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旭見此,趕緊解釋道,“通表哥不知,我們那裏遭了瘟疫沒錯,母親也死了,不過我命大,有個遊方道士路過,救了我一命。”說完再次遞過文牒,“不信你看,起初他們以為我死了,便注銷了我的戶籍,這新戶帖是遭瘟疫後,官府補發的。”


    萬通也怕誤打了親戚,定睛一看,上麵有“天順八年,諸城縣製”等字樣,疑惑道,“難道真是表弟?”再看了看孫旭麵容,確實與萬氏一族的相貌有幾分相同,這才起身,將孫旭扶入坐位,又仔仔細細裏裏外外的看了一遍,這才確認,真是表兄弟。


    二人敘了一番表親之誼,便言歸正傳。“表弟為何這般光景來找我?”


    孫旭道:“如今已不同往日,投奔表姐我是不想了,哪知諸位表哥和舅父也是高門大戶,我來往過幾次,都讓門子給堵了。”


    萬通道:“表弟可有什麽打算?若是想在京城久留,我便去進宮求求貴妃娘娘,想必弄個百戶不是問題。”


    孫旭剛要答話,卻聽坐在另外一側的平一指咳嗽了一聲,萬通驚覺自己現在在求醫而不是訪親。便對孫旭道,“表弟稍待,我去帶這位平先生去宮中為咱外甥診治,順路給你討賞。”正要帶著平一指往門外走,卻聽孫旭道,“表哥,我可不是空言大話,我次來不僅為了認親,也是瞧病。不瞞大哥,《內經》、《傷寒》、《素問》、《難經》、《本草》、《脈訣》,諸般著作小弟爛熟於胸,也在鄉間行醫,正好順路待我看看表外甥。”


    那邊平一指滿臉不屑,“諸般經典熟讀不難,病機藥理運用卻是不易。小國舅,你可知大皇子幼兒之體,最是嬌嫩,不必常人,不管針灸藥石可都是要謹慎小心的?”


    孫旭道,“醫理之道,從來各家不一,你有你的說法,我有我的用法,莫衷一是,但隻要能治病祛邪,便是醫理。平大夫行開膛之事,自華佗後幾不可聞,似平先生這般能順利治愈的又有幾人?平先生此時為何談起病機藥理?”


    那平一指原是好意提醒,卻被孫旭綿裏藏針,一通搶白,當下不再言語。那旁邊的萬國舅一聽孫旭所說,他平日裏可沒少聽人講三國,刮骨療毒的華佗他可是知道,連開顱也敢的,道“平先生竟有如此神術,貴妃無憂矣。”


    怕孫旭二人在此吵起來,便趕緊帶著二人入宮去了。至於孫旭會不會醫術,他可不管,自己家人親戚,要進個宮,卻是最簡單了。


    領著二人進宮,自然免不了一路查驗。也不知過了多少道宮門,萬通才駐足在一處宮門前,卻見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一塊不同於普通人家的匾額,上麵題著‘昭德宮’三個字。萬通招手喚來一個太監,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那太監便進去稟報了。不一會,太監請三人進去。


    這昭德宮乃是兩進院,正門昭德門為黃琉璃瓦門,進內便是前院,正殿額曰“昭德宮”,繞過去便是後院,後院正殿名“靜心堂”,東西各有耳房三間。那太監帶著三人,徑直去朝那靜心堂而去。


    到得堂前,那太監停步,朝裏麵叫了一聲,“啟稟貴妃娘娘,二國舅到了。”


    隻聽店內一女子道,“進來吧。”裏麵便有侍從開了殿門。


    太監應諾,帶著三人跨過門檻,方見這裏別有一番雅致,處處可見的鬥彩瓷器以及絕好的香料讓人心曠神怡,三人進去後,殿門複又關上。萬通趕緊帶著二人上前行禮,“貴妃娘娘萬安,小臣萬通今日請來神醫,或許能為娘娘解憂。”


    這邊孫旭隻好默念入鄉隨俗,反正他在主世界也不知跪了多少次了,不過跪下的空兒稍稍抬頭看了看,隻見這大殿之中侍立著兩排宮女太監,起手處立著幾個醫官模樣的人。一側放著一張六尺寬的沉香木床,床上懸著一頂羅帳,不僅材質非凡,看樣子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再往裏看卻有羅帳遮擋視線看不真切,隱約看到一位宮裝女子坐在床邊,似是在照顧床上的病人。旁邊宮女眼尖,看這人雖然相貌堂堂,但是竟然未經允許,便抬頭視主,當下厲聲道,“這人怎的如此大膽無禮,怎麽擅自張望?”


    孫旭趕忙低頭,那邊早有兩個太監過來作勢要拖孫旭出去,那邊萬通趕忙開口,“念姑娘勿怒,這位少年初到宮廷,不懂禮數,萬望海涵。”倆太監見萬通開口,不知所措,愣在那裏,卻又聽萬通道,“娘娘,這人便是娘娘姑母之子孫旭啊。當日諸州瘟疫,隻當姑母一家無人幸免,不想他福大命大,有人救他脫厄,今日方才來我府邸,此時報與娘娘知曉。”


    那床上的婦人聞聽此語,連忙掀開羅帳,走到孫旭麵前,讓他抬頭,細觀片刻,“真是阿旭啊!”竟然不顧男女大防,將孫旭抱在懷中,這情景不僅引得孫旭目瞪口呆,便是萬通平一指還有一幹太監宮女也都瞠目結舌。


    好半晌,才有管事太監出言勸阻,“貴妃娘娘不可如此啊,萬一讓皇爺知道.......”


    話未說完,便被萬貴妃打斷了,“我與我小表弟親近,關他朱見深屁事?他待怎地?”這話直唿皇帝名諱,按說是大不敬之罪,可是周圍竟無一人敢言,可見這萬貴妃平時沒少說這話。這話說完,還是鬆開了孫旭,有盯著孫旭的樣貌看著,眼中不禁有霧氣彌漫,“自幼我便與姑母要好,這些年無限風波過去,總算有一番景象。去歲時本想接姑母來宮中享福,不想驚聞噩耗。”說著還抹了抹眼睛,“這次小表弟來就不要走了,我這便去跟皇爺求情,讓他給你在京弄個一官半職,也好讓我日日看到表弟,聊表對姑母的思念之意。”言語間,不乏真情實意,眾人這才明白萬貴妃是將對姑母的一番情誼寄托在了孫旭身上,又想到皇爺對貴妃言聽計從,哪還有人再多言語?


    “娘娘,皇爺此時尚在早朝,多有不便啊。”管事太監在旁提醒,“況且國舅爺一番心意,今日請來醫生為皇長子看病,您還是先緩一緩吧。”這太監生怕舊事重演,便叉開話題。原來此前有次萬貴妃有事要急見成化帝,便派人通稟,成化也不管朝議未完,拋下一幹朝臣去了昭德宮。那廂周太後知道了這事,處罰萬貴妃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當時的昭德宮太監宮女便因事主不誠被打死不少,萬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找了個由頭也打死了慈寧宮的掌事太監。自那之後,這些太監宮女雖然知道皇帝寵愛萬貴妃,可是畢竟皇帝也是個孝子,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愛妻,兩邊都不好下手,他們這些下人便是最好的出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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