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坦特學院人聲鼎沸,看台上已人滿為患,廣場被裏外三層的人圍著,下方等待考核的學員整齊排列,像被宰殺的豬。


    這些人都是為行氣學院而來,或去或留,今日一見分曉。當時辰已到,一名老師從後台上來高聲宣布:“洛斯坦特行氣學院第六百零二屆考核正式開始!”


    ……


    ……


    竹林中,兩道身影晃晃交錯,速度極快,伴隨鏗鏘之聲,碗口粗的毛竹紛紛倒下。


    “我承認,你的確很強,可惜遇上的是我。”黑煞手中彎刀如猛蛇,逼得雲風連連後退。


    借助竹子阻擋,加之步伐輕靈,雲風遊走竹林之間,左突右閃,暫時勉強避開兇猛淩厲的攻勢。


    鋼槍靈動,彎刀無情,雲風所到之處,竹子成片倒下,平滑的切口足見力與速度的完美結合,黑煞並不打算速戰速決,更像貓抓老鼠似的慢慢玩弄。


    唰!


    結實的毛竹於黑煞身前形同虛設,但見其雙手交叉向前一記橫切,刀尖從避之不及的雲風胸前劃過,鮮血隨即向兩邊飛濺。


    阻擋於中間的竹子一時竟屹立不倒,待風吹過,才從中間斷成三截,可見刀速之快!


    雲風餘光一掃傷口,所幸不深,並未傷及裏層肌肉。此時他已將考核拋之腦後,一心隻想救出蘭兒。


    畢竟,他不是來送死的。


    啪!兩把短槍合並,雲風手持長槍紮於一線,隻是起手之勢,卻有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俗話說年拳,月棒,久練槍,若非勤學苦練,抱著十年如一日的堅定心態,曆經歲月洗禮,則難得槍之精髓。


    而這把長槍,正是景叔生前所用之物。被白衣人損毀後經過重鑄,重新迴到雲風手中。他小時雖雙腿不便,但可沒少看景叔練槍,動作要領全都印在腦中。暮色三年,雲風除鍛體之外,幾乎所有時間花在了槍上。


    咻!


    運步生風,潛龍出海,一進攻,雲風便隻取黑煞眉心。


    長槍穿竹而過,黑煞及時偏過身來避開槍頭,雲風握住槍柄一彈,橫掃千軍,黑煞雖用彎刀架住,但依然被彈力所退。


    雲風繼而旋轉一躍,以身作箭向前射去。


    嘭!


    黑煞抽刀迴防不及,雙臂隻能攔於胸前,雲風雙腿已然而至,身體加之向前衝力,全部作用臂上,使他不再沉穩如山,連退數步才止住身形。


    雲風順勢拔出長槍,延續攻勢直刺黑煞頭顱。


    咻!咻!咻!


    槍與臂一線,三下連擊,以點刺殺,隻見一串殘影,雲風出槍之快宛若狡兔出窟,不但精準且幹淨利落。


    不過黑煞並非泛泛之輩,腦袋左右一擺,便讓雲風勢如破竹的三槍落空,彎刀一架,夾住槍杆,側身避過槍頭向前推進,就要奪取雲風手中長槍!


    練槍者,講究腰力、腿力、臂力齊集槍之上,紮、拿、攔、崩、挑、劈均是基本,可謂靈活多變身法萬千,但若基本功不紮實,再花俏的動作也華而不實,徒有其表。畢竟不是街上雜耍,真正死戰起來實用是第一位的。


    棱……


    雲風氣運腕上,發力一轉槍柄,長槍飛速旋轉將彎刀彈開。趁此間隙,雲風抽槍迴身,以槍作棍,虎嘯生風,直打黑煞軀幹。


    久戰至此,雲風幾次表現出來的非凡進攻,雖讓黑煞刮目相看,但他卻並未全力以赴。


    然自長槍之後,雲風好似換了個人,越發犀利,難以琢磨,就在剛才,竟還吃了對方一腳,表麵上不痛不癢,實則沉重非常。


    “不自量力!”黑煞一聲低喝,終展現出聚氣三重強大實力,刀快如光,貼地直攻雲風下盤,就在其應接不暇時,以刀撐地,猛地一記彈腿,直擊腹部!


    啪!


