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七十二年十一月七日。


    這天注定是冥昭大陸黑暗之日。


    安魂祭當天,惡靈重現人間,殘害生靈,哀鴻遍野,死傷不計其數。


    大陸中土,廣袤帝國,一個融入世俗但並不世俗之地,修行者無上向往與尊崇所在,他出聲,世界聆聽,他咳嗽,天地感冒。


    古老的建築群時至今日依然散發熠熠光輝,歲月沉澱下,獨到的魅力讓人追尋過去曆史,感歎自然和建築相互融合的人文藝術。當人靜靜凝視這片匯集前人無數智慧的建築時,總能心懷敬畏,對人,對物,對一粒塵埃。


    旖旎的光幕如一個巨碗,倒扣在建築群上,在昏暗的大地上如此耀眼。那些惡靈飄忽著,前仆後繼地朝著光幕撲去。


    光幕似乎如泡沫一觸即破,但當惡靈與之接觸時,便如炸開的炮竹,化作無數閃亮火光飄零而下,最終和塵埃一樣不可見。


    一群白衣書生望著光圈外天女散花般光點,緊緊握住手中書籍,惡靈現世,縱使書院之大,也無法容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而和白衣書生形成極致對此的是,站在懸崖邊上的黑衣男子,下方便是萬人敬仰的書院。一個惡靈欣喜地發現了光幕之外還存在漏網之魚,呲叫著向著他撲來。


    惡靈雖說滅失了善性,卻也有智慧,依然留存前世許多感覺。


    當它最終接近男子時,駭然地發現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情緒浮現,那是一種叫做“恐懼”的記憶。


    這種記憶讓它喪失了所有力量,淹沒它對人類的仇恨,隻想迅速逃離。


    然而它隻能掙紮著,扭曲著,僵硬在空中。


    黑衣男子縱身一躍,如隻黑鳥穿過它之身體,朝下方光幕急速墜落。


    身後,惡靈如煙花般絢麗綻放。


    ……


    ……


    南端,七座雪峰高聳入雲,這裏的冰比石頭還要堅硬,這裏的寒冷注定亙古不變,一年當中隻有一個季節,四季如冬。


    大雪紛飛,席卷這片天地,雪聲唿嘯,似乎是這裏唯一的聲音。磅礴白雪間,混雜著飄忽白影,淒淩嘶叫被大雪淹沒。


    “淩霄劍陣!”


    雪峰之上,一個由七七四十九人凝聚而成的大陣顯現成型,四十九把長劍衝破飛雪,直上雲霄,一粒六瓣雪花飄過,恰巧被劍尖切成兩半。


    飛劍之快,劍體之外形成一道真空,遠望,四十九把長劍合為一體,猶如上古之神把持,騰空而起。待達到某一高度時,化分萬千,將隱匿於飛雪之間的惡靈悉數斬滅。


    ……


    ……


    越過茂林,一個極為開闊的地帶,擠著密密麻麻的小點,近看竟是匍匐在地之人,足有數萬,他們瑟瑟發抖,口中念念有詞,虔誠地圍著石台跪拜。


    人群中間,上百名穿著黑袍的巫師圍著高台端坐成圈,他們雙手向天高舉,不停地抖動身軀,著魔了般念著晦澀拗口的古老咒語。


    高台之上,站著一個穿著紅袍的祭師,鬥篷之下戴著臉譜麵具,似一個瞠目怒瞪的殺神,無比神秘詭異。在他吟唱之下,洶湧而來的惡靈紛紛化作一絲飛沙,隨風飄散。


    “大祭司!”


    “大祭司!”


    匍匐著的人群高唿著,越發虔誠。


    ……


    ……


    夏爾王國。黃金城。


    雲風第一次見到惡靈模樣——與人形基本無異,仿佛一張飄忽的白紙,如野獸利爪般的雙手,沒有眼球,眼鼻嘴隻是空空如也的黑洞,隻讓人感覺冰冷徹骨的絕望。


    一瞬間,雲風恍惚,隻因這場景似曾相識。


    三年前遇襲時,夢中景象如此相似,堆積如山的骨骸,陰森揮舞的雙手,一切都太過真實,似乎不是夢境,而確切在他眼前發生過。


    陳銘的劍芒將雲風夢與現實之間的連接點切斷。


    惡靈甚至來不及哀嚎便已被切成兩半,化作一縷黑煙融入昏暗,片刻又重新凝聚成形,像灘水,亦似漿糊,具有黏性特質,生生相連,永切不斷。


    陳銘自然不甘,往前三步,瞬間揮出上百來劍,劍芒在黑暗之中交織出一片光網,再次將惡靈斬得七零八落。


    “我操!”收劍迴身,陳銘與雲風三人背靠背,此時被他斬落地惡靈殘骸猶如磁鐵,片刻功夫又重新黏攏,陳銘不由大罵。


    慘叫仍在持續,撕心裂肺,恐怖的氣氛逐漸擊垮人的理智,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個被惡靈嗜血分屍的人是不是自己。


