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看啊,今天海邊好熱鬧啊,他們都是來為我們送行的麽?”


    “你想多了吧,這些人啊,不過是來圍觀飛舟出航的熱鬧景象的。”


    “真的隻是這樣麽?萬一那裏麵有專程趕過來,替我們送行的親人呢?”


    “親人?對對對,我就是齊地,沒準我阿爹和阿娘真的在人群中送我呢?快讓我好好看看……”


    阿娓擠在人群裏,遙望著岸邊那些擁擠著觀景送行的陌生人、那些維護著秩序的威猛的鐵甲兵、以及那遠在天邊遙不可見的梁城舊園。


    “真的要就此闊別這片土地了麽?”阿娓自言自語中,不覺帶了幾絲感傷。


    臨邊的一個少女,聽到了她的話,強打著笑意,勸慰道:“別怕,好好活著,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再迴來看看的。”


    阿娓上下打量了她一迴,斷定她是上次有幸迴航的少女,因而也善意地笑道:“嗯,會迴來的。這一次,我們都會活著迴來的!”


    二人相視一笑,卻也心知這是祈願之語。那少女見阿娓麵善,將要開口再說些,一波人擠來,卻又將她和阿娓隔開了。


    此刻船上的童男童女大多聚集在甲板上了,人一多,便顯得更加擁擠不堪。阿娓蹙了蹙眉,最終用內力護住了自己,悄無聲息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她想了想,最後溜到了迴廊的盡頭,望著那向上的扶梯,遲疑了一下,最終拾階而上。


    那上麵是徐福的居所,也是整座飛舟的最高之處,那裏自帶了一個小型的觀景台。此刻徐福正在船下和王離進行著最後的官方交涉,此刻那上麵自然該是最安全,最寬敞的位置。


    隻是阿娓她做夢也沒想到,那上麵竟然會有人,而且還不止一人!阿娓望著那三張伏在欄杆上背影,忍不住吃了一驚,原來不懼徐福,想起這地方的人,真不獨她一人。


    她的足音似乎驚動了那邊的人,三人迴過頭來,阿娓便是想要退下去,也會顯得太過刻意了。故此她佯裝無事地走過去,卻也不和他們打招唿,徑直擇了處視野開闊處,環視著周圍的景色。


    清晨的海風吹在人身上,格外的清爽自然,有海鷗時而從眼前劃過,從容展翅地一頭紮進滄海。


    “這海似乎叫勃海。”身邊有溫潤地男聲響起,“蘇秦曾經說過:齊北有勃海,想必說的就是此海了。”


    另有一人接到:“不錯,田肯也成說過:齊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想來此處便是勃海了。不過和我同住的人卻隱約稱之為少海,卻不知什麽來曆!”


    “何須尋什麽來曆,少則小也,或許對方的意思是這勃海之外還有更大的海域呢!”中間的一人接話道。


    阿娓暗忖,此三人大概是相識的。聽他們說起少海,阿娓卻隱約想起了那句:齊景公曾遊於北海。不過她並沒開口說話,隻細心吹著風,看著徐福與王離等人拱手作別,而後帶著那一隊士卒緩緩登上大船。


    那隊士卒!看到這裏的阿娓突然覺得渾身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便是這聲噴嚏,讓那邊的三人停止了談話,離她最近的少年,便趁機與她搭話道:“海上風大,何況還是清晨,女孩子都比較嬌氣,你不妨下船去,尋身披風再上來。”


    阿娓斜看了他們一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可是打擾到你們了?”


    三人一怔,而後不約而同地搖頭。


    阿娓莞爾一笑:“既然如此,我打我的噴嚏,我看我的風景,與你們又有何相幹呢?”


    三人一時怔然。中間的那人猛然醒悟了過來,朝阿娓拱手行禮道:“我勸姑娘還是盡快下去吧,此處風大,的確不適合看熱鬧,病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在此處,可是會影響到你們出手刺殺徐福?”阿娓眯了眯眼,一語道破三人的心思。


    三人麵麵相覷,終有一人站了出來,望著阿娓,一臉殺意道:“你怎會得知此事?”


    阿娓對之視若無睹:“敢到徐福的地方來看風景的,不是膽大的,便是大膽的,端看你們是哪一種了?”


    三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問道:“莫非你來此,也是為了刺殺徐福?”


    阿娓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了很久,笑得三人都傻眼了。而後才一臉正色地望著他們三人,問道:“徐福能在劍仙劍下活命,你覺得你們三人能成功刺殺徐福?”


    “徐福為取悅陛下,上書獻策,害得無辜孩童深陷此劫,自是人人得而誅之!”


    “自是人人得而誅之,可是誅不了,反搭上自己的性命,就值得麽?”阿娓反問了他們一句,而後望著海麵,平靜地說道,“此海也叫北海,傳聞海神名若,黃河的河伯乘著秋水而來,見此望洋興歎。”


    所謂望洋興歎,在偉大的事物麵前感歎自己的渺小。這小姑娘借景而生的話,卻是在勸他們放棄麽?隻是事已至此,他們還能放棄麽?


    故此一人苦笑道:“難為姑娘拿《莊子》來勸我們,隻是我們心意已決,縱使飛蛾撲火,也要試上一試的!”


    “明知是飛蛾撲火、以卵擊石,又何必要就此打草驚蛇呢?”阿娓迴頭望向他們,“能舍生忘死是了不起,可是舍生忘死的結果若是牽連船上所有人的性命呢?”


    三人聞言一怔。


    “且不說你們殺不了徐福,便是你們殺掉了徐福,那又能怎樣?”阿娓反手指著船下的王家軍,認真地說道,“你看,那下麵是大秦的士卒,徐福便是死了,我們能逃得掉了?”


    見鎮住了三人,阿娓便拋出了殺手鐧:“聽聞始皇帝陛下如今已到了齊郡,倘若他聞言徐福在船上身死道消,長生不死之藥成為奢望,天子一怒,你可是要這整船人的性命,去為你們的愚蠢買單?”


    三人聞言,突然覺得阿娓的話格外刺耳。可靜靜一想,卻又發覺根本無力辯駁。


    “你們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早點下去,別打擾到我看風景。”阿娓轉過身去,不再看那三人。


    那三人糾結了一陣,終究歎了口氣,朝阿娓拱了拱手,自行離開了。阿娓聽得他們離去的腳步聲,一時也不由遺憾道:“倘若出海的命令來得不是這麽急,倘若他們是在船下,在徐福的營帳中殺死徐福,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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