    雲風隻覺體內翻江倒海,血從嘴中噴出,接連撞斷數根毛竹才停下身來。


    “量你妹。”雲風沒有喘息片刻,再次衝上前來,手中拖著長槍,像位永不屈服的戰士。


    ……


    ……


    “下一位,唐青予。”受人尊敬的考核導師大聲念道。


    一名俊朗的少年緩步走上台來,年紀約莫十五,卻氣沉秋水,意如青山。在他臉上,你看不到緊張和不安,隻有傲然和寧靜。


    “請將手放在魔晶上方。”導師例行公事簡單說明。


    隻見廣場正中央架著一座精密儀器,中間懸浮著一塊橢圓形的純色晶石,五道顏色不一的液體在裏麵流轉,像天外來物。


    唐青予伸出右手,觸摸晶石……


    魔晶,是一種獨特異獸的魔核,極其罕見,通常隻有大宗門和院校才有。它有個特殊作用——能接收得到修行者感知力的波動。


    經過前人廢寢忘食的摸索,終於研發出一種以魔晶為載體的測試儀,它能將魔晶接收到的感知信息通過儀器直觀地呈現出來,從而測試出一名修行者感知力的強弱。


    人們將之命名為感知儀。


    而依感知力之強弱,分為十二等級。冥昭絕大多數人,感知力都在三級(含)以下,這也代表著他們成為一名行者概率極低,同時也意味著——考核淘汰。


    三級以上,是行氣學院錄取的最低標準。其中,四至六級為人級,錄取的修行者中大概會占到百分之九十五,甚至更高;七至九級為地級,這種人便是天生的行者,萬中無一的存在;而十級以上,則為天級,可遇不可求,百年一見。


    唐青予閉上雙眼,靜心聚神,對周圍一切不為所動。


    看台上,人群安靜,等待著結果。片刻之後,開始出現喧囂,因為魔晶沒有任何迴應,有人搖頭,有人歎息。


    又一個與行氣無緣的孩子,人們心想。


    通常而言,絕多大數人多少都有些感知能力,也就是所謂的一到三級,隻不過無法感受到實質性的元素罷了,但這並不代表沒有。隻有極少數人完全缺失,這樣的人被稱之為死行,感知力幾乎為零,和天級同等稀少。


    考核導師眉頭一皺,直到目前為止,錄取的差不多都是人級考生,隻有一兩個勉強達到地級,收獲甚少。本期望能出現一個等級高些的,沒想到他考核多年頭一次遇到了死行。


    “唐青予,淘……”他剛準備宣布結果,卻駭然地發現魔晶中紅色液體正逐漸增多。


    這道液體,就像被割破的動脈血管,開始侵占整個魔晶,人群中爆出一陣驚唿,這個場麵他們從未見過。


    液體急速蔓延,最終將整個魔晶占領,愈發濃鬱。


    爾後,魔晶終於禁錮不住這醒目之紅,一道光柱衝天而起,直上雲霄,將半片天空染紅!


    人聲鼎沸,驚唿像片汪洋,考核的導師張著嘴,半會兒才發出聲來:“唐青予,十級!”


    ……


    ……


    雲風和黑煞都看到了這道衝天而起的光柱,他們雖未親身經曆,但都明白意味著什麽,不過卻沒有時間停下來感歎。


    隨著戰鬥持續,雲風有種恍恍惚惚、似真似幻之感,黑煞的進攻似乎不再令人淬不及防、難以應對,甚至某一瞬間,他好像還能預測出對方的進攻路線。


    與雲風並不明朗的感覺相比,黑煞的感受無疑要確切得多。他此時驚異的發現,雲風槍法越發趨於純熟,多餘動作越來越少,每一個招式都恰到好處。防禦、進攻、閃避,一切都不偏不倚,自己的攻擊,每次都能被對方看似巧合地化解。


    黑煞混跡江湖已久,實戰經驗也算豐富,他當然不認為這僅僅是巧合。這一切,預示一個讓他憂慮的信息——雲風是一位在戰鬥中學習成長的修行者!


