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三周的時間不緊不慢的過去,很快就到了10月下旬。


    要形容這段時間,薑煜、詩羽以及英梨梨三人的生活到底有多充實的話,可以用一個相當清晰明了的“出現頻率”來加以概括——當然,地點限定在學校。


    這三周裏,英梨梨當然沒有隨隨便便地用三種流行病獲得三周的假期,她是拜托了家裏之後,現在正處於英國一個月短期留學的設定當中。得到這件事的啟發,薑煜這邊拜托父親在學校進行了說明後,以“迴老家省親”這個理由,獲得了十天的假期,其餘的日子,倒是至少有半天好好地在學校上(bu)課(jiao)。


    而身為大學生的詩羽,則是幹脆地三周內都沒有出現在大學裏的任何一節課上,整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覺,經常流連的三個地方分別是薑煜家、自己家,以及錄音室。


    順便一提,由於在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進行一周後,薑煜突然又接到了馬爾茲那邊新的委托,具體是關於事件演出的內容,包括角色的動作、表情一類的,說是全部都要由這邊進行指定。所以在比較輕鬆的第一周過去後,後麵兩周的生活——特別是對於薑煜以及詩羽來講——真的變成了趕工地獄。


    簡單概括一下個中緣由就是,這部分內容原來是由紅阪朱音親自操刀的,而由於那個人哪怕住院了也在這方麵絕不退讓,所以這部分工作兜兜轉轉最後就找到了薑煜三人的頭上。


    也就是說,這部分的工作並不是為了減輕馬爾茲方麵的負擔而做的交易,而是出於“不能交給對方”、“必須自己親手完成”的意誌,才推到最為了解作品劇情發展的「現·紅阪團隊」頭上來。


    嘛……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後,英梨梨以及詩羽兩人精彩至極的表情以及脫口而出的謾罵,就讓我們暫且忽略掉吧。


    在事件演出和原畫監修的相關工作,一同結束的那個周末晚上。


    在持續了長達近50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後,薑煜將詩羽和英梨梨兩人送上了出租車,並給她們的家人都打了電話。隨後,在自家妹妹擔心、驚訝、而又尊敬——不……你為什麽會尊敬啊?——的目光中,踏著虛浮的步子,將不知續了多少次咖啡的馬克杯衝洗幹淨換成熱水,然後將自己關到了房間中,鋪好被子,打算就這樣睡過去。


    但奇妙的是,過度的疲勞之後,似乎連疲勞本身的概念,腦子和身體都已經不太能夠理解了。因此輾轉反側老半天,始終睡不著。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還沒有完成或解決一樣。


    但事實上,明明所有工作都已經切實完成了。


    被那種怪異的燎心之感弄得煩躁至極的薑煜,幹脆從被子裏坐起來,在深秋清冷的空氣裏,看著窗外的街景發呆。


    夜晚的東京依舊顯得那麽繁華,似乎,跟一年之前初見的時候,也沒什麽不同。無論是行色匆匆、麵容略帶疲倦的路人,還是商業街上霓虹閃爍、爭奇鬥豔的牌匾,又或者是居酒屋門簾內隱約穿透出來的吵鬧喧囂,以及那每一雙時不時敲擊鍵盤的手、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的幹澀雙眼。


    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遵循著一定規則運轉著。


    無論是記憶中的那座城市,還是現下身處的這座城市,似乎都是那般美好,那般醜陋,那般閑適,那般繁忙。


    腦袋放空看了一會兒夜景後,薑煜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覺到了一點點睡意。在鑽進被窩之前,他拿出手機,習慣性地檢查了一下line以及郵箱有沒有什麽新消息。然後,他看著那個已經有三周多沒有進行通話、自己在三周前發出的消息至今至今也沒有顯示“已讀”的名字,稍微愣了愣神。


    對了,得告訴她一聲。


    薑煜此刻不算太靈光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個念頭,於是,他便立馬撥打了對方的電話。


    短暫的電流音後,電話接通。


    薑煜緊皺著眉頭,用自己絲毫沒有察覺的、過分幹澀的聲線,問道:“加藤?”


