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寒風唿嘯的聲音,風中夾雜著輕柔的語調,似哀怨,似不舍。


    仔細去聽,便會聽清那段低語:“秦郎,我會等你的!你莫要被京城的女子迷花了眼,要記得上我家來提親!”


    馬背上的青年沒有迴頭,用一種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道:“淑妮放心,隻要我能迴得來,我必來娶你!”說罷,他輕輕一揚馬鞭,隨著駿馬奔馳而去,背影終消失於茫茫黃沙之中。


    蕭瑞雪睜開了眼睛,這樣的場景已不知多少次出現在了她的夢中。見窗外天色已亮,她發現再也睡不著了,隻好苦笑一聲,穿好衣裳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外屋的床上睡著的是她的小丫鬟雲兒,她不想驚擾雲兒美夢,但在經過時,她見到雲兒那吮著手指流著口水的酣傻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聲:“這傻丫頭,定是又夢見好吃的了!”


    或許是蕭瑞雪沒控製好音量,雲兒終究還是醒了,她先睜開眼睛看了看蕭瑞雪,又使勁搖晃了下自己的腦袋,想促使自己快些清醒,終於她大唿道:“呀,小姐,我又睡過頭了!”


    蕭瑞雪微微一笑:“沒有,時辰還早著呢,是我吵醒了你,你繼續睡吧!”


    雲兒搖了搖頭:“不行,小姐都起來了,雲兒怎能還繼續酣睡?小姐稍等,我這就去給你備漱洗水!”


    蕭瑞雪本想拒絕,卻又作罷:“算了,隨你吧!”


    蕭瑞雪漱洗完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太陽才完全展露了頭腳,這個春日的早晨顯得格外明媚。蕭瑞雪望著高高的牆頭有些躍躍欲試,突然她的身後響起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瑞雪!”


    那聲音帶著一番吳儂軟語的婉轉,蕭瑞雪輕輕迴頭,隻見一個約二十來歲模樣的美婦人,身著煙水百花裙,梳著婦人中常見的墮馬髻,朝她款款走來。


    美婦人便是蕭瑞雪的母親朱嫣,朱嫣有著白皙如玉的肌膚,婀娜修長的身姿,更有著美豔無匹的麵容和顧盼生輝的風情,一步一挪如同畫卷般在這後宅小院中徐徐展開。


    蕭瑞雪呲著個大門牙:“早啊,娘!”


    朱嫣的表情很是不樂:“跟你說過多少迴了,女兒家說話要輕聲細語,笑不露齒,你為何總不記得?”


    蕭瑞雪撇了撇嘴,立即換上了一副嬌嬌切切的模樣,嬌聲軟語道:“女兒知錯了!”


    朱嫣轉怒為笑:“瑞雪今日可比娘起的早呀,你這是準備將娘昨日教你的東西早早地溫習一遍嗎?”


    此話一出,蕭瑞雪有些欲哭無淚:“娘,求您別再讓我學那勞什子姿態舉止了,原本我感覺自己做什麽都挺自然的,被您那麽一教,我感覺我連最基本的走路都快不會了!”


    朱嫣的俏臉一寒:“休想!為娘就是把你給寵壞了,從小什麽也不逼你學,導致你現在行為舉止都虎虎的!”


    “虎虎的有什麽不好嘛,哪家父母不願意自己兒女健壯?”


    “兒子健壯沒什麽不好,可女兒就不行,女兒家的樣子就應該溫柔雅致!你以前小,娘覺得倒無所謂,可是你現在都已十三歲了,再不給你糾正下,可真就來不及了!”其實,朱嫣訓人的表情一點也不嚇人,甚至還帶點嬌嗔的風情,可蕭瑞雪就是天生怕她,果不其然,此刻的她做縮頭烏龜樣,唯唯諾諾道:“娘說的對!”


    朱嫣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還有,從明天開始,你得跟娘學琴了,還要學女紅!對了,詩詞書畫也要學!”


    蕭瑞雪臉色更苦:“這就太過了吧?”突然她感覺到朱嫣眼中遞過來的殺氣,立即又變迴了縮頭烏龜:“娘說的很對!”


    朱嫣帶著悅耳的笑聲迴屋去了,蕭瑞雪抬頭望向高牆之外,稚嫩的臉上充滿了鬱鬱之色。


    今日對於蕭瑞雪來說又是個鬱悶的一天,清晨便被母親訓斥了一番不說,接下來的一上午都在母親的監督下反複練習那所謂的淑女的姿態。所謂淑女,正是步子邁大了不行,姿勢醜了不行,動作誇張了更不行,反正在朱嫣的眼裏,蕭瑞雪現在就是個連走路都不會的人,一切都要從頭教起的人。


    終於到了晌午,蕭瑞雪愁眉苦臉的表情終於舒展了一些,她試著討好地對朱嫣道:“娘,您看女兒今天多乖,您要求的每一樣東西女兒都盡心盡力地完成了!”


