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相逢不相識


    【1除惡】


    目光狠狠一掄,畫心勾唇一聲冷笑,身如閃電般捋過笑得最顯淫丿蕩的壯漢。


    手指迅疾掠過他的四肢。


    隻聽得骨節“嘎吱嘎吱”斷裂的聲響,以及那壯漢慘絕人寰般的尖叫。


    處理完一切,畫心嫌棄地將壯漢隨手拋了出去。


    那壯漢如斷線的紙鳶般一頭紮進碧青青的湖水裏,一身狼狽。


    壯漢被斷了四肢,動彈不得。


    畫心卻拍拍手,頭一歪,笑得眉眼彎彎道,“小娘子我還是頭一次伺候,有些手生,不知夠不夠痛?夠不夠快?”


    隨即,她抬頭,笑意婉轉又諷刺。


    目光憐憫又睥睨,輕輕掃過其他四名壯漢,漫不經心地緩緩吐道,“你們誰還想來痛快痛快?”


    那般詭異的身手,那般狂放的笑聲,那般慵懶的身姿,那般睥睨的眼神。


    令那些圖謀不軌的壯漢膽戰心驚後悔不迭,獰笑變成恐慌,逼近變為惶退。


    湖邊青苔濕滑,遍地皆是嶙峋的亂石,慌亂的壯漢們步履踉蹌,幾欲癱軟,跪地求饒。


    畫心冷冷一笑,方欲隨意抓走一個替她帶路,卻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尋著血腥味看過去,隻見林立的巨石後露出幾片殘破的衣袂以及一截雪色的玉腿,不由拔腿上前,走到巨石後一探究竟。


    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舌根盡斷,死不瞑目。


    渾身衣不蔽體,或青或紫,身下一片淫丿靡,一看便知死前受盡了淩辱。


    “自作孽,不可活!”


    畫心銀牙一咬,氣運周身。


    墨發飛揚,紅袖一揮,一股透著怒意的真氣唿嘯著從她掌間席卷而去。


    那五人又是一陣哀嚎慘叫,皆捂著下身瑟縮成一團。


    顯而易見,是被畫心一怒之下全部閹了,此後再不能行欺男霸女之事。


    “還不快滾!”畫心冷冷一聲厲叱,“還等著本座替你們收屍不成!”


    待那五人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爬走時,畫心仰天長笑。


    笑聲悲愴又自嘲。


    這就是她曾以命相守的蒼生萬民?


    呸!


    肮髒!醜陋!齷齪!


    連殺他們,都令她覺得髒了手。


    “出來!”畫心笑意一收,怒極跺地。


    不多時,一陣白煙平地而起,煙霧散盡,地上規規矩矩跪著一白發須眉的小老頭兒。


    山有山神,地有地仙。


    這小老頭兒便是這一方水土的地仙,地仙品級不高,甚少有上得九天的機會,雖未見過帝君尊駕,卻也聽說過她老人家脾氣不大好……


    各路神仙見了都要繞著走,生怕觸了她老人家的黴頭。


    聽說她老人家數萬年足不出戶,一萬年前出來一下,就屠了半片天地。


    今日……怎麽屈尊來此了?


    難道又要大開殺戒不成?


    地仙小老兒嚇得戰戰兢兢,跪在那兒忍不住地哆哆嗦嗦,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這位麵色不善的帝君給“哢嚓”了。


    “本座難得來此一遊,小老兒你就是這般恭迎本座的?”知不知道太辣眼睛了!


    簡直刷低了整個凡界在本座心目中的形象!


    本座的大好心情全被惡心沒了!


    畫心冷嗬著,語中滿是諷刺。


    【2初遇】


    地仙垂首喋喋叫苦。


    他哪知道她老人家今日會大駕光臨,方才他正小憩,被她老人家一腳跺醒,匆匆忙忙顯了形,並不知發生了何事。


    立即暈暈乎乎地請罪道,“小仙不知帝君尊駕親臨,未曾及時迎駕,還求帝君寬恕。”


    “窮山惡水,潑婦刁民!”畫心薄唇一張,輕輕吐了八個字出來。


    地仙不由一陣汗顏……


    世間本就多疾苦,蒼生幾人能幸免?


