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禾話音落下,我沒有開口。


    李斯穩了穩心神,拱手道:“陛下,四郡郡守不顧百姓死活,疏於政事,臣請陛下降罪。臣失察,難逃罪責,請陛下一同降罪!”


    李斯不由想起了跟李由的對話,早知道餘禾會發現這件事,自己就應該在大朝會講明,如今反倒被動了。


    我看了餘禾一眼:“建房、開荒、修陵宮,哪個砍伐的最多?”


    餘禾直言不諱:“尤以修建陵宮最多,開荒次之,建房再次之。”


    我心中暗歎一聲,既然是嬴政砍得最多,我有什麽可說的呢,怪不得九年間沒有一人敢跟朝廷稟奏。不過強製增戶一事不能輕饒了他們。


    “既然是為了阿房宮和驪山陵的修建,就不要追究了。”我話鋒一轉:“不過,強製增戶一事要好好查查。”


    餘禾拱手道:“陛下英明。強製增戶必然是為了多征賦稅,其中可能涉及欺壓百姓、苛政濫稅,臣一定追查到底。”


    我瞥了他一眼:“朕記得去年長沙郡出事後,曾令你到各郡縣查處貪官汙吏,當時為何沒發現?”


    餘禾老臉一紅,小心迴道:“迴陛下,當時重點查了各地的戶籍、田畝,並未想到山澤林木……臣失職,請陛下降罪。”


    我淡淡道:“罷了。以後再有始皇帝三十七年以前的案件,尤其是牽涉到先皇的,除非作惡至今,便不再追究了。”


    幾人齊聲道:“陛下英明!”


    “百衝,明日朝會將春耕植樹一事擬個章程稟上來。大約就是鼓勵德水兩岸植樹,德水兩岸一裏內禁止燒荒開墾,流經郡縣內每畝田至少要種十棵樹,新秦地則為二十棵,每戶種樹達到百棵以上的,獎予錢帛。他們不是強製增戶多收稅嗎?獎賞的錢帛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莫要等德水沿岸成為荒漠再追悔莫及,總得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片沃土。”


    黃河開始渾濁,大概也就在春秋戰國,秦朝時還沒到“黃”的程度。此前我沒太在意,以為是自然規律,現在看來人為的因素更大,或許能補救一些。


    ————


    二月中,紮魯特請求通商的國書到了鹹陽。


    一個冬天耗費了近一百五十萬石糧食,朝中已經有人表達不滿,好在起到了預想的效果。


    鹹陽殿,朝會。


    紮魯特派來的使臣正是哈珠蘇,表達來意並呈上國書後,躬身一禮:“大秦皇帝,魯特大汗十分感激大秦能夠施以援手。如今草木複蘇,將要還給大秦的牛羊已經趕進了牧場,今秋北胡定當如期交還足量的牲畜,請大秦皇帝安心。”


    我微笑著虛扶一下:“來使免禮。朕在意的並非粟米和牲畜,而是北胡能夠與大秦重修於好。兩國爭鬥百年,如今魯特大汗能夠為兩國百姓著想,開通商路,朕甚慰。此事幹係重大,朕要和朕的百官商議一下。陳慶,送來使迴去歇息。”


    典客陳慶領命,帶著哈珠蘇退下。


    “革越,”我掃了一圈,點名道:“與北胡通商一事你有何想法?”


    革越起身道:“迴陛下,自天下一統,大秦再未開關與他國互市。臣以為,兩國貿易重在互相得利,但銅鐵糧不可輕易予之,唯一可供互市的,也隻有大秦的絹布了。”


    我稱讚了一聲,道:“不錯。不過,北胡恐怕也是作此想法,如若他們隻肯拿出羊來交易,如何應對?”


    縱然紮魯特暗中臣服於我,我也不可能讓他明麵上做賠本買賣,先不說他能不能做到,那跟直接告訴北胡他是叛徒沒什麽區別,所以我得幫他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李斯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可以將銅鐵糧加入允許互市的名冊中,包括鹽、糖均可。大秦手中的貨物都是他們必需的,主動權在我們手裏,每種貨物交易多少還不是我大秦說了算。再將羊的價值壓低,低於牛馬的價格,要想少付牲畜,就要選擇牛馬交易。陛下以為如何?”


    “可。”我讚同道:“諸卿還有何良策?”


    掃視一圈,眾人皆是出言讚同。


    我拍板道:“那便如此。革越,你要同來使仔細議定貿易細節,你應該不至於做虧本買賣,隻是要考慮大秦絹布的出產能力,千萬不能出現彼之牛馬充足,而大秦無絹可供的情況。”


    革越連忙稱是。


    深夜,一輛馬車悄悄出了鹹陽宮。


    驛館中,哈珠蘇早已借口要通過鹹陽城看看大秦的實力,宵禁時尚未歸來。


    萬裏香門窗緊閉,我和哈珠蘇對坐。


    “北胡如今怎麽樣?”我直奔主題。


    哈珠蘇恭敬道:“陛下,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北胡略微恢複了些元氣。南方臨近大秦,恢複得好些,至於北方,經過東胡一戰、統一一戰,兩場戰爭傷亡過半,幾乎沒了男丁,至今仍然是苟延殘喘。”


    我點點頭:“北方部族不但仇視東胡,對大秦的敵意更是非常強烈。他們受了重創,對紮魯特和大秦而言,是好事。”


    哈珠蘇拱手道:“陛下英明。大秦給予北胡粟米一事在北胡影響很大,許多人不敢相信大秦能不計前嫌救北胡於危亡,甚為感激大秦。再有今年通商一事,相信能達到陛下收服人心的期望。”


    我微微點頭,轉口道:“紮魯特如何?”


    哈珠蘇自然明白我說的什麽意思,應道:“紮魯特讓小人轉告陛下,陛下對他的再造之恩他銘記在心,對未能在去冬開始與大秦互市一事感到非常慚愧,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嗯。匈奴人有什麽動靜嗎?”我沒再糾結互市的事,轉口問起了匈奴。他們離匈奴最近,得到的消息肯定更詳細一些。


    “沒有。合都也雖然統一了北方,但其實力大減。邊界的探騎迴報,匈奴正在北海老老實實放牧,沒有什麽動作。”


    聞言我稍微安心一些,不過還是告誡道:“迴去告訴紮魯特,一定要小心提防匈奴人,他們詭計多端,生性兇殘,在大秦和北胡手裏吃了那麽大的虧,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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