    幾秒鍾的沉默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輕的應答:“……嗯。”


    下一刻,薑煜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甚至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笑容,依舊以那略顯低沉、幹澀的語氣說道:“這邊的工作已經全部結束了,明天我應該就能重新迴到社團那邊。”


    電話那頭的少女,聞言不由用貝齒輕咬嘴唇,臉色有些複雜、有些糾結、有些微妙,然後,她答道:“我知道了。”


    “啊?哦……”薑煜雖然對於對方那仿佛早有預料、毫不驚訝的語氣有些疑惑,但他此刻的狀態並不支持他思考那麽多,“你聽我說,這個遊戲真的真的超級了不起!詩羽學姐和澤村也是,已經變成了能夠緊緊吸引人眼球的優秀創作者了!等到遊戲正式發售之後,她們一定會迅速變成頂尖人氣的畫師和作家。不過這樣一來,之後似乎就不能再拿galgame的企劃案去委托她們了?嗯……下一步直接邁到其他類型的遊戲,似乎有點困難啊……”


    “啊,對了對了!加藤你知道嗎?因為之前一起和詩羽學姐負責了台詞本的修正以及現場錄音的指導,所以一下子見到了好多有名的聲優!真好啊,我們的遊戲能不能也加上配音呢?一定要給saber找個任勞任怨的!加班加班!嗯,順便找個梅林的聲優?一定要是那種正經人,會說‘你們不要把角色跟聲優聯係到一起!’之類的?啊哈哈哈!”


    “說起澤村,雖然我感覺她在為人處世上依舊跟以前一樣不圓潤,但在畫畫上麵的功力真的是進步得讓人驚詫!就連這三周,也在不停地進步!聽說馬爾茲那邊的美術團隊,之前交上去的成品經常讓她挑刺兒,好幾次因為工期的原因焦急到哭啊哈哈!”


    他述說的語氣相較於以往更加興奮,表達的邏輯也顯得不甚清晰。


    敏銳而聰慧的少女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她並沒有阻止他繼續往下說。而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地傾聽著。


    “……紅阪朱音也真是一個好厲害的人啊。感覺她跟一般的創作者生活在兩個世界,圍繞在她身邊的話,要麽進步到被她同化成一個世界的的居民,要麽就會崩潰掉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說起這個,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亂來的、隻圍繞一個人旋轉的公司嘛!特別是居然可以做大到這個地步!話說那些人就沒有考慮過,如同現在這般主心骨倒下之後,公司會變成什麽樣子嗎?給我稍微對自己還有這個業界負責任一點啊!”


    “在這點上我覺得我父親就明智多了!成為管理層後,他基本上沒有再主動負責過任何一個項目,多數時候隻進行宏觀上的把控。不過我肯定是受不了那種生活的吧?親手製作出來一個讓人交口稱讚的遊戲,才有意思呀!”


    薑煜腦袋裏異常亢奮,與此同時,身體也愈發疲倦。接著,他似是感到了一絲寒冷和疲倦,靠著牆角坐下,同時將被子裹在身上,隨後才接著往下說。


    他絮絮叨叨談論的話題,偶爾會變得顛三倒四,偶爾會重複,偶爾會提到過去絲毫不提及的家庭情況,偶爾則會讓人聽不太懂,然後自顧自地笑起來。


    電話那頭的少女,一直沒有阻止,也沒有提醒,隻是間或地以一些諸如“嗯”、“啊”、“哦”一類的語氣詞迴應著。


    她沒有在敷衍,真的是很認真地在聽著薑煜說話。


    隻是,大概,要將內心的情感整理成型,能夠流暢地說出口,還需要一點點時間。


    然後,她突然察覺到,電話那頭的說話聲,停住了。


    就在她考慮是不是該自己開口了的時候,那人卻又突然用一種極輕的、仿若囈語的聲音說道:“抱歉,加藤。真的抱歉……然後,我迴來了。”


