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玉閣,大堂。


    歌舞已經結束。


    舞台之側,單獨劃分出來一片區域,已有人備下二十套桌椅,桌上放著文房四寶。


    這片區域的外側,懸掛著一道五顏六色的珠簾帳,與大堂中的客人們分隔開來。


    退下台的花魁娘子們,移步來到此處,按次序入座,或執筆寫字,或以手托腮,或端正以待,形態不一而足。


    珠簾帳另一麵的空地上,也擺滿了桌子,文房四寶齊備,不過都是小方桌,隻能容納一人揮毫潑墨。


    此處便是作詩、比拚才氣的地方。


    這樣的小方桌足有兩百多張,對應報名的兩百多人,一人一個位置。


    眾人都已就位,其中包括蘇賢、林川,還有韓公子等等,或奮筆疾書,或冥思苦想,或咬著筆頭發呆,不一而足。


    大堂外圍的區域,則圍滿了吃瓜群眾。


    他們都是繳納了一百兩入門費的普通客人,因拿不出三千兩的報名費,對花魁娘子們更是想都不敢想,此番隻為看熱鬧。


    究竟哪些人能一詩奪魁,獲得花魁娘子們的青睞?


    究竟哪些人會一敗塗地,成為韓公子口中的大冤種?


    佳人配才子,失敗與成功,曆來便是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吃瓜群眾們都在默默的期待著……


    終於,梳攏大會的第二個階段,比拚才氣,開始了。


    品玉閣小廝點燃一支香,宣布以此為限。


    偌大一個大堂中,各類人員多達數百,但卻鴉雀無聲。


    五色珠簾帳內,花魁娘子們身姿窈窕,坐在那裏宛若女先生,而珠簾外麵那兩百人,就像是考試的學生。


    女先生們正等著“批閱”學生們的試卷……


    蘇賢與林川也在那兩百人中,他們是單獨報的名。


    那支香被點燃後,蘇賢便提筆蘸墨,他宛若文曲星附體,下筆如有神,大筆一揮就能寫出一首詩。


    林川在旁看得一愣又一愣,心說蘇兄做官之後必定荒廢學業,但沒想到作詩還是如此厲害。


    不遠處,韓公子頻頻側目望來,也注意到了蘇賢作詩的速度,他暗中冷哼一聲,心道:


    “裝模作樣,就憑你是太大的才子,也不可能揮筆成詩!且讓你得意一段時間,待會兒本公子定要教你好看。”


    “……”


    現場作詩,需要靈感與思路,敢來挑戰一把的,都自認為有兩把刷子,不是讀書人就是士人。


    這些人作詩,不可能待在原地不動,大多背著手走來走去,或低頭沉思,或仰頭望天,現場亂而有序。


    這便給了蘇賢他們作弊的可能。


    其實,林川正是深知此中規矩,才沒有讓蘇賢提前作詩,交給雇傭的那二十個讀書人,現在作好了送去也是一樣的……


    隨著時間往後推移,那支香終於燃盡。


    梳攏儀式的第二階段結束。


    所有人都放下毛筆,退出“考場”。


    有的人眉飛色舞,信心爆炸,瞥了眼五色珠簾帳後麵的花魁娘子們,暗中吞咽口水。


    也有人唉聲歎氣,不停搖頭,麵色不怎麽好看。


    至於蘇賢、林川、韓公子,以及一小部分士人,他們早就提前離場,迴到座位上澹定的喝茶,默默等待。


    期間,蘇賢、林川與韓公子眼神交鋒了數次,雙方的眼神越發冷冽,空氣中刺啦出一連串的火花。


    但雙方都暫且按兵不動,都在等待品玉閣宣布奪魁的名單。


    這時,早有丫鬟搜集好了小方桌上的詩作,按照對應次序送入五色珠簾帳,放在各個花魁娘子們的桌上。


    珠簾遮擋之下,視線略有受阻,但無論是那兩百個讀書人與士人,亦或者外圍的吃瓜群眾,都能大致看清她們的動作。


    花魁娘子們開始看詩了!


    客人席位上,那韓公子已沉不住氣,輕蔑的看著林川,笑道:“林川林公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林川想起上次差點被群毆的經曆,心裏還是有些虛,不過轉念又想到,蘇兄在呢,膽子又壯了起來,迎著韓公子那冰冷的視線,反辱道:


    “這句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今天晚上,你韓公子就不該來品玉閣!”


    “喲,多日不見,翅膀長硬了啊。”韓公子好整以暇,用著一副逗小孩子的語氣,很是令人討厭。


    他根本就不怕林川的威脅,嘴巴一張,準備再好好的損一損林川。


    豈料,就在這個當口,一個沉穩的、隱含著怒氣與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呱噪,閉嘴!”


    不知怎的,韓公子被這個聲音一懟,剛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來,生生憋迴腹中,這種感覺可不好受。


    “放肆!”