    朱嫣微微頷首:“嗯,還行。然後呢?”


    “嘿嘿,您看今日是不是到這就可以了,下午也讓女兒出出門嘛!”


    朱嫣一敲蕭瑞雪的腦袋:“嘿嘿什麽嘿嘿,笑不露齒你又忘了?告訴你,休想!娘改變主意了,也不拖到明日了,今日下午你就得跟娘學做女紅!”


    “娘,大丈夫一言九鼎,您不能出爾反爾!”


    “娘隻是一個小女子,不是什麽大丈夫,哦對了你也不是,所以沒必要跟你一言九鼎!”


    蕭瑞雪有些吃驚地看著朱嫣,而朱嫣眼角的笑意卻已經止不住地散開。


    “妹妹!瑞雪!”正在此時,院外響起一個溫婉的女聲,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長相清秀素雅的婦人走進了小院。


    “姐姐!”“大娘!”來人正是蕭家的主母顧夫人。


    顧夫人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妹妹,又在教瑞雪淑女禮儀呢?瞧你,還拿根大棍子,也太嚇人了!”


    朱嫣笑道:“我也是無奈啊,這丫頭太調皮,不這樣她可不服管!”


    顧夫人樂了:“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我覺得瑞雪挺乖的,可能就是古靈精怪了點,其實這也像你不是?你做母親管是應該的,但不能太過,否則把這丫頭的個性給磨滅了,那她不成一堆朽木了?”


    蕭瑞雪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大娘說的很對!”


    朱嫣也樂了:“你這丫頭,平常在我麵前跟個縮頭烏龜似的,你大娘一來你便要翻天是不是?”


    蕭瑞雪又一本正經地搖搖頭:“非也非也,娘做的很對!”


    此刻,顧夫人與朱嫣竟同時笑了起來。


    顧夫人的到來確實給蕭瑞雪的下午帶來了不一樣的改變,原本已經定下要學女紅的她,卻因為顧夫人要去雞鳴寺上香而得以隨行。顧夫人原也想邀朱嫣一同前往,可是朱嫣卻笑著拒絕,顧夫人更不勉強,這究其原因還是出於蕭徽。朱嫣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人與人的差異,容顏卻依然鼎盛,看上去就像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女子,而且比起二十多歲時還多了許多成熟女人的風韻,這樣的女人蕭徽自然是愛極了,平日裏可謂有求必應,但蕭徽也有自己的擔憂,就是害怕朱嫣拋頭露麵,因為這樣可能會給蕭家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雞鳴寺乃是南朝第一古刹,素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美稱,香火向來鼎盛。蕭瑞雪站在大雄寶殿的台階之下,看著人來人往的芸芸眾生,卻不知他們求佛目的為何,來這世上走一遭又是為何。當然這些蕭瑞雪其實並不關心,蕭瑞雪隻需知道自己來這一世的目的,雖然這個目的很遙遠,以她目前的身份來看更是遙不可及,但隻要活著,她就有理由為自己保留著這一絲期望。


    “大娘,我對拜佛不敢興趣,我能不能自己去玩一會兒啊?”蕭瑞雪對顧夫人如是說道。


    顧夫人微笑:“你娘說的不錯,你這丫頭的心就是太野了!”


    蕭瑞雪有些無言以對。


    顧夫人又笑了:“你去吧,其實大娘知道你對拜佛沒興趣,之所以帶你出來就因為是看你最近被你娘逼得有些可憐。不過這佛門聖地雖然沒什麽危險,但你畢竟是一個小娘,咱們可得說好了,不準離大雄寶殿太遠,而且半個時辰之內你必須趕迴來!否則我就跟你娘告狀,那以後你再想出門可就難了!”


    蕭瑞雪轉憂為喜:“我一定謹記大娘的話,多謝大娘!”說罷便興衝衝地跑了。


    顧夫人看著蕭瑞雪那疾步如風的背影,有些咂舌,她搖了搖頭,心中有點暗暗後悔自己的決定。


    雞鳴寺的後山是僧侶們的禪房之地,一般很少有善男信女會來這裏,而此時僧侶們又大多在前殿接待善男信女,所以現在這裏可稱得上是人跡罕至。人跡罕至正是蕭瑞雪來此處的目的,她朝四周謹慎地看了看,確信無人,心道:“最近娘把我看得太緊,我連偷偷跑出來的機會都沒有,我的武功又拉下好多天了。”


    時間流逝,蕭瑞雪剛剛練到吐息,突然她的心髒一陣絞痛,疼得她差點站立不穩,臉色也頓時煞白,鬥大的汗珠從額頭湧現。蕭瑞雪捂著胸,心中卻並不驚訝,因為這並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了,她並不知為何,卻也隻有默默忍耐。


    “小娘,你若還繼續練,小心性命不保哦!”看似空無一人之地,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這樣一聲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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