    “不知帝君來此有何貴幹?可有需要使喚小仙的地方?”


    地仙知道這位帝君十分懶散,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


    畫心自然不能說她老人家迷路迷到這了,輕聲咳了咳,才一本正經的胡說道,“聽說玥城的蒼梧山風光不錯,本尊閑來無聊,打算去賞玩賞玩,無意之間,路過此地。”


    地仙瞧著畫心,沉默半晌。


    終於鼓起勇氣一臉狐疑道,“帝君莫不是又在拿小仙尋開心,帝君所居的畫情穀便是在玥城,距蒼梧山不過千裏之遙,小仙這可是極北之地的青城了,帝君怎會順路……”


    “本尊從九龍殿來的!”不是畫情穀!


    畫心板著小臉糾正。


    地仙小老兒更懵了,“九龍殿就在蒼梧山的正上方啊?站在蒼梧山巔的屹天石上吼一聲,九龍殿都能聽到,帝君若是從九龍殿來……應該下來就看到了。”


    “……”這麽近的?


    那自己是怎麽迷到這的?


    見撒謊撒破了,畫心不臉紅也不慌張,背手一立,冷冷一笑,“天地之大,本座想去哪去哪,還需你管不成!”


    地仙立即俯首伏地,連聲道,“小仙不敢。”


    畫心既已打探到了蒼梧山的位置,不欲在此逗留,朝著地仙冷冷吩咐道,“哼!將那枉死的女子好好葬了,下次再讓本座瞧見此等惡行,唯你是問!”


    “是。”地仙連聲應道,心中卻在歎息。


    人心向來如此。


    世間百態,又豈是他一小小地仙所能改變的?


    “修仙不易,且修且珍惜。”


    清清冽冽的聲音方落,地仙小老兒隻感覺一陣香風襲麵,再抬頭時,帝君尊駕已杳無蹤跡。


    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完全鬆下去,突然眼前紅影一閃,那混賬帝君……又迴來了。


    “算了,不用挖坑埋了,或許能救。”畫心歎息一聲。


    好得是下凡遇到的第一個女人。


    實在可憐,死的冤枉。


    她生平最討厭這些冤死鬼了,特別是女鬼,天天在她耳朵邊哭,煩都要被煩死了。


    剛剛許是靠的近了,被魂沾了身。


    結果就一直聽到某女哭哭啼啼的聲音,還說這什麽“替她做主”之類的話。


    煩的她不得不半路折了迴來。


    畫心雙腳落地時,耳邊突然清淨了,立即朝著山崖後走去。


    那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和尚。


    和尚蹲在村婦身旁,背對著她。


    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大步走過去,她笑,“和尚,你是在超度嗎?不用麻煩了,她還有的救!”


    【3俏和尚】


    “貧僧正是在救她。”


    和尚沒有迴頭,聲音琅琅如玉,似誦經般好聽。


    還有點……熟悉。


    畫心饒有興趣的挪過去,她倒是想看看,一個凡人,怎麽起死迴生。


    從她九幽神女手裏搶魂……


    嘖嘖嘖,勇氣可嘉。


    她在他身邊蹲下時,他似毫無察覺般,隻低頭坐著自己的事。


    村婦的身上蓋著一層雪白的袈裟。


    看來……還是個君子。


    知道非禮勿視。


    畫心想看看他的臉,他卻一直低著頭,瞧不清臉。


    但是隻看側臉輪廓,溫潤如玉,畫心莫名篤定——這一定是個俏和尚!


    “要幫忙嗎?”畫心撐著下巴問。


    她不過是吹口氣的事,可他卻要做好多麻煩的步驟。


    所以,畫心頓時得出一個結論——做人好麻煩哦。


    和尚倒是沒有跟她客氣,直接開口,“施主可以幫這位女施主清洗一下身上的傷口,貧僧不太方便。”


    “本座為什麽要幫你?”不知道本座沒伺候過人嗎?


    “施主有善心。”和尚還在認真配藥。


    畫心好像聽到了笑話般,她歪下頭,想看看他的臉,“小和尚,你知不知道,本座是個六界聞風喪膽的大魔頭!沒有人不怕本座的!”


