的妾,她也願意。


    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搞清楚,蘇賢為了救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若付出太多,她便不能棄救命恩人而去,這是她做人的原則,她的教養不允許她幹出這樣的事。


    醞釀良久,趙容音終於開口:“不知……小女子這病症……”


    “幸而姑娘遇到了我,要是其他庸醫,可救不活姑娘的性命。”蘇賢對這一點十分得意,他雙手負在身後,站在那裏,很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派頭。


    趙容音一聽這話,心頭卻是暗暗一沉,但她任舊不甘心,追問道:“不知公子何以救我?”


    蘇賢頓時來了精神,看著她笑道:


    “我們剛把你從土裏挖出來時,姑娘早已陷入深度的昏迷,脈搏微弱,幾近於無,氣息更是斷絕!”


    “姑娘當時的情況,若在其他庸醫看來,恐怕早已死去,無論什麽藥石手段,根本無力迴天,恐怕還得將姑娘重新埋迴去。”


    趙容音一臉駭然與後怕,喃喃道:“如此嚴重麽?不過也是,畢竟被埋了那麽久……”


    蘇賢接著說:“類似姑娘那種情況,唯有兩個急救之法可用!”


    “什麽急救之法?”趙容音下意識問。


    “人工唿吸,與心肺複蘇。”蘇賢很滿意對方的“求知欲”,給古人講解這些,他感覺很飄飄然。


    “何謂人工唿吸與心肺複蘇?”


    “所謂人工唿吸,便是嘴對嘴渡氣,硬生生將空氣吹入姑娘口中,借以達到一種唿吸的效果,所以叫做人工唿吸。”


    “嘴……對嘴?!”


    趙容音兩眼當即圓瞪,嘴角肌肉瘋狂抽搐,這一瞬間,她已在腦海中模擬出“蘇賢對她人工唿吸”的場景。


    這是肌膚之親!


    她那顆不甘的芳心漸漸沉入穀底。


    方才,救命恩人隻是換了她的衣服而已,其實還好,畢竟關鍵部位還有小衣遮擋,即便有所“不潔”,也不算太嚴重。


    可眼下,嘴對嘴的人工唿吸,這不是肌膚之親是什麽?


    與另一個男人有了肌膚之親,在她的認知之中,便再也不能跟在恬王身邊,哪怕隻是做一個卑微的妾。


    因為恬王是王爺,他的身份不允許……


    蘇賢並不知她心中所想,還認為她被如此新奇的急救之法給震撼住了呢,於是接著講道:


    “人工唿吸的同時,需搭配心肺複蘇,所謂的心肺複蘇,就是用手按壓姑娘的心髒,讓心髒達到一種跳動的效果,以便血液循環。”


    趙容音聽了這話,一顆芳心徹底沉入穀底,什麽?有了肌膚之親還不夠,救命恩公還……還占她便宜?


    那地方能隨便亂按麽?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趙容音腦補著自己被“急救”的場景,心頭一時無比悲涼,羞澀與心痛交織糾纏,竟讓她那慘白的麵色浮現出一抹紅暈。


    蘇賢見狀,當即拍了拍手,大聲笑道:“姑娘的氣色好了許多,不錯,這是一個好現象,對了,該為姑娘施針了。”


    趙容音抿了抿唇,心頭一時無語,她那是“氣色好了許多”麽?分明是……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意。


    蘇賢搬來一張凳子,放在榻邊,坐下後順手取出一包銀針,一邊手握燭台為銀針消毒,一邊對趙容音吩咐道:


    “姑娘請做好準備,待會兒就施針。”


    趙容音麵色又是一變,燭火映照出她那張通紅的臉龐,猶豫一瞬,小聲問道:“公子,可以不……不紮針麽?”


    “不行!我這套針法也不簡單,乃傳說之中的‘迴陽九針’,效果極好,姑娘才剛剛醒來,身子尚且虛弱,必須紮針才能鞏固!”


    蘇賢依次為銀針消毒,頭也不抬。


    趙容音心中糾結:“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現在你是病人,我是大夫,病人一定要聽大夫的,不然如何治病?”蘇賢略有煩躁,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趙容音經此一吼,再也不敢違抗蘇賢的意思。


    因為在她心中,蘇賢既救了她一命,又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不管怎麽說,她都是蘇賢的人了……


    隻見她咬了咬牙,終究慢慢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慢慢往上掀。


    蘇賢恰好發現這一幕,當即眉頭就是一擰,帶著質疑的語氣:“姑娘這是作甚?”


    “公子……”趙容音頓感委屈,這不就是蘇賢想要的麽?結果還反過來質問人家,不過她還是解釋道:


    “公子既要施針,豈有不……不……”


    蘇賢瞬間洞悉了她的心思,忙擺手笑道:


    “不用這麽麻煩,我的針法已相當熟練,即便隔著衣服也不會紮錯穴位……別拿我與那些庸醫相比!”


    “是,多謝公子……”趙容音鬆了口氣,那隻掀衣襟的手迅速放迴原位。


    在她心中,自己雖已是蘇賢的女人,可兩人畢竟還不太熟悉,若在此時親密,她真的放不開。


    不一時,銀針消毒完畢。


    蘇賢正要施針,卻聽得房門吱嘎一聲響,有人進屋,但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蘇賢施針的動作一頓,因見趙容音麵有懼色,便對剛進屋的楊止蘭招招手,示意她走到床邊站好。


    然後指著楊止蘭解釋道:


    “姑娘不用怕,姑娘的衣服,就是止蘭幫忙換的,還有方才我說的人工唿吸、心肺複蘇等,也是止蘭為你做的。”


    “什麽?是她……”


    趙容音愣了一下,隨即狂喜萬分,笑容溢於言表,整個人當即“活”了過來。


    這位名叫“止蘭”的人,分明是一個女子,一個女子為她更衣、做人工唿吸與心肺複蘇等,相當於保住了她的名節!


    “多謝二位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趙容音顧不得身體上的不適,掙紮著起身,硬是為蘇賢與楊止蘭行了一個禮,方才好生躺迴去,等待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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