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似乎沒有料到對方竟能接下自己一拳,雖然少年在和大漢交手中表現出不俗身手,但他對自己有著絕對自信,一拳足以將其擊垮。而今看來,顯然還是小瞧了消瘦身型下隱藏的力量。


    更令他詫異的是,少年身上並未呈現出任何五行波動。從交手情況來看,修為應在他之下,那麽隻有兩種可能——對方用了某種方法將修為掩蓋,或是還未聚氣,完全憑借肉身擋下自己一拳。


    雖說若是後者,讓聚氣三重的他有些挫敗,但他見過不少練體之人,大成者甚至可以和天行一戰。


    少年肉身實力雖然強悍,不過還在他接受範圍,若修為比他還高,那才真讓他沮喪。他也曾聽說過一些天賦異稟的修行神童,年紀輕輕就已步入天行,但那畢竟是萬中無一的存在,掘地三尺也未必碰得上。


    少年表現出來的非凡實力,倒是徹底激發了他的戰意,本已千瘡百孔的地板,又增添多道裂紋,向前掠去的同時,擊出了第二拳!


    有時戰鬥並不一定要慢慢試探,一一翻底牌最後放大招,若能速戰速決,幹嘛還要浪費時間磨蹭。


    這種想法基於絕對自信。


    “嘩……”木屑再度飛舞,第二拳接踵而至,那些思考隻不過是大腦潛在意識同步運行的結果。


    雲風甚至能看清木屑紋路,然透過紋路之後,一個身影馳騁而來,快到麵容無法看清。


    兩拳之間間隙太短,雲風無法做出太大調整動作,依然保持著先前姿勢,直迎而上!


    “嘭!”


    第一拳餘力未消,疊加第二拳,直接將雲風擊飛,撞穿轉角廂門,酒桌破碎,菜肴散落一地。


    雲風手掌不再麻木,而是鑽心刺骨的疼痛,指骨和掌肌已被擊裂,一時之間竟無法聚力。


    手是最為敏感的部位之一,十指連心,並非說手直接與心髒相連,而是上麵有著眾多脈絡,豐富的神經末梢直通大腦中樞,因此感受十分敏銳。


    雲風深知雙手一旦無法動彈,勢必喪失反擊能力。


    是的,雲風在想反擊。


    以常規思維而言,這種被動情況下,首先考慮和保障的是避免承受更大打擊,在毫無間歇地連續攻擊下,任何冒然的反擊都有可能造成更大傷害,甚至是致命的。


    然月姬教給他的理念是——反擊是最好的防禦。不論處境多麽惡劣,都不能喪失反擊意識。隻有時刻謹記,才能在絕境中尋得生機。反之,若失去了此意識,那麽即便有著絕佳機會,也會由於畏懼而錯失。


    因此,就在對方再次躍進時,雲風已將力量轉送至左拳,崩發而出。


    這拳若無法搶先擊中對方,就相當於放棄所有防禦。


    依舊是幹脆利落的作風,第三拳沒有任何拖遝,越過門框隨之而來。


    三拳連發,並非是來人計劃之內的戰術,而是修行者在戰鬥中迅速判別形勢的一種素養。


    噔!


    眼看雲風與拳頭即將觸碰,一記琴音突然乍響。銀瓶乍破,酒杯悉數碎裂。


    驀然間,男子收拳護於右側,一道音浪便擊中他之手肘,衣袖瞬間化為湮粉,臂上血痕很深。


    突如其來的變故同樣讓雲風始料未及,但拳已無法收迴,在來人驚懼的眼神中,落在左肩。


    琴聲來自二樓琴師。


    雲風這時才看清來人容貌——一位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緊身布衫,一小撮胡子,短寸的頭發能把紙刺穿。


    “可恥的偷襲。”小胡子鄙夷道,全然忘了自己先前對雲風出手和偷襲無異。


    小胡子雖對所謂的偷襲十分氣憤,但卻沒有任何想要反擊的跡象,反而將自己掩藏在損毀的門框旁,蓄勢待發。


    雲風從他眼神裏,看到了驚懼。


    小胡子的確驚懼。


    因為他麵對的,是一名天行者!


    從那記琴音中,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對方對手,或說以自己目前實力,根本不值得對方出手。他之所以沒有反擊的念頭,是因身體有一聲音在說:“一動,便死。”


    “啪啪啪……”掌聲再度響起,從廂房中走出一名二十出頭的白淨男子。


    “好曲子,好舞蹈,好身手。”白淨男子來到走廊,小胡子恭敬站在一旁。


    “居然是德瑞親王的公子……這下有好戲看了。”眾人很快認出男子身份,議論紛紛,特別是先前被雲風取笑的富態男子,正幸災樂禍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好果子吃了。”


    德瑞親王,夏爾王國隻手遮天的人物,其公子德賓性情古怪,為人心狠手辣。


    “不知有高人在此,家裏奴才看管不嚴,還望海涵。”德賓雖說的是客套話,但足見天行者地位超群。


    琴師房門緊閉,沒有答話。


    尷尬的氣氛讓德賓不悅,心想你一個天行者,難道真的以為我無可奈何?在夏爾王國,即便是靈行者,也不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


