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柳青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下尋思道:“我若是將實情一五一十的敘述出來,他們定然不會耐心聽完,也更不可能相信這一切皆是血衣門所為,非笑我是個瘋子罷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我又無法找到證人來為我辯白。我懷中倒是有一封血衣門互通往來的密函,這或許是整件事唯一的證據……但這封密函事關重大,甚至有可能關係到整個武林的安危……我怎可輕易交付於他人?況且,此事還尚是機密,還是莫要打草驚蛇,先不提這件事吧。”


    柳青正在思索之際,隻見有兩名手持鎖銬的捕役已上前而來,欲將柳青緝拿歸案。


    柳青又想道:“我若是拒捕,即使無罪,也可能因抗捕而獲罪……萬不可與其發生爭執,為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上官前輩臨終托付我如此重要之事,我定要不辱使命……還有很多要緊事等著我去做,決計不可因一時衝動而誤大事。”


    柳青已來不及再思考,也隻有憑輕功遁走為上策,雖說逃跑會更加引起懷疑和猜忌,但或許這是最好的辦法。柳青也料定這些人僅憑相貌穿著,也無法確定自己的身份。當下走為上計,等過些時日,真相稍微浮出水麵之際,再迴來解釋罷。


    想到這裏,柳青隨即後退幾步,從地上拾起了一個幹枯的樹枝,將其折斷成幾節,又裝模作樣的把手伸入衣袖中。眾人立即提高了警惕,加強了防備,不過也都充滿了好奇,心中尋念這少年到底在耍什麽把戲。


    突然之間,柳青的手從衣袖中甩出,笑喝道:“看暗器!”緊接著幾道亮光衝天而起,眾人皆大驚失色,眼睛朝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


    柳青話未說完,人已躍起,淩空一個翻身,一翻,再一翻,腳尖已踩住了屋頂的飛簷,腳上有了著力點,再一個起落後人已到了院外的樹梢上。


    這時六扇門的人才迴過頭來,卻不想柳青已離他們七丈開外。他們之中雖然武功有高低,見識有深淺,但剛剛這一手“燕子抄水三起落”的功夫倒是人人識得。


    幾人隻是呆立在原地,也並未追趕。在朝廷和衙門做事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自知之明,他們已經明白,憑自己的身手,就是追出五十裏地,也不可能追得上剛才那人了。


    眾人皆是麵麵相覷,許久,那帶頭的捕役才歎了口氣道:“唉!事到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隻好請四大神捕出麵了!”


    上官敬楠慘死於家中的訊息立刻傳遍了整個洛陽城,所聞之人無不變色,甚至懷疑此事的真實性。


    茶館、客棧、街頭巷子……所到之處,幾乎都在談論著這件事。就連洛陽城西最簡陋的一處破廟裏,都有乞丐在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在猜想,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一夜之間就可以將整個敬楠府滅門?一時間謠言四起……甚至有流言說上官敬楠受了神鬼的詛咒,滿府的人都得了疫病,全都病發身亡。還有人擔心這瘟疫會繼續擴散,唯恐殃禍到自己,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也有人說上官敬楠早已暴斃,府上的家丁為了爭奪財產而自相殘殺,血流成河,最後同歸於盡;又有人說是近些天來齊聚洛陽的江湖豪傑齊力而為之,取了上官敬楠的性命,盜了府中的財物,殺盡府中的活人。很快,恐懼就籠罩著整個洛陽城……


    ————流言止於智者,但這個世上的智者畢竟還是少數。


    六扇門也早已調集了諸多人手,封鎖現場,維持治安,安撫人心。


    一夜之間,洛陽城裏就發生了一百三十一起命案,這確實是一件天大的事。


    敬楠府冷清的大廳內空無一人,廳中貼滿了紅窗紙,掛滿了紅燈籠,一陣寒風來過,吹得紅紙花燈嘩嘩作響,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你閉上眼睛,是不是能想象到一天以前,這裏有多麽的熱鬧和喜慶?


    ————這裏當然有過繁華,可是現在卻為何變得如此地蕭索與淒涼?


    是不是因為這裏出了命案?


    ————可是世間又有什麽能比死亡更令人畏懼?


    但既然有生,就必定有死。生與死本就是一個對立麵。


    地上的血跡還未幹透,血漬深深的浸入了漢白玉的釉麵磚中,這地板上的血跡倒是唿應了大廳中紅色的格調……


    ————紅色到底代表的是幸運,還是不幸?


    此時卻有一人背負著雙手,慢慢地走入了敬楠府的正廳……


    這人麵容清臒,身材修長,約莫三十歲左右,身著淡褐色緊衣,肩上還披著黑色的披風,但無論顏色多麽黑的披風,也不及他此時的臉色———一張本就嚴肅的臉上,眉宇間更是增添了因憂愁而緊皺的枷鎖。


    這人就是洛陽四大神捕的總部頭,“鐵麵無情”崖子期。


    崖子期被公認為是六扇門百年難遇的奇才,據說他六歲時就因智禽暴徒而聞名於鄉鄰,十二歲就因出眾的能力和廣傳的聲名而被衙門收為學徒,負責處理些瑣碎的事物……十七歲就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捕頭,他仕途於“三法司”二十多年裏,也不知偵破了多少懸疑大案。