    “那是他們沒有看到施主的心。”


    “本座想看你的臉!”畫心懶得跟他討論善心的問題,那種東西,她沒有。


    她又蹲近了半步,跟他商量,“小和尚,你給本座看一眼,本座就幫你,如何?”


    “施主要看什麽?”


    和尚終於放下手中的藥,緩緩抬起頭,一雙清冷卻溫潤的眸子朝身邊的女子凝睇了過去。


    清澈的眸子,卻在瞧見她的瞬間,微凝。


    變得幽深無垠。


    唿吸也凝滯。


    心口似乎有什麽要跳出來般,心中的召喚,從所未有的強烈。


    難道……是她?


    畫心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


    這張臉說不上陌生,但絕對不認得,總之……沒什麽印象了。


    這次蘇醒,她忘了很多事。


    如今唯一想起來的,隻有君逸。


    但是……


    這張臉,真好看!


    曠古絕今的好看!


    好看得她都要將六界第一絕色的位置讓給他了。


    慈口佛心,麵如白玉。


    溫雅的氣質竟像極了君逸……


    特別是那一雙眼。


    簡直就是君逸再生!


    “小和尚,你認得我嗎?”畫心歪頭笑了笑。


    “貧僧不識。”和尚收起眼底的訝然。


    畫心有些失望,“唔,那看來是真不識,我失憶了,忘了很多事,還以為,你會認識我呢。”


    她的小臉一垮,就好似嬌豔的花忽然枯萎了般,蔫答了下來。


    他的心口,驀地就疼了一下。


    沒由來的。


    看在和尚很好看的份上,畫心決定幫他這個忙。


    主要是,她潛意識裏,竟不想這個俏和尚看光這村婦。


    雖然說,佛祖眼裏全是帶肉骷髏。


    雖然說,他跟自己沒什麽關係。


    可就是……吃味?


    她朝著還怔怔看著自己的俏和尚,努努嘴,“你到旁邊去,遠一點,本座處理一下她。”


    和尚聽話地挪了挪。


    不知道是不是怕嚇到他,畫心竟沒有用仙術,而是用河水認真清洗著村婦的身體。


    【4和光同塵】


    “小和尚,你叫什麽?”畫心一邊擦著,一邊忍不住問。


    “和光同塵。”溫潤的聲音。


    “我叫畫心。”畫心將村婦放下,站起身,朝著和光同塵一笑,“江山如畫的畫,萬民歸心的心。”


    和光同塵抬頭便看見,眼前一襲紅衣,袖口上金絲繡滿了山水迤邐,裙角間珠光點綴著花枝橫斜。


    要何等的氣韻,才能身披江山如畫,腳踏天地風華……


    畫心……


    江山如畫,萬民歸心。


    當真是好名字。


    可和光同塵心中卻倏忽閃過八個字——美人如畫,卿在吾心。


    “聽過嗎?”本座可是很有名的,聽見名字都要抖上三抖的那種。


    和光同塵抿唇,垂眸。


    撚動佛珠,未答。


    因為,言難從心,他著實不知。


    似沒聽過,可這兩個在他心底激起的波瀾卻難以忽視。


    特別是在想起“美人如畫,卿在吾心”八個字時,他覺得並非偶然。


    許是真的聽過,不在今生,而在前世。


    不遠處的山崖上,迎著山風,一雙清冷的眸子緩緩睜開,獵獵山風吹得他雪色的衣袍亂舞飛揚。


    終究還是相遇了麽?


    從九龍殿下來就是蒼梧山啊,這女人到底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要不是自己不放心去蒼梧山看了一眼,發現她不在,還不知道她居然真能耐,自己就找了過來。


    “心兒,你不是去蒼梧山找阿逸嗎?怎麽跑這了?”君隱若無其事地走過來,仿佛他隻是路過。


    畫心看了他一眼,“……”


    這廝,是來嘲笑自己的吧!


    絕對的!


    君隱看了磨牙謔謔的她一眼,轉身看向和光同塵施了一禮,態度甚是恭敬,“我家弟妹迷路了,叨擾了聖佛,還望見諒。”


    畫心更無語了。


    做戲要做這麽足?


    他堂堂天帝至於給一個凡人行這麽大的禮?


