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世間總是不如意,這一次是金屬相擊的聲音,黑影連退了五步才勉強站穩,抬眼望去,他的對麵,出現了一個壯碩的男人。手握精鋼長劍,輕點地麵,背著左手,像優雅的騎士,攔在他與薑梁之間。


    “葉離?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實力!”黑影喘著粗氣,恐怖的臉龐青一片紅一片,更顯猙獰。他們這次的行動雖然倉促,但是情報來源卻極為可靠。行動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確實極為安逸,殺人而已,也沒有引起任何恐慌。今天隻是個平凡的日子,等這裏的一切結束了,會有人來收拾首尾,這裏會變成一場悲慘的意外,把府中的所有中在睡夢中燒死。


    所以才會有他遊刃有餘地調笑那個可笑的廢物二公子。可是先是這個低賤的貴公子給了他一個巴掌,現在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在他們的情報上,這個人是薑家的幕僚葉離,算是心腹一類,頂多是有些計謀的讀書人罷了。可是剛剛的那一擊!


    不對!殺手突然冷靜了一些,努力去抓住那些流經他腦子的想法。很快,他便明白過來,他在這個公子這裏耽誤了太久的時間,為什麽阿大阿二還沒有找出來,他們怎麽會放這麽個大活人。


    “阿大阿二呢?”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書生劍士眼神淡淡,平靜說道:“你是最後一個,上路。”


    他舉起長劍,簡單地從上往下劈斬!


    旁人看來極為簡單的一劍,甚至感覺有些兒戲有些簡陋,可對麵的猙獰漢子可不是這樣的感覺,那如同一座山峰一般厚重向他揮來,他單膝跪下,兩把利刃交叉在他的胸前。短短的一瞬,他也隻來得及做完這些,就已經迎上了劍氣。


    啊!!!


    殺手的雙臂的布料在瞬間撕碎,臉上的傷痕重新開裂,嘴角流血。一招之下,重傷如斯,連他身後的結界都搖搖欲墜。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第二劍來了,又是輕描淡寫。這一次他躲了開去,結界卻已承受不住,化為粉碎。黑影乘著這個機會,突然暴起,卻是向後折去,幾個閃爍之後消失無蹤。書生並未追擊,他走到破損的牆壁之前,把二公子從破損之中拉了出來,扔到馬上,然後他一個跨步上馬,二話不說飛馳而去。


    黑馬從剛剛的戰鬥中幸存了下來,沒有受到傷害,卻是嚇得不輕,書生保持著一些威壓,驅使著它飛速向城外行去。


    此時已是深夜,踏踏踏的馬蹄聲,在清冷的街道上異常響亮。


    今夜正是半月,有些光亮,又可以藏下許多的陰謀。書生在河邊停了下來,兩點漁火好似為他們指引著方向。書生將馬放了,又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掌,馬兒便又飛奔起來。


    這邊的吵鬧驚醒了漁民,岸邊一點兩點光亮。


    一位老人披著長衫走出了船艙,他是老漁民了,靠著這條河活了大半輩子,很少上岸,這座小漁船就是他的家。任誰在深夜中被人吵醒,也不會有什麽好脾氣。他舉著漁燈,向岸上照去,想著是哪家荒唐的小子,這個時間竟然還會在岸邊縱馬,就不怕一個失足掉了下去,他決定好好教訓教訓。


    可他的光亮照到的卻是一個書生和他手中提著的一個人。


    漁夫狠狠揉搓著自己的眼鏡,仔細看清來人,手都有些顫抖,激動道:“可是恩公?”


    “老船家,說了多少次,不用這麽稱唿,夜來打擾,抱歉,我要連夜出城。”


    “恩公快進來,小老兒這就掌船。”老人顯然不願意聽從葉離的話。


    葉離也未推辭,一個跨步就上了船,直奔船艙而入。


    老人將長衫穿好,便開始解繩索。和他的年齡不符,手腳很是利落。一根長蒿在手,輕輕一頂岸邊,小舟駛了起來。他也不問書生去哪兒,順著河流而下,速度極快。


    葉離進入了船艙之後,將小公子平放在老人的床鋪上。然後靠著拐角,緩緩坐下,他低著頭,開始在懷中摸索起來。他的唿吸有些沉重,似乎能聞到一點香甜味道,終於取到了一隻小瓷瓶。艱難撥開瓶口,倒了兩枚銀白色的丹藥出來,他深唿吸幾次,然後一個挺身向前,右手觸及到二公子血肉模糊的臉龐,然後掰開了他的嘴,給他服下一顆,然後頹然退後。汗水順著臉頰頭發向下滴著,好像流了一些到眼睛裏,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彎下腰,像小雞啄米一樣吞下了掌中的另一顆藥。撐著身體的長劍倒了,雙手垂下,以額抵膝蓋,就這樣,他悄悄睡去。


    “離叔,你醒了?”