    有人癱坐於地,披頭散發大笑;有人雙目凸出,不跑不逃愣然地麵對空氣;有人望著親人屍體,瘋狂地向惡靈嘶吼;有人下體濕漉,散發惡臭。


    “救我……”一個中年男人爬向雲風所在方向唿救,而惡靈已追至身後,帶著無限恐懼垂死掙紮的人類似乎更能讓它們愉悅。


    殺戮,是它們的本能。而人類的恐懼,是它們殺戮的催化劑。


    未等元元出聲阻止,雲風便已衝出,麵對惡靈,他同樣恐懼,但若是見死不救,與惡靈又有何區別。生活在冷漠無情的世界,還不如被惡靈侵占。


    握住中年男人的手,雲風很快將之拉至身前,迴到先前之地。然讓雲風悲憤的是,在迴拉的過程中男子身軀已被惡靈撕斷,腸子混雜著內髒掉了一地,有些還耷拉在身上。男子沒有立即死去,望著雲風的雙眼渴求生存。


    這雙眼,同樣似曾相識。千萬雙眼中的一副。


    惡靈緊追不舍,和先前陳銘斬斷的那隻,一起朝著雲風幾人撲來。


    雲風三人已無路可退。


    “收!”


    正值此時,沈九黎從袖中祭出一銅壺,與普通茶壺不同,此壺形狀狹長,近乎葫蘆,四麵壺把,且沒有壺嘴,奇特非凡。


    隨著一個“收”字從沈九黎嘴中吐出,兩隻惡靈猶若遇到克星,轉身逃離,卻被緊緊吸住,銅壺橫向發出一陣小型颶風,瞬間將其收入。


    這銅壺有些眼熟,雲風似乎在哪裏見過。


    時間雖短,但銅壺出現還是引起了其它惡靈注意,頓時又有數隻轉變方向朝著沈九黎撲來。


    “馬蛋,真纏人。”料是銅壺之厲,以沈九黎修為也無法同一時間收入太多,且每次操作均汲取大量精神之力,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負擔。


    “陳銘,還等什麽?”又收入了兩隻之後,沈九黎開始有些體力不支。


    “它大爺的,六嬸的,七舅媽。”陳銘不管惡靈已然不是生物,無親戚關係,自顧自地問候它們親人,手中長劍歸於胸前:“老子不發威,當我是陽委。”


    一縷青光乍然顯現,宛若史前第一縷光明。陳銘右手執劍,左手食指與中指合並,貼著長劍劃過,與劍尖分離時指尖驀然生出一縷星光。


    指尖輕點劍身,柔和順滑,陳銘插科打諢的表情再也不複見,取而代之的穩重和深沉,猶若一位書法大家。


    他確是是在書寫。指尖劃過之處,皆留下一絲青光,連接一起,組成一個個奇特文字遊動於劍身之上。


    隨著最後一字完結,陳銘雙指再次劃過,青字隨即全部斂入劍內,一聲令下:“給老子破!”


    青光入體,惡靈再也無法粘合,瞬間破碎!


    雲風眼瞳還留存著青色筆畫。今日是他第一次見陳銘和沈九黎出手,對於兩人實力他雖有過想像,但真正見識之後,方覺震撼。


    所謂差距,不過如此吧。


    陳銘和沈九黎之動靜已然成為這片空間最醒目的存在,惡靈似乎永遠也無法殺絕,反而越聚越多,雖說陳銘幾人也有將其吸引過來,爭取時間讓百姓逃走的打算,但見如此之多的惡靈朝著他們湧來時,還是忍不住罵道:“他大爺的,真是六嬸七舅媽都來了。”


    形勢越發危險,然而雲風卻什麽忙也幫不上,變強的念頭再次在他心中衝撞。


    “嘭!”


    正當幾人被重重圍困,陷入惡戰之時,一陣顫動突從地麵傳來……


    一道裂紋蔓延至幾人腳下,順著裂紋望去,一個背著負篋的僧人站在遠處。在他前方,插著一道錫杖。


    錫杖,乃是僧人行走之物。僧人乞食入家覺以拳手敲門顯得衝撞,便做錫杖。杖頭係鐵環,搖動時發出聲響,人家便會意。杖頭與大環通常由銅鐵鍛造而成,中部常為木質,下部予以鐵托或獸角所造。


    雲風從野史雜誌中聽聞錫杖的另一說法——是為鎮壓地獄之門聖物。


    年輕小僧解下負篋,席地而坐,閉上雙眼雙手合十,一種雲風從未聽過的經文從他口中緩緩頌吟。附近惡靈朝他撲來,卻並未讓他動搖一分。


    於他身上,似有一道無形屏障,凡進此間惡靈均化作虛無。


    吐出之經文,凝為一個個金色大字,宛若聖潔月光,洗淨人心邪惡。


    金色經文無比威嚴,源源不斷地充盈著這片空間,一切邪惡之物似乎難逃它之法眼。


    眨眼間,一口由經文鑄成的金色大鍾已從上空展開,麵對鍾壁,惡靈似乎懷有極大恐懼,紛紛後退,企圖衝出者,均被滅殺。


    “嘶!”


    一道耀眼金光從錫杖衝出,匯入金鍾之內,爆發灼眼光芒!


    光波退去,金鍾之內惡靈已全然消散。


    “阿彌陀佛。”


    僧人禱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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