    和光同塵立即迴了一禮,“施主言重了。”


    “聖佛若要修得正果,早歸蓮台,切莫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心兒她已為人婦……”


    “什麽已為人婦,那個天後,本座還沒找你算賬,明明是你編的!”畫心氣結。


    君隱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嫁給阿逸的?”


    “……”畫心頓時偃旗息鼓。


    這不還沒嫁嘛!


    再說,她能跟一個和尚怎麽樣啊!


    哪怕他長得再好看!


    她又不是個顏控……


    好吧,還是有點控的,但是,她會多看他兩眼,完全是因為他一雙像極阿逸的眸。


    “好了,人他會救的,我們該離開了。”君隱看向畫心。


    畫心卻看向和光同塵。


    笑得滿臉燦爛,“小和尚,本座記得你了,既然這人你能救,便算是你的功德,本座就不跟你搶了,等你修成正果後,本座去蓮華山找你玩啊!到時候免你參拜之禮!”


    “……咳——”君隱輕咳了聲,毒舌道,“你若是記得他,他這輩子恐怕是修不成正果了。”


    畫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這廝嘴巴太毒了!


    笑意尷尬了下,她有些惋惜地揮揮手,“本座是罪孽深重,還是不禍害小和尚你了,你好好修行,六界內,誰敢欺負你,你就報本座的大名,畫……”


    君隱忍無可忍地捂住她的嘴。


    畫心“嗚嗚”了兩聲,氣得跺腳。


    偏偏現在又打不過這廝。


    【5錯過】


    “阿彌陀佛——”


    兩眸靜潭,倒映著被強拉硬拽走的一裳正紅,和光同塵撚著佛珠,靜了靜心,笑意溫和。


    世間萬物,皆有緣法。


    不得強求,也不得強拒。


    若真是她,他們自會再次相見。


    此時,他並不知,她萬裏尋來,皆是因他。


    經年後,方知,這才是他們的初相遇。


    隔世重逢,兩相不識。


    倏忽,一道白光自天際劃來,沒入他的眉心,今日一切,種種皆忘。


    唯有一個淺淡的印象。


    似乎,他遇見過一女子,正紅霓裳,身披江山如畫,腳踏天地風華……


    卻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笑顏。


    雲頭上。


    畫心懶成一團,毫無形象。


    憤怒控訴,“本座難得看一個人順眼,想罩他,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唯獨他不行。”


    “他為什麽不行!”畫心氣結。


    君隱抬指畫了個圈,裏麵是月神之戰的部分影像,她中劍的那一段。


    畫麵中隻有三個人。


    她,君逸,還有……


    剛剛那俏和尚?


    “他……他……”是誰?


    畫心還沒問出口,就看到了自己一掌將這俏和尚拍的灰飛煙滅的一幕。


    瞬間悻悻閉上了嘴。


    好吧……


    他是不行,他倆有仇。


    而且,這梁子應該結的還不小。


    想想能與自己和君逸對戰到最後的,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怎麽不問了?”君隱諦視著她。


    “有什麽好問的,他前世是佛,能與阿逸一戰的,紅蓮業佛唄。”畫心白了他一眼,“本座是失憶,不是失智,這種動動腳指頭就能知道的常識,你是在侮辱本座的智商!”


    “最好不見。”君隱叮囑。


    畫心蹙了蹙眉,“如果避免不了呢?”


    “不會。”君隱掏出一粒白色丹藥給她,“吃下去。”


    畫心看了眼,嫌棄。


    君隱捏住她的下巴,一咧,扔了進去。


    入口即化。


    “……”畫心瞪著眼睛,問,“這是什麽?”


    “沒毒。”


    “哦。”畫心覺得腦袋昏沉了下。


    怎麽好像有毒呢?


    狠狠晃了晃,然後皺了皺眉,她拍著腦門問,“本座怎麽會在這?”


    君隱唇角彎起一笑。


    看來這失憶丹,除了沒法讓她忘了君逸,其他都還挺有效。


    他臉不紅心不跳道,“送你去玥城。”


    “哦。”畫心又晃了下小腦袋,“那你剛剛有沒有看到阿逸?我好像看到了。”


    君隱,“……”難道她看出來了?