    話音落下後,電話那頭再無其餘聲響,隻能夠聽見細微的唿吸聲,恍如熟睡。


    加藤惠沒有掛斷電話,拿著手機靜靜發了一會兒呆,短暫的神色變化後,唇邊忽的漾開一抹弧度,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輕輕說道:“……歡迎迴來。”


    ……


    時間迴到詩羽和英梨梨兩人打著哈欠,滿臉疲倦地登上出租車的時候。


    就在出租車駛離薑煜家不遠,兩人突然不約而同地拿出手機,開始朝同一個收信人編輯簡訊。區別在於,其中一人並不在意這條信息有沒有被對方看到,因此用的line;而另一人相當在意這一點,害怕自己發過去的消息被無視,所以使用的郵件。


    並且,簡訊的內容雖然絕大部分相同,但也有著不一致的地方——詩羽發送的信息隻有現狀說明,以及一句仿佛是宣戰又仿佛是挑釁的“暫時還給你”,著重強調了“暫時”這個詞,甚至還注了音;英梨梨發送的信息,除了現狀說明外,還有著誠懇的道歉以及怯弱小心地釋放出來的、渴望和好的善意與想法。


    而作為兩人共同發送目標的加藤惠,在讀完這兩則信息後不久,就接到了薑煜的電話。


    且不論一番糾結後最終還是接通電話的加藤小姐一開始心裏的想法是什麽,但在這通電話結束之後,她大抵還是釋然了罷。


    這一個月過分充實、也過分辛苦的遊戲製作工作,讓加藤惠稍稍理解了一點當初薑煜所說的,自己不得不去的理由。


    在有限的製作周期中追求盡可能高的完成度,可能是每個有理想有追求的遊戲製作人、甚至是遊戲製作參與者,都會有的想法。


    值得慶幸的是,「simplensoftware」中的每一個人,大概都算得上有追求或者說有野心的人。哪怕是對遊戲製作本身不感興趣的美智留,也有著對音樂的追求。


    而最終完成的,是一般優秀的作品,還是堪稱神作的作品,反饋給遊戲製作人的滿足感,是完全不同的。


    特別是在有追逐神作可能性的時候,如果退而求其次的話,恐怕對於部分嚴格要求的製作人來說,根本無法獲得絲毫滿足感。甚至恐怕會相反,讓其痛苦、焦躁、不甘、後悔。


    老實說,「fsn」製作進度並沒有樂觀到可以實現一個月前加藤惠的怨念——拋開薑煜完成一個神作——的地步,而接手了薑煜之前除開劇本的全部工作後,加藤惠努力保證進度的同時,也不免有疲憊不堪的時候。


    一個最簡單的證據就是,她這一個月在學校上課時打瞌睡的頻率,比起過去高多了。要不是總是習慣性地發動自己最近那快要失效的被動光環,她估計早就被班主任約談了。


    當然,這一個月的經曆,隻是讓加藤惠有了可以理解所謂“有追求的創作者”的基礎。真正讓其改變想法,或者說,理解那群自說自話離開的人的想法的,還是薑煜那番顛三倒四的說辭。


    因為啊,哪怕是身體和精神都已經疲憊不堪的時候,他談起自己這一個月的經曆,言語中還是充斥著熱情、滿足與欣喜。


    參與遊戲製作的熱情,一番辛苦後終於能夠讓作品以原本的神作麵目好好麵世的滿足,還有,那暌違已久的,跟詩羽還有英梨梨一起努力的欣喜。


    這讓加藤惠稍稍感同身受的同時,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羨慕與嫉妒種種情緒。


    她也是……渴望著能夠再度跟那兩個人一起做遊戲的呀。


    恍惚間認清自己的內心後,加藤惠有些不甘、有些自責的同時,自然也就消解了當初對於薑煜的大半怨念。


    當然,這隻是代表著她理解了薑煜當時的選擇,並不代表原諒了對方。


    在「fsn」正式完工之前,該甩冷臉的時候還是甩冷臉,該無視對方的時候還是無視。


    畢竟,誰讓她是女孩子嘛。


    偶爾稍微蠻橫一點、稍微不講理一點,也是女孩子的特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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