    “德公子,今晚玩得還算盡興?”一道動人之音響起,帶著不滿和嗔怒,曼妙的身姿緩步來到二樓,正是先前舞女。


    “忘語姑娘,怎敢。”德賓見到來人,顯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姿態,“今晚難得忘語姑娘登台,這一舞真是傾國傾城,看來今夜又多了許些不眠人。”


    名為忘語的女子將蘭兒扶起,心疼道:“沒事吧。”


    蘭兒搖搖頭,反而愧疚道:“小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會,是我讓你受委屈了。”忘語指間撫過蘭兒臉上紅腫未消的淤痕,一臉自責。


    然在雲風看來,卻是惺惺作態,若真有心,何不早些出手。


    “忘語山莊有忘語山莊的規矩,誰要想破壞它,就請做好迎接後果的準備。”麵對心狠手辣的德賓,忘語顯得毫不畏懼。


    眾人從這話裏感受到了警告意味。人們都知道忘語山莊是都城貴族恩寵之地,但對於幕後背景卻一無所知。山莊主人蘇忘語豔冠群芳、舞技超群,為無數大人物垂涎,卻也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夠與之接近,更別說共度春宵。


    但凡觸犯山莊規矩之人,不僅終身無法再入,如若甚者,更會受到嚴厲懲罰。因此極少有人以身試則,而這次是否隻是德賓一時興起,還是以德瑞親王為首的勢力對忘語山莊底線進行地一番試探呢?


    “忘語姑娘。”德賓拱手道,“今晚打擾了,改日必登門賠罪。”


    德賓告辭,小胡緊隨其後,而地上還在哀嚎的大漢,則被仆人抬下了樓。


    ……


    ……


    山莊一處竹樓內。


    燈火繁華,微風拂過雲風麵龐,清新的空氣遠離城市喧囂,他偏過頭,看著陽台上站著的一男一女。


    蘇忘語此時已換上一身素色衣裳,褪去妝容的她幹淨精致,少了幾分妖嬈,讓人入木三分。


    婊子配狗,美女配英雄。


    站在蘇忘語身旁的,是一位讓無數女子羞愧的男子,年紀約莫十八,五官像經過精雕細琢,特別是那雙亦正亦邪的大眼,讓人不敢直視,一眼就怕深陷其中。


    那把用布裹著的琴,被他柔順的黑發覆蓋了大半,德賓一定沒有想到,奏出如此樂曲的天行者竟是一位美少男。


    小胡子以為掘地三尺也難以碰到的修行神童,此時就在雲風麵前。


    “我替蘭兒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輕風將蘇忘語的秀發吹起,飄過臉龐,在溫柔的夜色中更顯嫵媚。


    “要是我不出手呢?”雲風言外之意,自己若不出手,蘭兒是否會被淩辱。


    “沒有如果,你已經出手了,不是麽?”蘇忘語並未迴答雲風問題,而是自我介紹道:“我叫蘇忘語,他叫江水寒。”


    “雲紀。”為了掩藏身份,雲風取了一個假名。


    蘇忘語並未問雲風如何進來,對雲風身份也沒在意,她更感興趣的是今晚曲子:“認識你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你彈奏這首曲子。”


    這話當然是對江水寒說的,從兩人之間站立的距離,可見關係非常親密。看來並非如外界傳言一般,無人能和蘇忘語接近。


    “希望以後可以聽完。”以蘇忘語的藝術造詣,自然能聽出先前演奏的隻不過是整首曲子的一部分。但讓她困惑的是,為什麽偏偏是在蘭兒受辱時演奏,隻是巧合麽,還是想借助曲子影響什麽。


    “今晚你和水寒就先在這住一晚吧。”雖然隻是一麵之緣,但蘇忘語似乎並不擔心雲風有何不當之舉。


    “你們剛才打傷了德賓手下,他是個瑕疵必報之人,定不會善罷甘休。”這話主要是說給雲風聽的,因為蘇忘語了解江水寒的性格,知道外麵就算埋伏有千兵萬馬,他也不會在乎。這並非說他目中無人一腔孤勇,而是他從不懼怕什麽。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呆在學院。”雖然學院為江水寒安排了條件極好的獨立房間,但他一向來去自由,無拘無束,相比學院,忘語山莊才是他的常住之地。


    “我隨便。”雲風一臉無所謂,事實上正求之不得。同時也注意到江水寒提到“學院”兩字,不禁聯想到自己報名的洛斯坦特學院。


    “那好,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下人。”蘇忘語道了聲晚安,便起身迴屋就寢。


    雲風和江水寒沉默地站在陽台,望著闌珊燈火。


    “沒想到世上還有奮不顧身救人的傻子。”江水寒首先打破沉默,但卻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打算,轉身準備離開。


    “能告訴我剛才那首曲子是?”江水寒準備走出門時,雲風問道。


    江水寒一頓,隨後繼續邁步離去,正當雲風以為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情時,一個聲音從廊道傳來:“七重奏之一,後庭花。”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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