    “不對,隻是看到了眼睛,看到了阿逸的眼睛。”畫心滿腦子搜索,都隻有那一雙清冷又溫潤的眼。


    “一場夢而已。”


    畫心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哪裏能見到一個人之後,隻記得一雙眼睛的呢?


    “前麵就是玥城了,我便送你到這,城中我安排了接應你的人。”君隱指了指前方仙雲繚繞的城。


    不愧是忘塵殿正下方且毗鄰月神山的城,靈力充沛。


    【6初到玥城】


    玥城。


    煙雲繚繞,萬物靈長。


    城內有一座神山,曰月神山。


    是傳說種的修行聖地。


    這個城內,大都是修行之人,除了月神山,較為出名的,還有蒼梧山和夢塵山。


    月神山自萬年前那場殺戮過後,一直有神獸駐守。


    神獸本是九龍神君君逸的坐騎,自神君不知所終之後,便一直住在了月神山。


    此神獸,性猛烈。


    因此方圓百裏鮮有人煙。


    蒼梧山上有一個無雙閣,閣主月行雲。


    月行雲亦是玥城的城主。


    是無雙閣曆代裏年紀最輕修為最高的閣主,深居簡出,潛心修行,不問世事,閣中事物皆由其妹月琉煙打理。


    這是畫心坐在茶館裏聽來的消息。


    關於這座城,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些月神山的修仙傳說,她一點都不感興趣,她知道的比他們多多了。


    她在意的是蒼梧山。


    聽說整座蒼梧山都是無雙閣的,也就是說,她要去找人,還得經過人家允許。


    “姑娘,你要去無雙閣?”某茶客大驚小怪。


    畫心點了點頭。


    “姑娘你外地來的吧?你可能不知道,無雙閣的門檻極高,能入閣者,若不是身份尊貴,則必定是修為極高……”


    “本座身份不尊貴?修為不夠高?”畫心藏在麵罩下的小臉皺成一團。


    茶客上下打量了幾眼畫心,搖了搖頭,“姑娘什麽身份,在下是不了解,但姑娘的修為……”


    “本座的修為怎麽了?”畫心大眼一瞪。


    茶客尷尬地笑了笑,“恕在下直言,姑娘似乎沒什麽修為,別說是結丹了,靈根似乎也沒有。”


    畫心,“……”靈根是個什麽東西?


    聽不懂啊。


    皺了皺眉,她問,“那個……什麽根的,很重要?”


    “靈根。”茶客糾正道,一臉嚴肅,“姑娘連這個都不清楚,想來肯定不是出身於修仙世家了,身份自然也顯貴不到哪裏去,恐怕……唉。”


    再次搖頭,還歎氣。


    畫心,“……”本座生而為神,修什麽仙,將自己往廢材修嗎?


    “姑娘,沒有靈根,別說是無雙閣,就是尋常的修仙門都不會收你的。”


    “哦,那什麽根的,哪裏可以弄到?”畫心虛心請教。


    茶客看著她,歎了很長的一口氣,“姑娘,修仙要有仙緣的,你沒有,還是不必執著了,找個人嫁了吧。”


    “本座要嫁的人在那什麽閣啊。”本座就是去嫁人的,才不修仙。


    “原來如此!”茶客恍然大悟,眼含同情,“姑娘原是被拋棄了,可姑娘沒有靈根,入了無雙閣的,必然是仙緣極好的,姑娘恐怕高攀不上了,還是早早放下吧。”


    “……”畫心深吸了兩口氣,忍住打人的衝動,“那個,話說,你們這有沒有那種,不要什麽根,打架打贏了,就可以進去的?”


    “哦,姑娘說的月神榜啊……”


    “……”


    【7廢材上仙羽兮】


    這日風光極好,晴空萬裏。


    蒼梧山的山門下站著兩位女子。


    一位著粉色衣裙,看著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天真爛漫,一張圓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


    另一位赤霞煙羅裙的女子,輕紗遮麵,一雙眼燦若桃花攝人心魂,身材頎長,看似弱風拂柳,卻又說不出的清冷出塵。


    “姐姐,你不知道山下百味齋的蟹黃包,黃多皮薄,入口即化......”


