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清澈的大眼透過車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扣人心弦的戰況。


    夜色沉沉,大雨傾盆,以常人視線根本無法清稍遠處物體。可景叔與濃眉老者的身形卻清晰地印在雲風眼中,除了他們戰鬥時高速移動隻能抓住一連串殘影外,其餘像景叔左胸有一道血痕這樣的細微之處,都未能避過他之眼。


    雲風之所以沒有選擇趁兩人酣戰之時獨自離開,是因無法確定外麵等待他的還有什麽。在景叔未宣布危險解除之前不能離開車廂半步,是早已定下的約定。


    望著獨自在外血戰淋漓的景叔,雲風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如此渺小。正因下身殘疾,故而從小他就比別人更為要強,十歲時就已能獨立自主,許多同齡孩子都自愧不如。


    因此雲風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但今夜,他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光是生活能夠自理遠遠不夠,當不公或迫害沒有任何理由降臨到身上時,必須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景叔與濃眉老者展現出的強大實力,讓他看到了這種力量。


    “我要喝旺仔牛奶!我要變強!”換做以前,雲風最大的願望無非就是醫治好自己雙腿,像普通人一樣能夠在芬芳的泥土上自由飛奔。然而現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想要擁有強大力量的念頭在心裏萌生。若說浩瀚宇宙,一切生靈都隻不過是井底之蛙,對世界的認識隻是冰山一角,那他也要做一隻強壯的青蛙,或許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但也許某天縱身一躍,跳出井外,為此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


    “鏘!”


    尖銳的撞擊聲將雲風拉迴無情的現實,景叔目前狀況可謂不容樂觀,身上至少新添了數道大大小小的刀口,不僅被濃眉老者看穿了招式,而且完全陷入對方的戰鬥節奏中。


    此時已近深夜,雲風相信自己若還未歸家,父親定會派人尋他。他也相信景叔一定能夠撐到援兵到來。


    事實卻是……


    戰鬥很激烈。


    景叔很吃緊。


    就快撐不下去了。


    “唰!”


    濃眉老者一刀橫削,刀氣縱橫決蕩,劃過景叔剛毅的臉。可以想象,若是景叔今夜得以存活,臉上刀疤定會讓他更具男子氣概。


    不過此時景叔卻沒有興致欣賞對方在他身上留下的永久印記,雖然他幾次都險之又險避過要害,但傷口卻流血不止,不停拉扯帶來的劇痛衝擊著他的大腦,極大地影響了他的集中力。


    如此下去,就算沒被濃眉老者砍死,鮮血恐怕也要流幹了。


    “這就是修為上的差距麽?”景叔這樣叩問自己——他與濃眉老者同是聚氣等級,但就因比對方低一重,才在其猛烈進攻下毫無還手之力麽?


    其實根本不用多此一問,作為修行者的他,非常清楚在行者世界裏,每一個境界都有著嚴格劃分,修為上若是相差毫厘,實力上則霄壤之別。


    固然他和濃眉老者同處聚氣階段,五行元素還未轉化為行氣成為一名行者,但依舊屬於這個體係,因此實力劃分完全可以參照行者的等級差異。


    事實上景叔能夠撐到現在已相當不易,濃眉老者並非隻是單純的在聚氣階段高他一重,對於景叔來說最大威脅其實是那防不勝防的刀氣。


    刀氣外放,本應是行者才有的能力,可濃眉老者不知使了什麽妙法,從而施展。


    “幸好也不是刀刀帶著刀氣。”景叔通過細心觀察,發現對方在交戰過程中劈向他的刀氣隻有寥寥數道而已,想來這一超出濃眉老者應有實力範圍之內的技能也是受到了某種限製,而無法隨心所欲使用。


    不過縱然如此,景叔也難以招架。局勢再不出現轉機,必敗無疑。而此刻沒有勝敗,隻有生死。


    景叔可不甘就這樣死去。雖然以前他打過的敗仗不在少數,但戰爭的勝負是他無法決定的,況且就算敗了那麽多次,他依然生龍活虎地活了下來。機緣巧合之下,還感應到了五行元素的存在。


    “不論你如何負隅頑抗,都改變不了你不是我對手這一事實。”濃眉老者攻勢越來越猛,雖然他勝券在握,但此戰其實已遠遠地超出他的預定時間。


    而且,他也並沒有表麵那樣輕鬆悠然,每一記刀氣,其實都要耗費他大量五行元素。這個本應行者才擁有的能力,是他無意中的一個發現——通過壓榨氣海,使其一瞬間達到飽和狀態,就可提取出一縷細微行氣。


    然而這個方法不僅會對身體產生極大副作用,還會直接影響到日後修為。若非關鍵時刻,濃眉老者也不會輕易使用。他之所以這麽急於滅掉景叔和雲風,是要證明自己完全能夠勝任這一任務,派那位大人出手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想到那位大人,濃眉老者心裏一陣寒冷。這樣的修行者,已然經過千錘百煉,能讓他處變不驚的心髒掀起波瀾,說明這位大人非同小可……


    景叔還在苦苦地支撐著……


    他現在完全是被壓著打……


    以前從軍時雖也有狼狽不堪的時候,但還未像現在這般窩囊。他也深知敵人無論行氣還是刀法都很強,但他依然忍不住要罵:“操!”