    法外無情


    鐵麵無私


    火眼金晶


    明察秋毫


    蓋世武功


    除暴安良


    伸張正義


    四海揚名


    崖子期也早已成為洛陽城正義的化身,人盡皆知的好漢,德高望重的英雄。


    雖然他年紀並不算大,但處事老練沉穩,足智多謀,善於用人……所以人們始終堅信不疑,隻要崖子期出麵,就沒有解決不了的案子。


    當然,崖子期今天的成就,除了依靠他的天賦和努力外,也離不開其他人的幫助與支持。


    ————很多事都是這樣,僅憑一個人的力量,難以成氣候。


    前年朝廷為了表彰各地巡撫和衙門裏的有功之臣,褒賞他和“百裏目”曹斌、“千裏尋”杜濤、“萬裏耳”何秋水,為“洛陽四大神捕”,並特封崖子期為四大神捕之首。從此崖子期的大名,更加令不法之徒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能成為四大神捕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能耐的。


    ————一個人能做到這樣的位置,都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管他的原因是什麽。


    崖子期站在這裏很久,很久……


    突然曹斌走了進來,對崖子期道:“總部頭,我已經查到了。”


    崖子期微微頷首,示意曹斌繼續說下去。


    曹斌道:“近些天來,上官敬楠一直都閑居於府中,偶爾也會出門賞一下花燈,他上一次與人打交道還是在臘月十九日,當時有一批從汴京運來的貨到了府上,上官敬楠親自接待了押鏢的一行人。”


    崖子期問道:“不知是哪家鏢局走的鏢?”


    曹斌道:“是天門鏢局。”


    “哦?”崖子期稍變了下臉色,喃喃道:“竟然是天門鏢局……上官敬楠既然雇了天門鏢局,想必這批貨定然是價值連城,意義非凡,你有查到這批貨是什麽,現在在哪嗎?”


    曹斌稍微停頓了一下,低頭道:“還沒有……我派了幾個幹練的親信搜遍了整府,都沒有什麽發現。目前也不知道這批貨是什麽,在哪裏,看來隻好走一趟汴京,問一下天門鏢局了。”


    崖子期略顯不快,道:“吃鏢飯的人當然有他們的規矩,更何況是天門鏢局?必要時他們也會保護雇家的隱私,想讓他們幫忙,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吧?”


    曹斌道:“可這件事畢竟涉及到許多命案,估計天門鏢局也不會不識好歹。眼下我們得到的線索又微乎其微……或許隻能先從這一條入手。”


    崖子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都必須查清楚這匹貨,因為這極有可能是敬楠府慘遭滅門的起因。”


    曹斌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麽事,又道:“對了,我剛才在搜查的時候,發現了一封很可疑的信,我想可能與本案有關,就帶了過來。”


    崖子期目光如炬,道:“快交於我看。”


    曹斌將懷中的信掏出,遞交給崖子期。


    “臘月二十七,花燈依舊,備好貴府之秘籍,洗淨閣下之首級,必當前來拜訪”


    無名


    崖子期沉默了許久,才道:“這封信是從哪裏發現的?”


    “上官敬楠的書房。”


    “是在書房的什麽位置?”


    “是在伏案桌旁,一個特製的屜子中。”


    “哦?”崖子期摸了摸下巴,似乎正在思索,又道:“屜子裏還有什麽東西?”


    “全都是戰書……”


    “戰書?”


    曹斌道:“不錯,屜中全都是近年來上官敬楠收到的戰書,有厚厚的一疊,而這封信擺在了最上邊,應該是最後收到的一封吧。”


    崖子期笑笑道:“原來如此,想必這上官敬楠把他收到的戰書,全都收藏了起來,應該是作為一種紀念,據我說知,此前到敬楠府挑戰的高手,全都是铩羽而歸,所以,屜中的一封戰書,就好比是上官敬楠擊敗的一個人,這確實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曹斌苦笑道:“不過這樣的戰書,我還是第一次見。”


    崖子期冷冷道:“或許這根本就不是戰書,而是一張死亡告知單!”


    曹斌變了變臉色:“極有可能,看來兇手蓄謀已久。”


    “我們還不能過早的下結論。”崖子期又道:“何秋水現在在哪?”


    曹斌笑道:“秋水還在外麵,她想聽聽市井中的傳言,或許對我們有些幫助。”


    崖子期搖了搖頭,嚴肅的臉上也終於再次綻放出笑容,道:“每次拿她都沒有辦法……這樣吧,等她迴來後,我們再一起去書房看一看。”


    曹斌道:“好,不知總部頭這邊可有什麽發現?”


    崖子期道:“也有一點,你跟我去外麵,一起問一下地上的死人吧。”


    曹斌皺眉道:“死人也會說話?”


    崖子期又笑道:“死人不僅會說話,而且說的話通常都很可靠。”


    曹斌愕然。


    曹斌陪同崖子期來到了一堆死屍旁,地上的鮮血早已凍結成冰,白色的固體裏,充盈著紅色的液體,一塊接著一塊,一片連著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曹斌歎了口氣,道:“他們都告訴了你什麽?”


    崖子期冷言道:“他們告訴我,他們死的都很快,死前也沒有經曆過激烈的搏鬥。”


    曹斌的瞳孔突然收縮……


    崖子期接著道:“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仔細看一下他們的屍體,傷口大多在咽喉和動脈,幾乎可以說是一擊致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曹斌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道:“兇手的武功,必定極高,在瞬間就割斷了他們的喉管。況且……”


    曹斌俯身,將手搭在了一具死屍的脖頸上,想仔細觀察一下他的傷勢。


    他的手突然閃電般縮迴,他的眼裏已布滿了恐懼!


    這人的屍體,竟還有些溫度!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這些屍體不但沒有僵硬,竟還能保持著少許的體溫,這必須要有一定的內力才可以做到……


    “況且躺在地上的這些人,武功也絕不會太差。”崖子期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你已經明白。”


    曹斌動容道:“怎麽會這樣?這兇手的武功,當真深不可測?”


    崖子期沒有迴答,隻是閉上了眼睛。他們的確已經明白——這案子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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