    “姐姐,還有醉和軒的酒心梅酥,芳韻香醇,甜酥軟濡......”


    “姐姐,瓊珍閣的燕鮑翅......”


    “......”


    畫心看向身側一直聒噪不休的粉衫女子,無奈撫額。


    前兩日被君隱逮著嘮嘮叨叨,一陣耳提麵命。


    說來說去,無非是一些天規法條,這個做不得,那個碰不得。


    殺人犯錯無可厚非,就連救人都是犯規。


    什麽求仙問道便要不問紅塵事,事事置身事外,樣樣袖手旁觀。


    連蒼生疾苦都要熟視無睹,那滿天神佛不都成了擺設!


    條條框框的束縛隻聽得畫心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日,她要翻了這天,覆了這地,改一改這些陳爛無理的天規法條!


    末了,君隱怕她人手不夠,還大發善心地硬塞給她一廢材上仙作使喚丫頭。


    畫心本是怕暴露身份泄漏了天機,是以要求二人以姐妹相稱,這小姑娘倒好,隨即姐姐長姐姐短地叫了一路,絲毫都不見外的。


    說起來,這小丫頭,她之前也是見過的。


    就是忘塵殿裏那隻小雲雀。


    因喜歡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方設法偷看君隱洗澡,被抓數次後,而被君隱放逐到了人間。


    還美其名曰,讓她去好好體驗人生百味……


    人間幾年下來,小雲雀著實不負君隱所望,嚐盡人間食之百味……


    而她與君隱的淵源嘛……


    追溯起來,也算是從吃開始的。


    幾萬年前這小雲雀去忘塵殿偷食,途徑君隱的睡榻,一時耽於君隱的美色,忘了振翅,“啪”一聲,連著爪子上的酸梅糕砸了君隱一臉。


    砸就砸了……


    砸完了這呆鳥不知道逃命,還色迷心竅地趴在君隱臉上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欣賞美色……


    君隱雙眸一睜,立即與她大眼瞪小眼,方欲說話,嘴一張,被呆鳥一爪子踩進了半塊酸梅糕。


    君隱嚼了一嚼。


    嗯……味道似乎還不錯……好吃。


    又見這蠢鳥膽大至極竟毫不懼他,向來被眾仙敬畏禮待的君隱立即有了興趣,便隨手點化了她,又見她一身雪羽甚是好看,當即賜名,羽兮。


    羽兮還是……君隱告訴她的所謂的他安插在人間多時的線人……


    此線人到目前為止,把玥城有名的餐館菜名報了個遍,個個點評得恰到好處,就是隻字不提君逸!


    “姐姐,那碧雲齋的……”


    “烤雲雀不錯,本座喜歡吃話多的小動物。”


    羽兮,“……”肉疼。


    【8閉門羹】


    “他就在這山上嗎?”


    畫心目視山門,不待羽兮迴答,又緩緩開口,一連串問道,


    “他如今叫什麽?是什麽身份?”


    “他可還跟以前長得一樣?”


    “他可有娶妻生子?”


    “他可,還記得本座?”


    “……”


    羽兮聽著聽著,長歎一聲,一臉愛莫能助地看著畫心,無奈道,“姐姐,這些你得自己去問他啊,我怎麽會知道嘛。”


    畫心瞧著羽兮一臉無辜,還理直氣壯,隻得無聲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她就知道君隱那個狡猾的老狐狸沒那麽好心,他的忘塵殿到底是有多缺人手啊,竟然給她派來這麽一隻……呆頭鳥。


    偏偏還呆得天真無邪,讓她斥無可斥。


    “山珍海味皆吃遍,卻對君逸一無所知。”畫心抬著下巴,怒發衝冠道,“本座迴去倒是要問問你家君上,到底派你來人間做什麽的。”


    “姐姐,不是我不想進去臥底嘛,可這無雙閣向來都是奉高踩低,尋常人等是進不去的。”羽兮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畫心。


    “你是尋常人等嗎?”畫心哂笑。


    羽兮立即苦下一張小臉,慘兮兮地控訴道,“君上他,他將我的仙力封了七成!”