    韓公子深吸一口氣,用力吐出,這才身心順暢。


    再側過頭一看,原來是林川身邊那個草包,也就是蘇賢,他目光灼灼,怒火中燒,斥道:“本公子與林公子說話,你算什麽醃臢東西?也敢插嘴?”


    話音剛落,韓公子便側眸,遞給身旁之人一個眼神,眼神很冷。


    身側之人會意,抬步走向蘇賢,看樣子是想教訓蘇賢一頓,此人倒也高大威猛,看起來很是唬人。


    蘇賢自然毫不在意,甚至都沒拿正眼看過韓公子,而是轉過頭去,仔細觀察珠簾帳後麵的花魁娘子們。


    韓公子見狀,心頭冷笑不已,身旁的小書童也失笑道:


    “這個人慘了,即將被修理得夠嗆,要知道,曹林可是聞名山南東西兩道的高手啊,一根手指頭就能戳死他!”


    小書童口中的“曹林”,便是逼向蘇賢的那個壯漢。


    韓公子、書童,還有他們身後那二十個書生,全都在笑,都在等著看蘇賢被狠狠教訓的那一幕。


    可是——


    曹林走近蘇賢後,抬手準備給蘇賢一個大耳刮子的他,手剛剛抬起,就被一個身著黑衣、頭戴黑色帷帽的女人抓住手腕。


    那女人很是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曹林的手就是揮不下去,僵在半空。


    怎麽迴事?


    韓公子等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還沒明白過來,一連串卡察的聲音又清晰入耳,那是什麽聲音?


    緊接著,他們眼中的高手——曹林,狼狽退迴,一手的手腕無力耷拉著,另一手則死死握住手臂,麵色痛苦。


    “你迴來做什麽?”韓公子眉毛一楊,曹林如此灰溜溜退迴,著實丟他的臉。


    “公子,屬下無能,對方有高手,屬下的手腕……骨頭全碎了,這種功力的高手,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打不過!”曹林忍著痛苦,腦門直冒汗。


    “你說什麽?”


    韓公子眼皮狂跳,側過頭去,震驚與不可思議的盯著蘇賢與林川,什麽時候林川身邊有這種高手了?


    他驚疑不定,躊躇許久,終究是沒敢再繼續找茬,視線不時落在那位頭戴黑色帷帽的消瘦女人身上,十分忌憚。


    曹林,在山南東西兩道的名頭,也算十分響亮,是他花了大價錢才收到身邊的,向來被他視為最大的倚仗。


    可是誰知,林川身邊的高手,竟一把捏碎了曹林的手腕,骨頭全碎!


    韓公子並非莽撞之人,終究收起輕視之心,不再自找麻煩。


    “公子,我們接下來怎麽辦?”書童湊過頭來,臉上寫滿了震驚與警惕。


    “繼續等,等品玉閣宣布最終的結果。”韓公子又瞥了眼頭戴黑色帷帽的楊止蘭,忌憚不已,但語氣卻堅定道:


    “林川身邊有如此高手,的確出乎本公子的預料,但,這裏可是品玉閣!”


    “品玉閣的來頭著實不小,就連本公子也不敢過於放肆。”


    “待會兒,等本公子一一奪魁,獨攬二十位花魁娘子後,也算是勝利,也算是將那林川狠狠的踩在了腳下!”


    “哼,在品玉閣,他林川就算再憤怒,也不敢輕易動手!”


    書童聞言大喜:


    “果然還是公子棋高一招啊!”


    “……”


    不多時,五色珠簾帳後麵的花魁娘子們,都已挑選出心儀的詩作。


    這些詩詞的作者,從兩百多人中脫穎而出,將獲得與花魁娘子共度春宵的機會,豔福著實不淺。


    “終於要宣布結果了!”


    大堂四周,圍觀的人群激動起來,他們雖未參與其中,但才子與佳人的配對,曆來便是為人津津樂道的美談。


    他們的神經被狠狠的刺激著,興奮程度不亞於奪魁的幸運兒。


    再者,今晚將一次性配對二十對才子佳人,規模太大了,這可是二十倍的刺激,觀眾們紛紛熱議道:


    “究竟哪二十人能一舉奪魁呢?”


    “好期待啊!”


    “你們看,那是山南西道的韓公子,韓家權勢滔天,韓公子身邊又有那麽多讀書人,這次怕是要奪魁了。”


    “林川林公子也在呢!”


    “林川?那個不學無術、成天隻知道玩耍的紈絝子弟?嗬嗬,他還是算了吧。”


    “咦,林公子身旁那個人看著好生麵善,應該是林公子的好友吧?”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紈絝子弟的好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此番來此,不過隻是為品玉閣送錢罷了,至於奪魁?開什麽玩笑!”