    你操,或者不操,刀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你不甘也好,憤怒也罷,刀還在砍你,不來不去。


    戰場沒有絕對冷靜,隻能盡量保持冷靜。景叔深諳此道,因此沒有讓憤怒占據理性,麵對濃眉老者狂風暴雨的進攻,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他也隻有一次機會,一旦錯過,憑濃眉老者這樣的老手,絕無可能給他二次機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沒有最快,隻有更快。因此隻要是武功,就會有它的盲點。


    “鏘!”


    濃眉老者大刀再次襲來,景叔右腿向後一劃,側身一避,長槍貼身一擋,將攻擊化解的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濃眉老者右臂。他發現隨著對方每一次重磅下劈,右臂關節上就會出現短暫的不流暢!而這,正是他反擊關鍵所在。


    “唿!”


    鋒利大刀割破空氣,狂風般唿嘯。


    “又來了!”


    就在濃眉老者右手關節停滯的刹那,蓄勢已久的景叔猛然轉身,刀刃貼著他的鼻尖掠過,落空了。


    而此時握在他手中長槍已不知何時一分為二,尖銳的槍頭宛若流星,朝著濃眉老者心髒激射而去!


    戰鬥中,細小的錯誤往往最致命。濃眉老者這刀劈空時已然意識到景叔意圖,但他始終和對方靠得太近,根本來不及抽刀迴防。


    這也正是所有長兵器的缺點,一旦足夠近身,就很難發揮它的作用。


    濃眉老者隻來得及將右掌置於胸前。


    然而幹癟手掌又如何能抵擋鋒利銀槍,別說區區肉身,就連作戰用的重型盾牌在景叔蓄勢爆發的一槍中也被刺穿。


    因此毫無懸念,濃眉老者布滿老繭的手掌隻握住一個強有力的拳頭,被握住的拳頭裏麵又握住一把銀色短槍——整支短槍刺穿手掌,貫穿胸膛,於槍尖處滴下鮮血。


    濃眉老者瞪大的眼睛中似乎不可思議,直到垂下視線,看著景叔緩緩地從他胸口抽出銀槍時,才頹然跪在地上。


    但他卻沒有立即死去,反而在最後關頭用大刀撐住了身體,使其沒有完全倒下。不得不說,他的生命力太過頑強。


    雨似乎變得小了一些,將地上鮮血衝刷得極淡。


    “原來你一直在蓄勢。”濃眉老者此時霸氣全無,傾斜的嘴角似乎還在笑著。不過即便真在笑,也隻是嘲笑自己輕敵罷了。


    他一開始就采取先發製人的策略,憑借絕對優勢打算將對方一口氣解決,卻未曾想到對方也正是利用這點,從始至終一直示弱,等待最佳時機發動蓄勢一擊。


    濃眉老者拉聳著腦袋,望著地上流淌的血水道:“你很清楚和我的差距,正麵交鋒,必敗無疑。因此你隻能後發製人,偷偷蓄勢以待。而蓄勢隻是其中一步,重要的是抓準時機,對我那刀的計算則是關鍵。因為你是原地轉身,轉慢了就會被我劈中,轉快了我就會有時間改變下劈角度,依舊會把你劈死。”


    “這招置於死地而後生,厲害!”


    “別廢話了,你的主人是誰?”景叔並未理會對方條條是道的分析或者說是對自己由衷的誇獎,按照他的作風,一定先確保敵人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他之所以沒有把濃眉老者搞得死得不能再死,就是想找出這次襲擊的幕後主謀。


    濃眉老者此時倒顯出對死亡的淡然:“不必費心猜測了,動手吧。”


    景叔微微蹙眉,不過對這樣的迴答並未感到失望。像濃眉老者這樣的殺手,很難從中套取什麽有用信息,況且如今已奄奄一息。


    沒有再說多餘的話,景叔踩著渾濁的雨水,緩步走到濃眉老者跟前,舉起了錚亮的銀槍。


    可就在此時,地上積水反照出了濃眉老者那標誌性的詭異笑容……


    突然有寒風襲來,銀槍上的紅纓徐徐飄動。景叔驀然間覺得全身被冰住,無法移動半分,頭皮乍麻。雨滴打稠密的睫毛上,更加擦亮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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