    吸取和總結經驗教訓,在戰鬥中成長是作為一名修行者最基本的技能,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在戰鬥過程中就能快速掌握對手習慣,藉此修正自己動作、完善並改進套路招式,這簡直是一種進化能力。假以時日,雲風必然更加強大。


    此子不能留。


    黑煞此時已把雲風視為威脅自己的存在,每一次出手均是殺招。


    “左削。”


    “上劈。”


    “迴旋雙斬。”


    雲風側閃,下腰,以槍攔崩,黑煞的動作逐漸變得有跡可循。一記橫挑之後,與雲風預料一樣,黑煞進攻鏈接果然出現一處空隙,趁此時機,雲風毫不遲疑地直取對方心髒。


    正當雲風以為就要得手時,黑煞突然轉身避開槍鋒,彎刀向前一勾,反而讓雲風陷入了命懸一線之地。


    雲風本以為抓住了黑煞命門,卻未曾想到隻是對方精心布置的一個陷阱。隨著慣性向前的身體,眼看就要被冷徹的刀芒開腸破肚!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巨大的力量將他身體強行扭轉,並且減緩了他快速行進的步伐,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變化,讓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黑煞的必殺一擊。


    這股力量,並非從天而降,而是源自雲風日夜練習的靈星舞。


    “嘭!”


    雲風雖避開奪命之刃,但卻未能完全脫離攻擊範圍,隻見那千錘百煉如鐵般膝蓋,取代彎刀狠狠地將他擊飛。


    “天真得可笑。”黑煞依舊保持著出膝動作,諷刺道:“你真以為能抓住我的習慣不成?練個十年再說吧,不過今世是沒有機會了,下輩子吧。”


    “對了。”黑煞拍了拍鞋灰,憐憫地望著倒地不起的雲風:“沒準你在下麵可以和那名侍女相會。知道麽,本來我玩了之後想留給你的,但那個婊子卻不識識時務,拿著把剪刀像你一樣天真地以為可以在我放鬆警惕時動手,沒辦法,我隻好送她先見冥王了。嘖嘖,可惜了,她的姿色真心不錯地說,那身材……是個男人都會著迷。”


    雲風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像是死了。


    “她叫蘭兒是吧?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無論我如何逼問,就是死死咬牙不肯說出你的名字。”黑煞繼續嘲諷,他相信雲風受此一擊再無還手之力,因此並不著急了結對方。


    雲風四腳朝地,血染紅了身下竹葉,看不到表情。


    “蘭兒,死了?”那個倔強的麵容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這個噩耗撞擊著他毫無準備的內心,薄紗飄落的景象曆曆在目。


    原來,自己救不了任何人。埋在竹葉下的嘴角上揚,那微笑是如此哀傷。


    若非那夜他出手多管閑事,或許蘭兒未必會死。就算現在他能將黑煞殺了又有什麽意義,人已死,一瞬間雲風喪失了所有戰鬥下去的動力。


    “小紀哥。”正當雲風被悲傷的情緒侵占時,耳畔想起蘭兒溫柔的聲音。


    他揚起臉,看見她在竹下對他微笑。


    “小紀哥,蘭兒不後悔,記得幫助更多的人。”可愛的笑容淡去,逐漸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緩緩走來的布靴。


    “安息吧。”黑煞像處決死刑犯般舉起彎刀,朝著雲風脖子砍下。


    “嘩!”


    竹葉飛起,雲風似沉睡已久的屍體,突然暴起,握著槍頭當作匕首向著近在咫尺的黑煞刺去。


    “我就說你太天真。”麵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黑煞竟空手握住槍頭……


    鮮血雖正從他的手中滴落,但他臉上毫不掩飾地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咻!”


    然而未等黑煞話落,嘴角笑容還未定型,一根尖銳的毛竹唿嘯而過,其雖意外,卻也從容不迫,手中彎刀一擋,就計劃堵死毛竹的前進路線。


    “嗤……”在黑煞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鋒利的竹尖刺穿身體,一時竟然無法看清對方動作。


    “怎麽……可能!”黑煞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何竹尖在中途能夠突然加速,趕在彎刀前刺入。


    雲風麵無表情地看著黑煞頹然的臉,鬆開毛竹,握著槍尖對他胯下輕輕一劃,一截東西便從中掉落。


    “我想,蘭兒拿起剪刀時,想做的就是這事。”雲風直盯著黑煞的眼,一腳狠狠地將那截物體踩成肉泥。


    死的已經死了,活的要更好地活著。


    這便是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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