    “要是我也能參與其中,一舉奪魁,並與一位花魁娘子共度春宵的話,此生也就無憾了。”


    “……”


    相對於吃瓜群眾們的興奮激動,那兩百個讀書人與士子就鎮定許多。


    蘇賢、林川與韓公子最後對了一眼,眼中都帶著火氣,然後同時移開視線,看向站在珠簾帳前的三人。


    那三人中,居中一人乃品玉閣老鴇,左邊是龜公,右邊是一個丫鬟,丫鬟手中拿著一張字紙。


    字紙上麵應該就是奪魁的名單。


    那老鴇先說了幾句場麵話,笑嗬嗬的,感謝眾位貴客的捧場,最後眼神示意丫鬟公布奪魁名單。


    整個大堂中頓時鴉雀無聲,許多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期待已久的結果即將公布,簡直太令人振奮了。


    韓公子好整以暇,一臉笑意,側頭瞄了眼蘇賢與林川,暗中冷笑道:


    “好戲終於開始,雖然本公子手下的人,沒有你們厲害,但本次奪魁的二十人,一定都是本公子的麾下!”


    另外一邊,蘇賢依舊澹定,信心十足。


    林川卻憋不住了,拉著蘇賢的臂膀,神色不安,壓低了聲音問道:“蘇兄,我好緊張,萬一失敗了怎麽辦?”


    蘇賢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因為老鴇身邊的丫鬟,已經舉起那張字紙,結果馬上就將揭曉了,根本不用過他過多安慰。


    “奴家念到名字的公子,請上前來。”


    那丫鬟聲音洪亮,念出第一個奪魁之人的名字:“蘇久!”


    蘇久是誰?


    林川心情緊張,四下左右張望,無論是他雇傭的五人,還是蘇賢找來的二十個書生,他們的名字林川都知道,可其中並沒有一個叫做“蘇久”的。


    莫非,第一個名額就失手了?


    林川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妙。


    不僅林川在搜尋蘇久,整個大堂的人也都在尋找,蘇久是誰,蘇久在哪?


    韓公子心中也是一個咯噔,他所雇傭的二十個書生的名字,他自然爛熟於胸,可裏麵也沒有一個叫做蘇久的,這讓他大皺其眉。


    好在,他發現,林川身邊的書生們也沒動,說明這個叫做蘇久的幸運兒,並不是林川的人!


    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第一個名額雖然失手,讓他“獨攬二十位花魁娘子”的計劃受挫,但好在第一個名額也不是林川的,這讓他心裏平衡。


    他韓公子得不到的,林川也休想得到!


    “蘇久蘇公子,請上前來。”


    那丫鬟又喊了一遍。


    但偌大一個大堂中,愣是沒有一個人冒頭。


    眾人不禁大感奇怪,究竟是誰,詩才能獲得花魁娘子的青睞,可他卻如此特立獨行,若是換了常人,早就屁顛屁顛上去了。


    林川心中正百感交集,忽然發現,身邊的蘇兄,居然緩緩站起了身。


    “抱歉,在下就是蘇久。”


    蘇賢起身後,對那個丫鬟拱了拱手,以示歉意,隨即腳步一抬就走了過去,站在五色珠簾帳的前麵。


    這是今晚以來,他距花魁娘子們最近的一次。


    珠簾帳內飄出陣陣香而不膩的脂粉香味兒,混合著女子幽香,令他心曠神怡,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


    原來,蘇賢雖然喝醉了酒,但得益於李青牛那顆丸藥,他又保留了幾分清醒,他想到此來品玉閣不可暴露身份,因而方才作詩之際,便署名為“蘇久”。


    “晚生蘇九,諸位姑娘有禮了。”


    蘇賢麵朝二十位花魁,施禮團團一拜。


    “他就是蘇九?”


    “長得好生英俊……”


    “那首《訴衷情就是他寫的?”


    五色珠簾帳內,花魁娘子們細聲熱議一番,伴隨著嬉笑怒罵,聽得外麵眾狼眼餳耳熱,三魂丟了兩魂,七魄去了六魄。


    最後,二十位花魁一同起身,斂祍還禮道:“蘇公子有禮!”


    “蘇兄?!”


    林川大感震驚,麵色數次變化,最終定格在“狂喜”的檔位,蘇久就是蘇兄,蘇兄獲得了第一個名額,那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失手!


    “居然是他!?”


    韓公子也是一臉震驚,騰身而起,目眥欲裂,此人乃林川好友,此人奪魁,就說明第一個名額……被林川奪了去!


    “這不可能!”


    韓公子差點氣出內傷,聲音都變了。


    品玉閣老鴇注意到他的情況,笑容一收,臉色一拉,寒聲警告道:“這裏是品玉閣,這位貴客請自重。”


    韓公子瞬間冷靜下來,心中生出一陣陣後怕,緩緩坐迴原位,品玉閣背後的勢力他韓家可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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