    “那不是還剩三成麽。”畫心以為上仙的三成法力在人界也該所向披靡才是。


    “我這上仙……都是靠走捷徑……偷吃來的,本來……就沒多少修為麽。”


    羽兮被畫心盯得羞赧地撓了撓頭。


    畫心再次無語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姐姐,你看,接我們的人來了。”


    羽兮突然欣喜地看向山門,畫心側身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果然見一個青衣女子遠遠迤邐而來。


    與方才收她拜帖之人是同一人,衣著普通,並無珠翠,應該身份不高。


    “絳珠姑娘,無雙閣每年收人都是有定例的,今年隻餘一個名額了,不巧剛才有位公子同你一起遞了拜帖,被姑姑挑中了,如此就隻能委屈姑娘明年再來了。”


    “什麽!哪家的公子敢搶我姐姐的名額!”羽兮聞言立即氣急敗壞,揮拳霍霍就想揍人。


    畫心趕緊按住手舞足蹈的羽兮。


    嚴重懷疑,君隱確定是找個人來幫她的?


    怎麽感覺是找個人來故意搗亂,好讓她早日暴露身份,迴天庭的啊!


    她現在可不是什麽帝君,並沒有顯貴的身份,也沒有那什麽根。


    何況,哪有什麽搶她名額的公子嘛。


    方才遞完拜帖,她和羽兮就一直站在這,哪裏還見來過什麽公子。


    無雙閣的下人睜著眼睛說瞎話都一點不氣虛,看來是算準了,沒人敢找無雙閣的麻煩,因此扯謊都扯的這麽不走心。


    可別人不敢……


    她畫心就沒什麽不敢的!


    頭一歪,她嗤笑,“哦?還真是巧,同時遞了拜帖?我猜那公子嘛,定是姓子虛,名烏有。”


    子虛烏有!


    被畫心一語戳破謊言,青衣女子卻麵不改色,一臉,就是子虛烏有你能如何的表情。


    畫心目光一掃,瞬間冷了下來。


    看來傳言非假,無雙閣果然是自視甚高,目下無人。


    哦,不,這次該叫有眼,無神。


    【9似有故人】


    “嗬!”畫心突然冷笑一聲。


    聲音清冽,寒意撲麵而來,驚得那青衣女子一個激靈。


    她抬眼打量著畫心,分明普通的很,卻莫名讓她自遜了三分氣勢。


    “我的碧水幽蓮呢?”


    畫心瞧著青衣女子,目光沉靜,麵無表情,語調更是波瀾不驚。


    此時青衣女子態度已恭謹許多,她並不知道什麽是碧水幽蓮。


    想了想大概是方才這女子交給她的紫晶白玉盒裏所放之物,她立即迴道,“姑姑收下了。”


    竟被收下了?


    “哪個姑姑?”畫心心中微驚,卻依舊麵不改色地問道。


    青衣女子抬頭望了一眼畫心,心中甚是疑惑,眾所周知,無雙閣內隻有一位姑姑,她竟然不知,那她定不是玥城之人了。


    青衣女子又想起,方才在閣內,隱隱似乎聽到桃心兒說此女子來自異城,不祥,當驅逐之。


    莫不是真的是來自那神秘的……


    涼城!


    “白染姑姑。”青衣女子迴答的語氣越發低柔,態度也越發恭順了。


    “白染?”畫心沉吟兩聲,晏晏笑道,“你迴吧,告訴她,今日,我且記得她了。”


    雖笑著,卻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久居上位者的氣度。


    而且字裏行間透著一股“你等著”的威脅,明顯是要秋後算賬的意思!


    青衣女子攝於她的威勢,咬了咬唇,轉身匆匆而去。


    青衣女子一走,畫心臉上的笑意散盡,一臉冷沉。


    羽兮瞧出來畫心不虞,大大咧咧地笑著安慰道,“姐姐你別跟他們生氣嘛,他們有眼無珠,那什麽……對對對,是那個狗眼瞧人低。他們這裏好像是這麽說的……”


    “他們不是有眼無珠,而是……”畫心目光一冷,“獨具慧眼啊!”


    “嘎?”羽兮一臉懵地看著畫心。


    這還誇上了?