    有些破舊的船艙,葉離終於蘇醒過來。


    “我睡了多久?”聲音一出來連葉離自己都有些吃驚,嘶啞,低沉,和往常判若兩人。


    “兩天一夜,現在我們已經在籬下城,老人家正在找靠岸的地方。”


    原來那一日葉離服下藥物之後就昏迷了過去,老人知道情況緊急,連夜順江而下,沒多久便出了城,而後更是一路奔襲,隻在昨日白天靠岸休息了幾個時辰,而後又是連過兩城,已經到了籬下城地界。


    “跟老人說,今夜就在城中停靠,不用趕路了,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二公子應了一聲便出了船艙。葉離掙紮著靠著船艙坐了起來,揮了揮麻木手臂,習慣自己虛弱的狀態。


    少年又進來了,掀開船艙的那一下牽動了傷勢,一時間齜牙咧嘴的,卻是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身上的傷怎麽樣?”書生問道。


    少年花費了些時間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緩了兩口氣,才說道:“還好,最嚴重的就是兩條肋骨,老人家已經幫我接了骨,離叔給我服的藥也確實神奇,髒器受損,竟然還能活,隻是看起來一兩個月來怕是喝不了花酒了。”


    葉離並未因為這個笑話而笑,反而是搖了搖頭。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整天醉生夢死的你,卻是個極為內秀的。”


    二公子不可能隻是那個二公子,從他府邸前的反應就可見一斑,冷靜隱忍,當機立斷,不乏勇氣,這幾乎是一個家族繼承人最好的品質,但他卻選擇了旁觀,或者安心當個富家公子,把偌大的產業交給他的兄長。


    少年沒有客套,也沒喲像往常一樣嬉笑,他看著葉離的眼睛,說道:“叔叔,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兄長”


    “都死了。”


    “叔叔,我們為什麽要逃,以你的實力,難道都不能手刃仇人嗎?”二公子略微低下了頭,沒有任何責備或者質疑的口氣,就像是和拉家常一樣簡單問道。在府邸前他受了重傷,卻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看到了葉離的驚天一劍,便把將他打成死狗的黑影逼退。


    葉離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反而有些自嘲一笑,他從懷中摸出一個晶瑩小瓶,隻有底部剩了淺淺的一層。


    “不死藥劑,能激發身體的潛能,魔法流動和體力會數倍的增長,維持時間大概三到五分鍾。當然,世界上沒有這麽好的藥劑,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那就是狂暴時間結束之後,我會失去所有的魔法,身體也會疲憊不堪,這種情況到一個月之後才會稍有好轉。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的一個月,我沒有任何戰鬥力,接下來的日子要靠你了。”


    “叔叔,對不起”二公子低下了頭,他為自己剛剛的質疑感到羞愧,他並不是不學無術,這種藥劑是他家族所傳,千年之前的家族偶爾所得,經過千年的研究和改進,這種藥劑的副作用依然沉重,遠不是書生所說的那樣簡單。要爆發那樣的攻擊力,何止是要失去魔法一段時間,不計後果催動魔法的後果,隻有一個,損耗壽命。他不知道那樣的爆發需要損耗多少時光。


    他把頭埋在雙膝之間,自己的心終究還是亂了,這麽明顯的問題都沒有想到。那並不是一個自私的中年人,而是願意為了救他耗費自己有限的生命,在虛弱時刻把自己托付給他的長輩。


    書生有些吃力地舉起了手,好在船艙狹小,他並不需要怎麽挪動便能觸碰到對麵的少年,輕輕撫摸他低下的腦袋。


    不死藥劑他並不是第一次服用,事實上,他服用的次數比別人想象的要多一些,當然,劑量會小得多。他知道自己服下整整一瓶,給他的時間應該在四到五分鍾之間,如果願意再多付出一些代價,拖到五分鍾之後也有一點可能。這些時間,也許有可能他救下那對好友,還有他們的長子。可當他們見到那朵耀眼的白蓮,他們替他做出了選擇,三人竟然一同飲下了不死藥劑,連薑梁那個年輕古板的哥哥也沒有哪怕一絲的猶豫,他們拖住了兩個偷襲者。但葉離知道,他們甚至無法支撐三分鍾,留給他的選擇真的隻剩下最後一條,他飲下了自己的那份藥劑,一擊重創一人,另一人卻極為警覺,並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他們都是個中老手,明白這種爆發的藥劑不可能持久,所以隻是周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飛馳而出,剛剛好趕上差點被打死的二少爺,結局也便注定了。至於這些事實,對於現在的薑梁來說太過沉重了一些,他自然不會提及,隻是埋在心裏滿滿哀傷,也許當他足夠堅強,才會告訴他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對他的愛。


    “不用壓抑,孩子。”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的父親。從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他年輕時就是個紈絝,一點也不比你差。而我,書讀得好,魔法比他好,結果呢,他娶了學堂最漂亮的姑娘,生了兩個兒子,我卻還是孤家寡人。”


    “你知道,你們兩個兄弟,我一直更喜歡你”


    “你大哥太正經了,什麽事都方方正正的,不偏不倚,喜歡讀書,像我年輕的時候,所以我不喜歡。你就不同了,吃喝玩樂樣樣精通”


    葉離慢慢說著,薑涼的頭埋得更低了,輕輕哽咽。


    “孩子,你知道對他們最好的祭奠是什麽嗎?”


    抽泣聲有些遲緩。


    “那就是迴憶他們,讓我們更深刻地記住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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