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血祭,血煞陣破。


    空間流轉,景物切換。


    頭頂的烏雲散去,腳下的血海浪潮退去,黑紅色的天地瞬間改頭換麵,腳下草色青青,百花簇簇,四周青山迢迢,綠水隱隱。


    湖畔,有千風拂柳,有萬帆過境。


    草長鶯飛,鳥語花香,入目一派悠然。


    和光同塵恍恍惚惚轉身,隻見山水迤邐處,花枝橫生中,一個女子正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紅衣似火,粉麵丹唇,她歪著頭,看向和光同塵,一副嬌俏含羞的模樣,眼神卻透著一股狡黠與得意,還有掩飾不住的囂張和睥睨。


    她嘴裏哼著纏綿悱惻的曲子,歌聲柔婉,絲絲入扣。


    和光同塵看著她微微怔愣,一時不知身在夢。


    紅衣的姑娘看到他,立即歡快地跳下秋千,上前便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臂,扯著他寬大的袖袍,嘻嘻笑道,“夫君,你迴來了。”


    而和光同塵發現,縱她言語唐突,行舉冒犯,他竟不忍伸手推開她。反而任她嬉笑著抱臂撒嬌。


    她叫他夫君?


    這又是何時結下的姻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雪色的僧袍以及握在指間的紫檀佛珠,一瞬間產生了恍如隔世的錯覺。


    見他一臉怔愣,她又笑,“反正再過半月我們就要成婚了,夫君我就先叫著了。怎麽,你不喜歡嗎?”


    “心兒”二字險些脫口而出,然而,好在他還記得自己是誰,他幾時與畫心有過婚約?


    “夫君啊,你今日怎麽有些怪怪的?”紅衣女子抱著和光同塵的手臂,側首仰麵,黑白分明的眸子機靈地來迴審視著他,臉上的笑意愈濃,“你往日迴來,都是要開心地抱我親我的,今日怎麽呆得像塊木頭。”


    垂首見她巧笑倩兮,聽她說著什麽“親親抱抱”的荒唐之詞,他立即麵露赧色,卻依舊未忍伸手推開她。


    見他癡癡愣愣任她調戲,她強忍著笑意,又得寸進尺地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嗬氣如蘭,嗲聲嗔怨道,“你說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不喜歡我了?”


    她目光玩味,倒叫他十分尷尬。不明狀況,他隻得啞然以對。


    而這一晃,他心間已是千迴百轉。


    方從血煞陣出來,他雖還不知這又是何陣,但是他知道,這陣裏雖是幻境,人亦是幻影,但也是某個時空裏確確實實存在之人的魂識。


    而他眼前的姑娘:


    紅衣烏發,明眸皓齒。


    嬌俏明豔,一笑傾城。


    分明是畫心的模樣。


    雖然他不知,這又是哪個時空,但是他隻要知道了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便怎麽都拒絕不了她無禮的行為。


    哪怕,這隻是過去的畫心,哪怕她的眉眼約摸隻有七八分似她。


    而她,本隻是閑來無聊,忽見來了一風姿出塵的俊俏男子,便隨意碰一碰瓷,誰知恰好碰上了借著四魂陣“穿越”過來的和光同塵。


    他不知這個時空之事,自然一時難辨她話中真假。她便誤以為他對她的調戲半推半就。


    良久,他才緩緩抬眼與她對視。


    他的目光無疑是溫柔的,她自詡生的傾城絕色,每日拜在她府外等著她碰瓷的小妖們數不勝數,她幾乎以為下一刻他便要經不住她美色的誘惑,伸手攬她入懷,事實證明,他隻是淡淡推開了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推開。


    於是,她立即柳眉倒豎,杏目圓睜,在一片花影蹁躚裏,顯得分外明豔生動。


    他心頭微動,卻又立即垂下了眼去。


    他方一撚佛珠,佛珠卻被她伸手搶了去,他一抬首,便見她舉著佛珠側首而笑,“叫我一聲娘子,我就將這破珠子還給你。否則……否則我就扔進湖裏去。”


    他隻當她是隨口嚇唬他,誰知他隻是遲疑了一瞬,她果真就抬手就將那佛珠扔進湖裏去了。


    因那串佛珠正是畫心在卿樓無聊之時替他親手刻的,上好的紫檀被她糟踐了許多,才勉強湊齊了這一串來,經文刻的歪歪扭扭,估摸著佛祖都認不出來她刻的是啥,倒是亂入佛經的“畫心”二字刻的還算周正。


    因刻有她的名和姓,於是被他視若珍寶,日日貼身而帶。


    此時佛珠落水,他自然是想都不想立即隨著那串佛珠跳進了湖裏。


    三月的天,湖水還透著刺骨寒氣。


    起初,她隻是站在岸邊捂著嘴笑,笑他還真是個呆子叫他夫君他就信,說把佛珠扔了他也信……


    那婚約不過就是她隨口扯的,而那佛珠分明還藏在她袖口裏,她扔的不過是她手上戴著的尋常珠鏈。


    可她在岸上左等右等卻不見他出來,她心煩意燥地將佛珠摸了一遍又瞧了一遍,佛經她不認得,“畫心”二字她也不認得。


    舉著佛珠她越看越慌張,思量著他一凡夫俗子,怎能在這湖裏閉氣這麽久?萬一真因為這串破珠子讓他喪了命,算不算為妖不善謀財害命?會不會因此遭受天劫?


    就為了這一串醜不拉幾的破珠子,豈不是太冤了!


    徘徊又徘徊,怕他出事,真溺死在湖中,她咬了咬唇,立即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湖裏。


    在湖底她終於看見了他,先是看見他英挺的側顏,待他抬首看向她時,她一下子便看見了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那眸裏似承載了滿天的星光,而整片星河的光華似乎又都不及他滿麵笑容皎皎如月輝。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人間話本裏說的風情月債,她覺得,大概是她前世欠了他的,所以這世,她才會一見到他,就想嫁給他。


    她過去扯他衣袖,笑罵,“你都要和我成親了,還要那佛珠作甚。”


    他一愣,隨即看著她眉目溫柔道,“那是後來,你親手為貧僧所刻的。”


    “呸呸呸!”她立即嗤鼻,“我怎會為你刻那玩意兒,還刻的那麽醜。”


    他瞧她一臉毫不掩飾的嫌棄,不由失笑:原來你也知道刻的醜,可許多年以後,你臉皮厚了,就打死都不肯承認了。


    被她天真爛漫的表情逗樂,他不由也放鬆了心情,打趣道,“你既未為貧僧刻過佛珠,貧僧又何曾與你有過婚約?”


    “今天有的。”她抬著下巴,答得理直氣壯,“就方才。”


    他失笑,“為何?”


    她瞪眼,“方才我看上你了,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湖水微漾,她的發絲在水中輕舞飛揚。她離他極近,他細細打量她,發現她紅衣墨發,雖也生動明豔,眉眼卻稚嫩青澀,宛如還未長開的豆蔻。


    他思量,難道他遇見了正值豆蔻年華的她?


    見她纖弱的身姿在水裏搖搖晃晃,似要隨時隨著水波漂流而去,他不由抬手輕輕扶了一把,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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