    畫心冷笑,再冷笑。


    有意思,似有故人在啊。


    會,是誰呢?


    碧水幽蓮,生於畫情穀的碧幽池中,千年開一次花,雖比不得君逸贈的月蓮花,卻也是仙草靈藥,能解百毒。


    對凡人更有起死迴生之效,罕見於世,今年正好花開,還是花開並蒂,她見是個好兆頭,出穀時便采了帶出來。


    一朵昨晚被羽兮偷吃了去,一朵便隨著拜帖一起奉給了白染。


    畢竟,聽說他們這要那什麽靈根,靈根她是沒有,但是她敢打賭,什麽靈根也比不上她的碧水幽蓮精貴。


    結果,禮收了。


    人卻拒了!


    有趣就有趣在這裏啊……


    從聽來的消息看,無雙閣向來清傲,自詡矜貴。斷不會拒人門外還收人贈禮,留下貪圖小利的把柄給外人詬病。


    那麽,白染既然收了,就說明她識貨,或者她身邊有識貨之人,知道碧水幽蓮是個有價無市的寶物。


    而隨手就能送出這樣大手筆禮物之人,她怎麽敢不見一麵就直接拒絕?


    原因隻有一個,有人認出她的身份來了。而且,不歡迎她來無雙閣。


    那麽,這個人會是誰呢?


    似乎很怕她呢,見都不敢見上一麵,可偏偏又貪圖她的寶物,露出了狐狸尾巴。


    這尾巴麽,既然被畫心瞧見了,不踩一踩麽,覺得心癢癢……


    【10投敵】


    “小雲雀,這裏與無雙閣交惡的都有哪些門派?”


    “這個可就數不清了,不過最厲害的就是暗香門了。這暗香門裏啊,有個廚神,他做的……”


    “好,去暗香門。”


    畫心見羽兮一扯上吃的,又要喋喋不休,立即打斷。


    她就是要去個敵對的,給他們撐腰,好好滅滅無雙閣的威風!


    至於她的碧水幽蓮麽,就讓白染替她先保管著吧,也好過再遭羽兮荼毒,暴殄天物。


    “姐姐,你不找九龍神君啦,他們不讓進,我們可以打上山去嘛。”


    羽兮擼起袖子就打算仗義出手相助了,她知道,無雙閣的陣法於她們來說,形同虛設。


    她以前進去偷食過,可無雙閣重修道養性,飲食寡淡,她覺得索然無味,後來就再沒去過了。


    “打上去像什麽話……”新娘子要矜持!


    畫心目視山門,眸光幽深。


    聽說初見很重要呢,她要是像個潑婦打上去,來個惡霸搶親,不說會嚇到他,就是君隱也是要笑話她的。


    當然,畫心不得不承認,還有些近鄉情更怯。


    真要見到他了,她突然就慫了……


    怕她今日穿的不夠好看,笑得不夠溫婉,還怕他見到她第一眼就不喜歡。


    畫心藏在麵紗後無奈一笑。


    她畫心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他君逸麵前一向都很慫。


    一慫慫了十幾萬年。


    看來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那姐姐你也不能去暗香門啊,暗香門與無雙閣可是死對頭,去了暗香門,以後再想去無雙閣,可就難如登天了……”


    難如登天?


    登天……很難嗎?


    對別人來說或許很難,對於你……


    畫心失笑,看來這小雲雀在人間待久了,這人間的詞嘛,倒是學了不少。


    人做久了,都已忘了本。


    忘了她可是能振翅飛上九天的雲雀……


    那麽阿逸會不會也忘了呢?


    忘了初心……


    “三日之後,無雙閣必會親自登門來請我。”


    畫心淡淡一笑,說著話已經轉頭離去,腳步不停,言語間已經走出很遠。


    羽兮愣一愣,她簡單的腦子是領悟不了畫心的高深莫測,立即跟上去,問了一句,“姐姐,剛剛那人,為什麽叫你醬豬?”


    “絳珠,生在我的畫情穀,味甜,鮮美,多汁,我素來愛吃,就隨手寫在拜帖上了。”


    “哦,甜的,原來是糖醬的啊……”羽兮腦子裏幻想著甜甜的醬豬肘子,口水都要流三尺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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