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冰雪中,豆粒大的冰沫子砸下來,北川離得越來越遠,遠到百裏祭無論如何看,都再也看不到和光同塵。


    白虎將百裏祭扔在臨仙閣,便自行迴了卿樓,而書逸見白虎一人迴來大驚,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


    書逸眯著眼問,“他死了?”


    白虎搖搖頭,書逸這才鬆了一口氣,見問也問不出來什麽,便一個人對著長空發呆,隱隱之中,他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麽。


    而青隱山下的一個山洞裏,曲千觴正凝睇著黛純兒,二人已經僵視了好一會。


    “原來你根本沒有暈,你一路都在裝睡。”


    黛純兒率先打破沉默,她因抱著曲千觴冰天雪地裏行了兩日,身上諸多擦傷,模樣著實狼狽,卻依舊掩不住她眼角眉梢皆風情的風塵之姿。


    曲千觴不冷不淡,哼出一個字,“嗯。”


    黛純兒看著曲千觴抵在她脖間的畫筆,輕輕冷笑,“為什麽不早點動手?”


    她隻以為曲千觴是文弱書生,由來對他守護有加,從不知曲千觴的武功竟如此厲害,厲害到……她竟無絲毫還手之力。


    那筆尖裏藏著見血封喉的劇毒,黛純兒隻要微微一動,便會立即斃命,所以她必須保持著僵直的姿勢。


    曲千觴依舊不冷不淡地迴了一句,“我在等你對我動手?”


    “等我對你動手,你再殺了我,就不會心中有愧了是嗎?”黛純兒笑得風情萬種,“哈哈哈……那你……怎麽突然又不等了?”


    曲千觴依舊不為所動,目色平靜如水,“因為上麵有指示了,命我抓你迴去複命。”


    “哈哈哈……上麵?哪個上麵?”黛純兒笑得一顫一顫,迫得曲千觴將筆尖又往迴縮了縮,生怕真的戳到她。


    這一細節落在黛純兒眼裏,她不由挑了挑眉,笑道,“怎麽?心疼我了?”


    曲千觴迴得冷硬無情,“上麵命我抓活的迴去。”


    “你”黛純兒似有薄怒,卻轉而笑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曲千觴抿唇不答。


    黛純兒靜默了一瞬,等不到曲千觴的迴答,她突長長一歎,“千觴,這一切確實都是我策劃的,我也利用了你。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你,我隻是不想你我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我費盡心機一步步布局,我一生經曆過很多男人,卻從未動過心,沒想到最後卻偏偏對你留了情。”


    “所以說女人都會壞事,我家主子,就從不用女人辦事。”


    曲千觴迴得並不在重點上,黛純兒並不在意,她知道,永遠罵不醒一個裝傻的人。


    她輕輕嗤笑,“同樣是為人賣命,曲千觴你自己也應該清楚,沒有籌碼和利用價值的人,是沒有活著的機會的。”


    “所以,你迴去也是死,不如跟我迴去複命,若是你能幡然醒悟,戴罪立功也未嚐不可,我會……”


    我會替你向公子求情的。


    可這句,曲千觴到底是沒說出口,不該留的情就該徹底斬斷,他是幽冥殿的殺手,是幽冥殿的副殿主。


    而幽冥殿出來的人,都是冷硬無情的,他本都有著一顆世間最冷漠的心。


    “你到底是何人?”黛純兒驀然變了臉色。


    他答得不冷不淡,“曲千觴。”


    黛純兒又問,“我是說真名。”


    “這是真名。”曲千觴忽然又多加了一句,“我對你隻有隱瞞,卻從未有欺騙。”


    黛純兒不依不饒地追問,“我都已經落在你手裏了,如今插翅難逃,難道……你都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


    “幽冥殿,副殿主。”


    “哈哈哈……”黛純兒忽然仰天大笑,“傳說中無所不能,行如鬼魅的幽冥殿!副大殿主這些年在我身邊……可真是屈才了。”


    黛純兒的話中幾分失望,幾分譏諷,曲千觴已經不想去分辯了。


    任她失望,他無能為力。


    任她譏諷,他無動於衷。


    “千觴”黛純兒突然喚他。


    曲千觴雖沒有應聲,目光到底是忍不住瞥了過來。


    黛純兒忽然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討厭我嗎?我糜爛一生,周轉在不同的男人的軀體下,你一幕幕都曾見證過,你覺得我惡心嗎?”


    曲千觴沉思了一會,最後才道,“沒有。”


    這些年,每每黛純兒行歡,都喜歡讓他藏於密處,將她所作一切都化成春宮圖,留作觀賞。


    說是留作觀賞,其實是留作把柄。她向來都是挑中那些未成氣候的青年才俊下手,待他們日後飛黃騰達,便可以此為脅,收為己用。


    而他從一開始鄙夷,到後來看到黛純兒有時行歡過後對帳垂淚,對她又生了幾分同情,何況,她看似浪蕩,其實並不浪蕩,對他一直是恪守禮節,從未有半分逾越和輕薄。


    所以,時日久之,他竟發覺自己對她的看法十分複雜,若要真總結出來一個詞,竟是心疼二字。


    於是,他忍不住又安慰了一句,“這次你借機擺脫你背後的主子,日後也不必再過那種皮肉生活,自當可以重新做人。”


    “他不會放過我的。”


    曲千觴知道黛純兒說的他就是她背後的主子,不以為意道,“有幽冥殿護著你,這天下又有誰動得了你分毫。”


    黛純兒忽笑,“殺手變保鏢可是很掉價的。”


    曲千觴被她打趣得臉色一紅,不置可否。


    黛純兒再笑,“千觴,你知道為什麽我睡過那麽多男人,卻從來沒染指過你嗎?”


    曲千觴愣了愣,忽然板著臉道,“大概是因為我醜。”


    “噗”一聲,黛純兒忍俊不禁。


    “你是再諷刺我眼瞎麽?我這一生,連百裏祭那醜鬼都睡過了,卻還從未睡過你這麽好看的男人。”


    黛純兒聲音軟軟地,似嬌嗔,似**,曲千觴驀然一下臉紅了。


    這些年,他時常看黛純兒與其他人翻雲覆雨,本已經練得臉皮賊厚,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甚是嬌羞。


    他……好得也算是個正常男人,憑良心說,若是沒有橫空殺出來一個畫心,神姿仙韻壓了她一頭,黛純兒可真當得起天姿國色。他即便真能坐懷不亂,又豈能真的心靜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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